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手酸的厉害,乐琴一个劲儿的摇晃着自己的手腕。这一天,可真是忙坏了。自己和乐瑶来来回回的将总督衙门呈上来的花名册送呈贵妃查看,再将贵妃看过的暂搁一处,等汇总之后呈交皇上亲阅。
“娘娘,要不您先用盏茶,歇一会儿再看吧。”乐琴见年贵妃双眼微红,不免有些心疼。“娘娘您这样直挺挺坐着看了大半日了。奴婢只怕伤了您的双眼呢。”
不说还不觉得,这一说,年倾欢只觉得后脖颈都是硬的。“你先别管那些花名册了,过来给我捏一捏。”
“是。”乐瑶放下了手里的册子,绕到贵妃身后,小心的揉捏起来。“娘娘,听说骡车已经将秀女们接到京城了。就等着皇上拟定选修日期,好排车。听说今年还是根据先满蒙后汉的顺序依次排序。最前面送进来的,可都是跟宫里头沾着亲戚的呢。”
年倾欢闭目养神,右手捏着鼻梁轻轻的揉了揉。“你听说的还不少呢!”
乐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宫里头沸沸扬扬的传的很热闹,奴婢也是凑趣儿听来的。”
“说的是呢,这样大的事情,当然是大伙议论的对象了。”乐琴捧着一堆花名册进来,认真道:“其实奴婢想,别的娘娘您也不用太在意。就是排在前头的册子上,那些和宫里沾亲带故的秀女们,娘娘该提防一些。奴婢总是觉得,指不定哪个人有心思,就找个年轻漂亮的妹妹入宫,代替自己去博取皇上的垂怜。如此裙带关系,分门别户,倒是弄得咱们不好做了。”
这些事情,年倾欢其实经历过一次。但是不知道这一生,会不会还和从前一样。乐琴的话,便是提醒她从前入宫了个安笑然,也算是风光无限吧。
“皇上喜欢便是好的。看得上谁,赐下玉佩,那也是她的福气。本宫何以能拦得住。一切都是注定的。”年倾欢动容一笑,唇齿之间淡淡的妖娆,曾几何时,对于选秀这回事,她讳莫如深。但现在,仿佛就跟用膳沐浴一样,稀松平常,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娘娘……”胡来喜弓着身子进来,行礼后道:“养心殿那边传了话来,说选秀的日子就定在下月初五。花名册皇上就不看了,这会儿正和几位大人于南书房商讨国事,就请娘娘代为亲阅。”
“知道了。”年倾欢不想,这一回选秀,皇上竟然连花名册都不看了。当真是不同呢。“回禀皇上,本宫会做好的,让皇上宽心。”
胡来喜退出去,乐琴才不满道:“要不怎么说皇后娘娘是福慧双修之人呢。但凡有事儿的时候,总是能抽开身子,好好于景仁宫静养,什么劳力操心的事情,都交给娘娘您来担待了,当真是苦不堪言啊。万一这里头生出什么不好的事端,只怕又要娘娘您来担待了。等到您什么都操持好了,什么都准备好了,皇后娘娘再陪着皇上出席选秀大殿,功劳还不是她一个人的。”
“在后宫侍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也就是了。”年倾欢不计较这些得失,多一点少一点,无非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只是担心,自己这样一路走过去,又会落得上一世的下场。死一次便罢了,次次都死在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上,老天未免太残忍了一些!“这些花名册,既然皇上不过目了,等本宫慢慢看也就是了。”
“是。”乐琴应了声,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娘娘,自上一会,咱们宫里捉出了几个不清不楚的宫人,内务府又急着往进添了不少人。奴婢只怕,这些新人里面,还是有不老实的。万一再动什么歪脑筋,又要坏娘娘的事。”
“本宫身边的人,若是都看不出,那本宫这个贵妃也当不当也就是这么回事了。你自己盯着也就是了。本宫近身的事情,你多费心力。尤其是照顾九阿哥,一定要选可心老是本分的,乐瑶,平日里你多盯着些。”年倾欢始终还是放不下福沛,只是御医调理得当,这个孩子也一日比一日硬朗起来,这恐怕是重生之后,最让她舒心的事情了。
“奴婢一定放在心上,仔仔细细的照顾好九阿哥。”乐琴也很高兴,年贵妃能这样信任自己,喜滋滋的就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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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烈日当空,晒得人睁不开眼。尽管奴才择了一条较为凉爽的路来走,却还是让胤禛额上豆粒儿大的汗珠子往下滚。
“皇上,你擦擦汗。”苏培盛递上了绵巾,不由担心:“皇上才于南书房和各位大人商议完国事,这会儿又急急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大热天的,皇上一直食欲不振,参汤也未曾喝上一碗,奴才真担心皇上的身子受不住啊。”
“无妨。”胤禛抹了汗去,道:“选秀始终是后宫之事,朕既然拟定了日期,总等禀明太后。太后身子一直不好,朕也希望能借此良机为太后冲冲喜。”
“奴才瞧着,太后的身子好了许多,想来再用几日药,也就无妨了。”苏培盛赔着笑:“何况皇上这样孝心,太后心中定然宽慰许多。”
沉吟片刻,胤禛微微一笑:“你不懂,太后的病不在身子,在心。”
苏培盛岂会不懂,太后的心病自然是十四爷。只是有些话,他说出来,想必皇上会不高兴,倒不如闭口不言。
岂知胤禛竟然脱口而出:“老十四就是太后的一块心病。是太后的心病,何尝不是朕的心病。”
苏培盛赶紧道:“皇上赦免了十四爷,就是孝顺太后了。奴才说句不该说的话,年贵妃娘娘为十四爷求情,实则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也是为皇上思量。”
“朕知道。”胤禛倒是没有生她的气。“你不知道,当年在府里的时候,贵妃第一次生产的时候,连御医都说,那个孩子一定生不下来了,叫朕放弃。可她执拗,偏不肯,几乎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是太后,不顾自己的凤体,坚持进了产房,指挥着稳婆子接生,叫御医尝试了许多方子,这才保住了贵妃的性命。虽然那个孩子最终没有活下来,但不管怎么说,都已经是万幸了。为着这一层恩情,贵妃这些年都孝敬太后,殷勤侍奉在册,朕都看在眼里。
她是个有情有义的。正因为如此,她替老十四求情,朕一下子便应允了。虽则有些不情愿,但朕知道她的苦心。你方才说,贵妃是为太后着想。其实也是真的如你所言,贵妃的的确确也是在为朕着想。若不是有她从中平衡,朕怕是要落得不孝的骂名了。”
苏培盛从皇上的话里话外,都听出了皇上对年贵妃的在意。就冲着这一份在意,自己为贵妃说些好话,也是值得的。“皇上待贵妃几十年如一日,也难怪贵妃一颗心都扑在皇上您的身上。”
胤禛爽脆一笑:“你倒是懂!”
苏培盛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奴才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罢了。”
正说着话,忽然一个纤细的身影,晃悠悠的走上前来,直直跪在了御辇之前。苏培盛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不禁警惕起来,高喊一声:“护驾。”
随行的御前侍卫迅速的提着刀走在了前头护驾,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将拦路之人斩杀御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无心冒犯御驾,还望皇上恕罪。”女子抬起头,满目凄凉之色。
“是你。”胤禛这才看清楚此人的面容:“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在这儿?”
武歆音忍住了泪意,双手托起一个香囊:“皇上,这香囊是臣妾亲手缝制的,里面放着提神醒脑的各种香料、药材。每一年,臣妾都会亲手缝制一个,赠予皇上。只是今年,臣妾因为身份不同的缘故,弄不到很好的料子,也没有太多功夫去做,不免仓促了许多,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苏培盛看一眼皇上的颜色,便走上前从武氏手中接过了香囊,转呈了皇上。
胤禛看她一眼,终究是没有太多话想说,只简短一句:“朕收下了。”
武歆音登时露出了欣慰的笑意:“多谢皇上,臣妾告退了。”她不敢再多说,匆匆的离开,身子犹如一片飘零的孤叶,缓缓的从小路离去。
“走吧。”苏培盛吩咐抬着御辇的奴才继续前行,却没有多为武氏说一句话。
胤禛握着那个香囊,轻轻嗅了下,味道似乎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刺绣的手艺却粗糙了不少,料子也是真的不那么好。“苏培盛,你说朕惩罚武氏,是不是太过头了?”
“怎么会呢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么!您的决定是永远都不会错的。”苏培盛并非刁毒之人,但武氏污蔑年贵妃,皇上必然无法容忍。只是他不明白,年贵妃为何容许武氏活到现在,怎么就没想着要除掉她呢。
御辇才走了没几步远,就听见身后的小巷子里,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以及求饶声。似乎就是从武氏方才走进的那条小路里传出来的。
“苏培盛,过去瞧瞧。”胤禛终于还是有些不忍:“看看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