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年贵妃娘娘来请安了。”静徽正陪着佳甜在景仁宫后院的葡萄藤下看喜福,挑珠翠吉饰,不想这时候,年贵妃竟然来请安了,当真是凑巧。“传。”
一批又一批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可惜佳甜原本就无心挑选,左不过是不想驳皇嫂的面子。现下,贵妃嫂嫂过来,她更不知道该如何演这出戏了。待嫁女的那种期盼与甜蜜,她恐怕是装不出来的。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年倾欢仪礼福身,眉目含喜:“娘娘如此周到,一早就开始为公主操持大婚所需,当真是体贴入微了。”
见贵妃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似乎很宝贝一般,静徽为笑。“说本宫周到,本宫瞧贵妃也是极为细心的。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礼物,竟然劳你亲手捧着,足可见珍贵异常了。本宫倒是很想亲观一二。”
“皇后娘娘请。”静徽将手里捧着的锦盒,恭敬的奉于皇后。待到皇后将锦盒打开,她便浅笑慢吟:“午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醉仙桃。”
“这是什么?”静徽不免有些奇怪。
“回皇后娘娘,是九重春色如意簪。”年倾欢如实答道。
“本宫知道,但这和公主出嫁……似乎不怎么应景。”静徽很清楚,这是赞美春天,寄望无限美好的春光长驻,并非贺喜新婚之意。年贵妃不可能不明白。
果然年倾欢低头微笑,轻声漫语:“这支金簪,是皇上吩咐内务府一连几日不眠不休,专程为皇后娘娘制作。所以这根簪子,并非是贺公主大婚之喜,而是皇上对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在皇上心里,娘娘青春常驻,美貌如初。所以这根簪子,满是皇上对娘娘的一番情深。不知娘娘是否喜欢?”
佳甜看了一眼那簪子,的确是很精致,无论是碧桃花,还是麦穗,都雕琢的栩栩如生。点缀的宝石,翠玉也都是恰到好处的。即奢华又不显得奢侈,真是恰到好处。“皇上哥哥对嫂嫂的一番心意,果然是很好的。佳甜瞧着,也是极漂亮的。”
静徽心里还是觉得别扭,这算是一份什么礼物呢?提醒自己风华已逝,只能追忆或者期盼么?“只要是皇上的心意,本宫都喜欢。何况还是贵妃亲手捧了来的,本宫当然喜欢。”
“皇后娘娘喜欢就是最好。”年倾欢的笑容很平和。“想来皇上若是知道了,也必然欣喜。”
“贵妃最懂皇上的心思。”静徽将簪子握在掌心,沉甸甸的凉意顺着手掌慢慢的延伸到心口。那种滋味,仿佛要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让心渐渐的暖起来。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年贵妃娘娘万福。”墨香低着头走进来,一脸的慌张。“公主殿下。”
佳甜心里一惊,情不自禁的就将这一幕与林翰邈联系在了一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墨香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也不能不说。“公主,奴婢刚听皇上身边的苏公公说,林首领向皇上请旨,要远赴西陲助年大将军平定叛乱,等立下了战功,再还朝迎娶公主。”
“什么?”静徽故作诧异:“怎么会这样,内务府不是已经择了吉日吗?即便驸马要立战功,也可以等成了亲再出宫不迟。”
“知道了。”佳甜松了口气,这样的结局,总比当面拒婚抗旨要好许多。“他什么时候走?”
“奴婢不知。”墨香一脸的慌乱:“公主,您是不是该去问问……”
“嗯,我知道了。”佳甜没有再说下去,脑海里浮现的尽是那一日他的凉薄。还能奢望什么?也许对他来说,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迎娶她这个被疑心过血统的公主。“皇嫂,佳甜有些不适,想先回宫了,这样好看的料子,还是以后再选吧。”
“也好。”静徽淡然扬眉:“映梦,好好送公主回宫。”
年倾欢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林翰邈这样的选择,表面上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实际上,终究是太过残忍了。
“贵妃瞧见了吧?强扭的瓜不甜。”静徽揉了揉脑仁,兀自将金簪子搁在了锦盒之中。“你那么心急着想要撇清楚自己,到头来,还不是弄得大家都不高兴么?让一个心都不在佳甜身上的人,娶她为妻,这就是你的好心好意?本宫当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明显是皇后在指责自己,年倾欢却没有动气。“那一晚皇上陪皇后娘娘游园,许是疲倦了,到了臣妾宫中,不一会儿就依着方枕在软榻上入眠。臣妾伴在皇上身侧许久,皇上才醒转。当下臣妾就问了皇上,为何陪着娘娘您游园,却不随娘娘回景仁宫安歇。”
静徽将怒气一分一分的沉积在心底,面上和缓而笑:“那是妹妹福气好,纵然皇上疲倦了,也惦记着去妹妹宫里说话。”
“臣妾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可惜臣妾又记起,傍晚时分,青帛衣赏给了臣妾宫里的一个丫头,让她裹着回了下院。”年倾欢抿着唇瓣动容而笑:“若是别人,定然以为是臣妾披着衣裳带着帽子,伪装的严严实实的去会讹传中之人了。于是必定不遗余力的去跟踪,甚至搅得阖宫不得安宁也要再闹一出。
可若是皇后,皇后只会让皇上疑心,不会再生出别的事端。凡是不怕多思,只怕串联起来。这么一想啊,臣妾还真就明白,何以皇后娘娘能宽仁至此,毫不介意皇上撇下了您。有显而易见的目的,那么一切都会有条不紊的让人安心。”
“年贵妃!”静徽舒朗的笑容,怎么看都是深邃阴晦的。“胡乱揣测圣意,是大不敬之罪。你这么说的意思,便是皇上对你有疑心了?”
“臣妾不敢。”年倾欢动容一笑,温婉温驯,学足了皇后在皇上面前的样子。“臣妾知晓,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尽心安排的,故而,刻意请皇上做了这样一支金簪子,赠予皇后娘娘日日佩戴于鬓发间。一则,感念无限春光好,二则,时时不忘皇上待娘娘的恩情。臣妾乃是一番好意,只看娘娘您是否领情了。”
这算是送上门来的挑衅么?年贵妃的胆子未免越来越大了。静徽心里生着闷气,脸色越发的不明朗。“贵妃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不妨对本宫说个明白。”
“娘娘多虑了。”年倾欢走进皇后身侧,重新打开锦盒,将那支金簪子取出来,亲自为皇后戴上。“瞧啊,多好看,很配娘娘您的雍容气度。臣妾就是想告诉娘娘,侍奉皇上,是臣妾应当之事,侍奉皇后,也是臣妾分内之责。所以,无论何时何地,臣妾都不敢忘记自己的本分。之前,娘娘就是太过劳心劳力才会一病不起。现下,臣妾一定恪尽己任,好好为娘娘分担。”
那簪子真的好重,重的压得静徽险些抬不起头。“贵妃真是有心,本宫感动不已。难为你时时刻刻惦记着本宫的事。”
“话也可以反过来说。”年倾欢凛眉,慢慢的绽放笑容之后,眉头便松乏了。“是娘娘您无微不至的关怀臣妾,哪怕是再细致入微的事情,也逃不过娘娘您的双眼。这才叫臣妾感动,且感激。”
说完了要说的话,年倾欢再度福身:“不耽误娘娘在这葡萄藤下赏花品鲜果了,臣妾告退。”言罢,也不管皇后是何反应,年倾欢扬眉吐气,颔首挺胸的走了出去。
“恭送贵妃娘娘……”映蓉则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向贵妃福过身,才赶紧来到皇后身边。“娘娘,不好了,奴婢方才去内务府办事,得知年贵妃一大早起请罢安,就去过内务府,发落了十几个奴才到慎刑司。都叫慎刑司的冯月泰冯公公给活活打死了。这还不算,翊坤宫也送交了几个当差的宫人……”
“也打死了么?”静徽脸色不豫,凝眉冷声。
“死是死了,却不是打死的。而是……叫人用麻绳一个一个勒断气的。”映蓉说这话的时候,身子不禁颤了一下。“奴婢以为,年贵妃分明是要做给娘娘您看的,娘娘您不能再默许她轻狂了……”
“那你觉得,本宫应当如何?”静徽心里也不踏实:“她都已经,能替皇上做主,送本宫这种东西了。骑在本宫头上,压在本宫头上,才是她的心愿。”
“正因为如此,娘娘才更要还以颜色,否则,恐怕那狷狂之人,早已经忘了后宫谁才是主子。”映蓉咬牙切齿,太阳穴微微凸起:“真叫人恶心。”
静徽伸手,将那簪子取了下来,细细的在手里来回摩挲:“皇上喜欢,恶心也是好的。何况她冒险为老十四求情,让皇上赦免了圈禁之罪,太后对她也是青眼有加,感激不已。本宫这后宫之主再尊贵,也不及皇上与太后。到底只是皇家的媳妇儿罢了,能顶的起什么事儿。罢了罢了,找御医来请脉吧,本宫是不得不病了。吩咐下去,选秀之事,全权由贵妃代劳。这才是讨好皇上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