第十三章 朱门绣户

十岁出头年纪又是贫苦出身的小姑娘哪听过这样恭维自己的话,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像被人抽走了似的,只能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清秀俊俏的面庞,羞赧地浑身都僵住了,唯有感觉耳根子火辣辣地发烫。

刚才在圆形舞台边弹奏秦筝时,她便留意到来自二楼正对面的目光,她知道他肯定是为了自己而来,在她误以为是始作俑者是他的情况下,就想趁此机会以牙还牙。

她想着虽然不能直取他性命,若是能剥了他的衣裳,把他丢到大街上,让纨州城的人都看看这个声名在外的小将军是怎么丢了体面的,到那时候,她不信那位高傲尊荣的齐老将军会放过这个使他蒙羞的不孝儿子。

可是刚才听他辩白的时候,她想起昨晚遇见他的情景,他离开之后,如饴才从红玉阁出来,对自己说“绿云姐姐也喝多了”,在她从红玉阁出来之前,绿云应该都是安然无恙的。

如果他在与自己交谈之后回到这个雅间行了不轨之事,他又实在没有翻墙离开的必要。

况且,在他识破自己的诡计之后,居然没有大发雷霆,也丝毫没有要责怪惩罚自己的意思。

怀疑憎恶他的心其实很早就动摇了。

可是嘴上还是没有让步的:“你要是真要为自己洗刷嫌疑,就不要动不动把轻佻放荡的话挂在嘴边。”

她想了想,终归是自己误会人家在先,差点让他成了背锅的冤大头,是自己不对,还是要好声好气地跟他说话:“还有,我叫孟阖,你叫我小阖就好。刚才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算了算了,你也是事出有因。最重要的,也得亏是小爷我脾气好,若是换了别的乖张暴戾的达官显贵、地主员外,恐怕你现在已经在押解着被送往官府的路上了。你以后真得要长个心眼,再不能这么自作主张,鲁莽行事了。”

她点点头,心里羞愧地不敢抬头看他了。

“绿云呢?她怎么样了?”

“绿云姐姐,她很不好,虽说一开始想不开被我拦下了,但回去之后不吃不喝,也不与我们说话,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我真怕她之后又会动自尽的念头。她对我很好,我不忍心,看她这样……”她说着,有些哽咽起来,忽得又有些兴奋地抓他的胳膊,“你刚才说,你知道是谁做的了?”

“怎么?你知道了,还想去报复吗?”他反问她。

不带片刻的思索,她脱口而出,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恶人受到惩罚不是应该的吗?”

“我刚与你说的,你又忘了。”他像训诫自己的晚辈一样,见她还是执迷不悟的样子,语气不免有些责怪。

他起身,准备要走:“这件事,恐怕还没有这么简单呢,但总而言之,你再不能做出以卵击石的举动了,你只需照顾好你的绿云姐姐,剩下的我去处理。”

拿上东西,脚步又在门口停下来,转过头来对她说:“对了,钗子戴着试试,看看喜不喜欢。”

她这才想起他刚才自证清白时拿出来的那对钗子,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仔细端详,色泽通透的翡翠,雕琢精细的贝母,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这样一对奢华美丽的钗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是她从未见过的更未曾想可以拥有的,她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他当真要赠与我吗?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何处帮衬到他,况且今晚还发生了这样的误会,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她委实有些心里难安,思来想去还是只收下应收的银两,钗子就暂且由自己妥善保管,下次遇上他的时候再物归原主。

她给账房先生交了差,便回到后院,直奔绿云的屋子,她嘱托了如饴帮自己照顾绿云,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敲敲门,屋内传来脚步声,应该是如饴前来开门了,她刚准备进去,如饴便气势汹汹地堵着个门缝要出来,带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走廊:“你跟我过来。”

“怎么了?”孟阖瞧出来她面色不大对了。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姐姐她怎么回事?你们到底什么事瞒着我?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早在你之前我就与姐姐最好,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如饴憋了一肚子气,从察觉到绿云异样的状态的之后便一直心急如焚地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绿云根本不会答话,她再担心再委屈都只能先焦急地等孟阖回来。

孟阖也知道,除了她自己之外,最关心绿云的人就是如饴了,绿云需要人时时看护着,眼下的情况不得不将实情告诉她了。

另一头,出了红玉阁的齐浚溢就要去郎家找郎方年,一路上跑得满头大汗,这个年幼时结交的好友的住处他已经许久未去,来的路上还费了些功夫在认路上。直到他来到澄平街,看到大街的尽头是一睹黑石转垒起的墙面,他知道前方不远处右拐的巷子里就立着郎家的大门。

朱门绣户大方地显露出郎家雄厚的家业,他借着高挂的灯笼的光拾级而上前去叩门,有家丁前来打开门闩,开了个门缝也不让他进就为了方便说话,小家丁探出个脑袋:“找谁?”

“找你们少东家,郎方年。”他插着腰,累得直喘气。

“喔,少爷他今晚上不在。”

“他去哪了?又去吃喝嫖赌去了?”

小家丁也是不认识他,见他这样直言快语中伤自家的少爷,不禁露出鄙夷的神色:“你谁呀你?我家少爷跟老爷去安员外家里吃酒了,谈的是两家结亲的的正经事儿,才不是吃喝嫖赌。”

齐浚溢心下想,当着他亲家的面把郎方年的干的破事儿抖露出来也不大好,索性明天再找他把事情问清楚。

“行,你跟他说,我,齐浚溢,明天中午在登瀛楼等他,有贺礼要亲手给他,让他务必前往。听明白了?”

见这小家丁痴痴傻傻地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也不管那个小家丁身后喃喃道:“齐浚溢,怎么那么耳熟……呀,不会是那个齐小将军吧!”

小家丁想给他好好赔个不是,却见他脚步飞快,一眨眼便拐出巷子了。

深夜里,他枕着自己的胳膊侧卧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又觉得身上硌得慌,换了个姿势却还是不舒适,明明刚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往日里他一沾枕头就犯困了,今日却翻来覆去怎么也不睡不去,索性两只胳膊并在一起枕在脑后,认认真真发个呆,想一想。

怎么就忽然间发生这么多事了,又要忙着准备离家,又要忙着摆平郎方年那个棘手的家伙,还有受到伤害的绿云,千万不要再想不开才好……

那个叫孟阖的小丫头能不能看护好她?

他想着想着,心里不觉得烦躁起来。这些麻烦事儿都多少和她沾点边。

他又换了个姿势,又止不住地想起今晚发生的事,又是给自己下药,又是把锋利的刀子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胆子还真是大啊,连他这个现有爵位在身的前征西大将军的亲儿子都敢动。

他想起她那个居高临下的、充满侵略性的眼神,除了自己的父亲之外,外人有谁敢用那样轻蔑的眼神睥睨自己。

现在想来,还真是可恨。一个脸庞尚显稚气的小女孩作着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表情,又别扭又招人烦。

偏偏自己又那么把她当回事。

追根究底,真正招人烦的还是那个郎方年,他得想办法让他打消得到绿云的念头,让他尽可能地弥补自己的过错才行。

那天夜里,想到郎方年便恨得辗转反侧,不得入眠的人,不止齐浚溢一个人,还有红玉阁里失魂落魄的,事件的受害者,绿云。

很许多受奸污的姑娘一样,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敏感地谴责自己身体已经不够纯白干净,迫切地需要用水冲刷自己身上的污秽。

她坐起来,见孟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床前铺了被褥,竟然就这样在她身旁安静地睡下了,她不想将她吵醒,动作便只得更加轻柔,谁料她双腿落地正要起身的一瞬间,身上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因为一天滴米未进的缘故,双腿也跟着发软,她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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