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这时候进来,乃是因为有两则消息送进了养心殿。一是八百里加急,西边儿有加急折子递了进来,张廷玉等几位大臣已经候在了南书房。二是,巡查院子的戍卫在南园子后边断壁残垣的废墟里,发现了一具尸首。
只是他站在殿外,谨慎的往里瞟了一眼,没得到通传,他自当是不敢擅自入内的。幸亏师傅眼尖,瞧见自己在外头恭候,陈福这才慢慢的走了进来。
静徽先于陈福一步跪了下去,面露凄然之色,苦苦哀求:“皇上,臣妾听明白了您方才的话。可此事并非贵妃所言那么复杂。不过是四阿哥亲眼撞见了熹妃不光彩的事情。臣妾以为,纸包不住火,早晚会传的人尽皆知。皇上,倘若就这么轻纵了熹妃,漫说是对四阿哥不负责,就是对后宫诸位姐妹也无法交代啊。”
有些看不明皇上的真心了,静徽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样要紧的事情,皇上怎么就不动怒,怎么就轻而易举的相信了熹妃?难道就因为年贵妃愿意一力承担此事,还是因为宋青暗中查明了什么……
“你说。”胤禛看了一眼恭谨的陈福显然是有话说,便不搭理皇后这一茬。
“嗻。”陈福唬的心突的一跳:“皇上,西边有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递进了宫,张廷玉大人领着军机处的几位大人,已经在南书房候驾了。还有就是……南苑的后院,废墟里发现了一具尸首,听回禀的侍卫说,似乎是熹妃娘娘宫里的玫儿。”
胤禛动了动唇,没有做声,反而是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年倾欢也跪了下去,几乎与皇后比肩,但还是略微靠后一些。“皇上,臣妾很明白皇后娘娘的苦衷。毕竟不是什么好事,自然难以避免不好的反响。但臣妾还是坚持熹妃是清白的,虽说清者自清,但很多时候,什么都不做未必就能明哲保身。现下连玫儿都被灭口了,除可见背后之人的狠戾与凶残之外,还可见幕后黑手已经穷途末路了,除了杀人灭口,再没有更好的法子能坐实此事。臣妾以为,暂时将熹妃留在永寿宫会比较好,其余的事情,臣妾愿意亲力亲为,细细查明,绝不放过丝毫蛛丝马迹。”
原本是还要见内务府的奴才逐一查问的,但因着公事,胤禛没有心思耽搁。“熹妃,朕虽然相信你是清白的,可毕竟事情闹的这么大,朕不得不顾及宫里的规矩。你便暂时留在永寿宫禁足,不必外出,直到事情水落石出。你可愿意?”
雁菡饶是连连点头:“臣妾愿意。多谢皇上开恩。”
“肃宁关进刑部大牢,着人严加看管,不许叫他病了,更不许叫他死了。既然是清白的,就清清白白的活着。苏培盛,着可信之人经办此事。传令下去,倘若肃宁有什么不测,经办、看守之人陪葬。”
“嗻。”苏培盛明白,这是皇上在震慑背后为乱之人。
“皇上请留步。”年倾欢见皇帝要走,少不得提醒一句:“臣妾以为,肃宁此事不光是关系到他自身,且还牵扯到他的族人。怕就怕有人会对他的亲族下手,要挟他改口!”
胤禛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知这样的戏码也不是演过一回两回了,故而道:“既你已经想到这一点,便设法去阻止,朕信得过你。”
肃宁也匆忙表态,态度诚恳:“皇上明鉴,奴才绝不会改口,没有做过的事情,即便是死,奴才也不能承认。”
静徽看着皇上离去,怒不可遏。可脸上却写满了无奈与忧愁,愤恨之色硬是生生的憋在了心里,没有半分显露。皇上一走,她便就着映梦的手站了起来:“今日景仁宫正殿的事情,无论你们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许外泄半个字,否则本宫一定不会姑息手软。后宫里,绝对不能有这样无德的流言,可听明白了?”
正殿上伺候的奴才齐齐的应声退下,并不敢多逗留。
年倾欢此时才露出诡异的笑容,双目如同锋利的毒箭,直直的戳向皇后。“皇后既然怕后宫流言四起,何必横生枝节。您要对付熹妃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前宁嫔污蔑臣妾,用的就是这一套法子,没想到这一回竟然巧用心智,逼着四阿哥去承受这些苦楚。臣妾当真是小觑了娘娘的心思。”
“大胆!”静徽兀自往前逼近几步:“你可知你是什么身份,这样明目张胆的诬蔑本宫与这两件事有关,你可知罪?”
虽然雁菡心里也恨毒了皇后,可越是这样危急的关头,越是不能轻举妄动。“贵妃娘娘,皇上已经给了臣妾辩白的机会,又命您查明此事。想来是信任娘娘与臣妾的。何苦在这个时候多费唇舌。须知有些话,没有证据是不能明言的。”
“哼。”年倾欢冷哼一声,目光冰冷的如同冰锥一般,硬而锋利。“没有证据怎么样,你我都心知肚明。且不止你我,连皇上也是心里有数的。做出了叫人尊敬的事儿,才值得被人尊敬,否则说什么都是白搭。”
含恨在胸,静徽眼角抽搐:“年贵妃,帮人并非不好,可也总得顾着自己。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是贵妃之尊,简直如同市井泼妇。且你羞辱的乃是大清国的皇后,你当真是越发的刁横无理,目中无人了!”
年倾欢非但没有因为皇后这番话动怒,反而笑容可掬的朝着皇后福了身:“臣妾不敢。您是皇后,母仪天下,是正宫娘娘。臣妾虽然忝居贵妃之位,却也不过是个妾室。以下犯上,以卑犯尊,的确是大不敬。不知皇后娘娘是否也要将臣妾禁足于翊坤宫好好反省么?如果是,也无妨,不过皇后好歹要耐着性子等一等,等到臣妾找出诬陷熹妃的真凶再发落了臣妾不迟。毕竟臣妾是奉旨而行,皇上说了,信任臣妾与熹妃,想必皇后也都听见了。”
稍微往前了半步,年倾欢将皇后看得更为仔细:“皇后方才的话,臣妾听明白了。只是臣妾也想给您提个醒。熹妃之事水落石出之前,臣妾都不能有事,都不能受娘娘的管制约束。臣妾自入府,便受皇后娘娘您的教导。成日里所说所做,无一不是照着皇后您的样子一板一眼的学来的。所以,倘若臣妾是市井泼妇,那皇后娘娘您……便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静徽因为皇帝的态度,一肚子的愤恨无从宣泄。哪知道年贵妃又这样羞辱自己,头脑一热,她高高的举起了右手。
“不能啊,皇后娘娘……”雁菡赶紧上前一步,握住了皇后的小臂:“皇后娘娘息怒,年贵妃娘娘是无心的。”
这一回,年倾欢笑得更甜美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熹妃,你不必这么紧张。”转手对上皇后的双眸,她娇美的样子,竟与当年入府时一模一样。只是,曾经那些纯而美的东西早已经消失不见,眼底深深蕴藏的,唯有恨不得剥皮食肉的毒辣。“臣妾身为贵妃,理当受教于皇后,皇后要打,臣妾便一动不动的领着。”
“你少拿宫规来压制本宫!”静徽甩开了熹妃的手:“年贵妃,你以下犯上,理当受罚。皇上让你处置好此事,你便放手去做。只是时日有限,倘若十日之内,你还不能查明此事,本宫以凤印担保,你要同熹妃同罪论处,这也是你自己亲口向皇上允诺的。”
“皇后娘娘……此事,根本就不关熹妃娘娘的是。”雁菡知道皇后是不能讲理的,可她心有不甘,当真是气不过。“臣妾没有做过的事情,何故要牵累年贵妃娘娘?”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亦是年贵妃自己的选择,本宫如何能左右你们?”静徽愤然的转过身去:“今日说够了,你们都跪安吧。”
雁菡赶紧去拉住年贵妃:“娘娘,臣妾身子不适,您能否相送一程?”
知道她有话要说,年倾欢轻微颔首:“胡来喜,领着肃宁去刑部,找信得过的人看守。”年倾欢知道刑部有哥哥的人,故而特意吩咐一句。
从景仁宫出来,熹妃便停下脚步,兀自与贵妃面对面停住。年倾欢有些恍惚,等回过神,熹妃已经直直的跪在自己面前。“你这是做什么?”
“今日之事,臣妾当真冤枉。若不是贵妃娘娘您极力担保,臣妾只怕早已身首异处。娘娘的大恩,臣妾无以为报,来日若有能效力之时,臣妾必定肝脑涂地,报娘娘今日之恩。”雁菡热泪盈眶,半是委屈,半是恨。
“你还有弘历,你还有指望。宫里的事情就是这样,你不逼着别人去死,别人就会反过来把刀架在你的脖颈上!”年倾欢双手扶了她起来:“本宫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只求问心无愧。何况皇后也毒辣够了,是该有个人好好的收拾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