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才好哇,妹妹你也瞧见了,才迁居长春宫一日,就这般的不安宁。往后,筱丽的日子一定很难挨。这一回,你发落了侍奉的宫婢,也算是两边都给了些忌惮。可谁也不敢说,她们下回就不会用更卑鄙的法子叫筱丽难堪,甚至丧命啊。妹妹,你总得再想个法子,帮帮筱丽吧!”从景仁宫出来,宋代柔的嘴就没有歇过,不停的叙说着自己的担忧与宜嫔不堪的处境,而她能求助的贵人,也就只有身边的年贵妃了。
并不是年倾欢不愿意帮,只是有些话说了,她怕懋妃不信。“姐姐啊,今儿的事儿,您瞧得出皇后的心思么?咱们都知道齐妃与安贵人是皇后的人,若在往常,皇后必然想方设法的维护自己人,让宜嫔难过。但是今日……”
点到即止,也是年倾欢不想言语有失,让懋妃多心。虽然此时,懋妃一口一个妹妹,可隔阂早就有了,并不是大家相互掩饰,就能当做没有这回事儿揭过去。
果然宋代柔抚了抚鬓边的夜明珠流苏,脸色缓缓的沉静一些,语调也比方才平和:“妹妹的意思是说,皇后之所以不帮齐妃、安贵人出头,也有帮衬筱丽之意?”
“姐姐眼明心亮,许多事情或许不用我多言。”年倾欢觉着那流苏有些重,加之懋妃方才的动作太大,簪子都略微歪斜,便伸手帮她戴好。“姐姐心里必然有数。”
她这么一说,宋代柔反而愣了。回想起这些日子,她屡次劝说筱丽不要与皇后走得太近。可筱丽还是经常出入景仁宫,甚至替皇后说话。的的确确是有那么一点奇怪。“哦,妹妹,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宫里还熬着汤呢,得回去看看火候了,回头咱们再聊。”
很多事情,似乎不应该在这时候再继续说下去,宋代柔轻轻朝年贵妃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好。”年倾欢也不勉强她什么:“姐姐慢走。”
待到懋妃走远了,熹妃与裕嫔才近前来。“何以你们现在才走上近前,方才懋妃在时却尾随在后?”年倾欢见她们举止有些奇怪,不免停下来相问。
耿幼枝这些日子是越发的伶牙俐齿了,贵妃这么一问,她也没想就道:“懋妃一会儿一个样儿,臣妾等可不敢凑上近前来,免得一句话没说好,她就以为是我们要害她侄女,这罪名臣妾可担待不起。”
听着这语调,显然是带了埋怨,年倾欢短叹一声,方道:“关心则乱,想必懋妃也是太过在意肖氏的缘故。”
雁菡顾虑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娘娘恕臣妾多嘴,方才瞧见懋妃的神色,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宜嫔靠拢皇后的事。倘若宜嫔连懋妃都瞒着,暗中向皇后靠拢,那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耿幼枝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臣妾以为,指不定是皇后手里捏着宜嫔什么把柄。”雁菡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是这样,故而丝毫不加以隐瞒。“且这个把柄,是连懋妃也不知道的。皇后用这一点,一直要挟宜嫔,故而宜嫔不得不听从她的吩咐。否则,凭宜嫔救过皇上这一点,她是不必仰人鼻息的而得罪皇上的。前些日子,宜嫔那么得宠,不是也隔三差五的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么。何况皇上因何而冷落宜嫔,咱们心里都清楚。”
盛夏的紫禁城,地面腾起热气,直让人觉得烤脸。年倾欢领着两人从宫道上转到回廊下,才幽幽道:“宜嫔无论是何原因听命皇后都好,总归并非她的心思。倘若能帮她解开心结,或许事情就会有转机也未可知。”
“这便是臣妾更大的担忧了。”雁菡蹙眉,嫣红的唇瓣柔润却并没有舒展开。“娘娘您想,这把柄宜嫔连懋妃都没有讲过,又怎么会愿意让咱们知道。何况,我说句不那么好听的话,从头到尾,她就根本都没有想过要和咱们走同一条路。即便不是皇后,也未必就是娘娘您。臣妾担心的,正是您看在与懋妃的姐妹之情,太过善待这宜嫔了。须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要的岂止是嫔位……”
“不不不!”耿幼枝打断了熹妃的话,横眉竖目:“才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呢。她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上回说要请贵妃娘娘去咸福宫品尝她亲手做的点心,怎么就预先让咱们知道,她向太医院药了洋金花?若是咱们不去,那东西一准儿就招待贵妃了。咱们这一去可倒好,人家自己晕了。这话若不是亲身经历过,只怕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这样的心思,才不是贪心不足呢,根本就是恶毒至极。”
看着另外两人诧异的凝视着自己,耿幼枝有些不好意思的抚了抚脸颊:“对不住了,贵妃娘娘,臣妾这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说,失了仪态。”
“你也未必是失了仪态,所言也并非不尽不实。”年倾欢当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只是心里隐隐不舒畅:“若不是因为懋妃,十个八个宜嫔本宫也有的是法子应对。可只是懋妃这一层,这一关就不那么好过了。”
耿幼枝趁热打铁,急急道:“娘娘,就因为你有这一重顾虑,那宜嫔才更加肆无忌惮。说句不好听的,她背不住在您瞧不见的地方,来来回回的捅刀子,让懋妃与您生分疏远,甚至相信她的话,认定了您是要害她的。”
看着两个人顾虑成这个样子,年倾欢反而笑了:“长久以来,我都觉得这些事情总能迎刃而解。而前提便是,我信任懋妃,懋妃也同样信任我。时至此时,我依然愿意相信懋妃始终会站在我这边。”
“难说。”耿幼枝嗤鼻:“娘娘,并非臣妾多嘴,您想啊。今儿不过是宜嫔熏香了衣裳,花粉弄得小公主起了疹子,齐妃问罪,就惊得懋妃恨不得将对方碾碎吞下,足可见懋妃有多在意宜嫔。来日,若是宜嫔为了皇后,当真与您决裂,那懋妃还不得为了维护宜嫔与您撕破脸的较劲儿……再说句不中听的话,这么多年的相扶相持,没有谁比懋嫔更清楚娘娘您的心思了。到时候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出卖,那可够劲儿了。”
“好了好了,今儿裕嫔姐姐你的话未免也太多了些吧?”雁菡不想听她再说下去。“娘娘心如明镜,必然有应对之策,咱们就不要再多说添乱了。”
“也是。”收起了满腹的担忧,耿幼枝又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娘娘恕罪,臣妾今儿是多话了。人前,咱们都还是一如既往的维护懋妃,但愿懋妃能记着这份情。”
雁菡朝年贵妃一福:“臣妾先告退了。”
“娘娘……”乐凝拿着纸伞走上前来,方才几个人的的对话,她隐隐约约听见了不少。“眼看着日头更大了,咱们还是先回宫吧。这事儿并非一日两日能说得清,从长计议,总得费些思量。”
“这段日子,本宫看似不作为,任由皇后巧妙布计,懋妃时敌时友,但许多事情,本宫都心知肚明。且不光是本宫知道,就连皇上也心中有数。”年倾欢幽幽的叹了口气:“人人都以为那一日懋妃酗酒,皇上嫌恶至极,才让宜嫔迁居长春宫的。其实皇上也有皇上的谋算!”
听着有些糊涂,乐凝不解道:“娘娘是说,皇上让宜嫔迁居长春宫还有别的心意?”
“人人都能谋算,皇上又如何不能了。”年倾欢远远瞧见胡来喜站在那里,便唤他近前来。“内务府的做的簪子千篇一律,无非就是金银珠玉不同的变换搭配罢了,不是喜鹊登梅,就是莲花并蒂,再不然凤凰振翅孔雀开屏,没有一点心意。本宫让你从宫外的珍宝斋择些能看的样式,你可办妥了么?”
乐凝记得,这些事的确是年贵妃先前吩咐的,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是今天同样的话,贵妃又问一遍,乐凝明显觉出不对来了。“娘娘,这……”
胡来喜恭谨笑道:“娘娘放心,奴才打听了多时,最笑得京城里哪儿有珍宝,隔日就会弄些好看的样式进宫,让内务府的奴才们照着做。”
“那就最好,你尽心去做就好。”年倾欢微微一笑。“皇上有皇上的办法,本宫有本宫的策略。放心吧,宜嫔的事情好办,本宫忧伤,也不过是因为懋妃太在意这个侄女,忽略了与本宫的姐妹之情罢了。该帮她的时候我自会帮,该地方宜嫔的时候,我也必然不会掉以轻心。只不过皇后这些日子太舒坦了,舒坦的让她忘了这后宫如今是谁说的算!胡来喜,本宫让你为皇后准备的礼物可妥当了么?再过几日,可就是皇后的好日子了。礼物一准儿在那之前准备妥当,好好的送进宫来。”
“娘娘放心就是,奴才一定尽心办好。”胡来喜侍奉年贵妃的时候多了,自然也更明白她的心思。“管保皇后娘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