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发到现在,丁灵一直没有找着过边际,她就像是一直悬在空中的陶娃娃,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粉碎,她为晚上的无着落而担忧,心是迟钝的,意识亦是模糊的,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过不了今晚了,看着眼前那一幢幢高大的建筑物,她忽然间无限悲凉,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累,她觉得,现在,有一把舒适的椅子,能把这累人的行李安置在一边而不用担心,她就十满足了。
现在的她,什么远大理想,什么爱情,什么面子,一切的一切都变的不再重要,只剩下人类最基本的需求――累了就倒下去,她不奢求有一张床,一把椅子就好。
在一所高校树荫下的长椅上,她解决了这个难题,随着夜的降临,她的心也默默的陷入无边际的黑暗之中,最后被完全吞没。
丁灵在天色没有变的更暗之前,用韩易悠支助的钱找到了一家小旅馆,那旅馆在车站边上,她只熟悉这里,这是一个不知道会通向何方的起点。
清晨醒来,看到小房间床头柜的行李包,床下散落的衣服、矿泉水瓶以及零食袋。她知道自己昨晚睡的并不好,一夜辗转难眠。
窗外,天空微微泛出暖色,天空下高楼林立、层叠,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如蜜蜂窝般的空间,但那空间,却没有一处会是她的寄身之所。
家,这个世界上会有一个属于她的家吗?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一个可以回的家。
走出旅馆,到旁边的早餐店要了个包子,喝了碗稀饭,马路上的人还不多,显得异常的空旷和寂寥,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她想她应该再试着给裴俊打一个电话,如果,如果这次再不行,她得联系韩易悠或者自己在这边找个画画班什么的。
电话通了,接的是个男声,他说,是丁灵吗?
是,我是丁灵,昨天你没有接听我的电话,韩易悠说我一到就会有人来接的,可你失约了?她带着点哭腔。
太好了,你在哪?穿什么衣服?我是忙忘了,手机放在桌上,没接到你的电话,后来打回去,是公用话机,那人说不知道谁打的,我一直都找不到你?昨天我到车站去找过,可没看到你,以为你会再打来,可是一直等到12点钟都没再接到你的电话。那人一直在不停的絮絮叨叨。
电话那头就是裴俊,丁灵把自己所处的位置告诉他后就回旅馆拿行李,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http://www./xuanhuan/5_奇怪,有些人说一句对不起或者有点什么事情耽搁了就可以云淡风清,置之事外,而有些人却因为这一句对不起差点死去。
等她从旅馆出来时,一个男孩站在清晨的阳光下,冲着她微微笑,虽然彼此未曾相见过,但她们认出了彼此,那是个高个子男孩,戴着副黑框眼镜,脸显得有点白,头发遮住半边脸,穿了件黑色的紧身保暖内衣和破旧的牛仔裤,外面罩一件长长的黑色披风,感觉有点庞克牛仔的味道。
那时候,她没戴眼镜,200度的近视眼让她对他有点雾里看花。
他走过去,卸下她肩上的包。他说,韩老师他们一家还好吗?
她不答反问,裴俊,你跟韩易悠认识多久了?你知道他患有白血病吗?
丁灵,你累吗?他看着她的脸,拦下一辆出租车,
他们上了车子后,裴俊才开始说,我们认识十几年了,一年前,韩易悠被检查出患有先天性白血病,他在消失两天后回来辞去学校的工作回家了,除了我,他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裴俊把头转向窗外接着说,韩老师真的很可怜,听我妈说,月姨并不是因为发现自己患有白血病而选择跳崖自尽的,她是为了报复丈夫的不忠。
我看不像,裴俊,韩老师不像那种会做出越轨之事的男人,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之前韩易悠跟我讲过他母亲的死,他对我说,丁灵,我还记得,记得那时山上的杜鹃花开满,连成一片的红,她的头先着地,面目全非,血染红了一地,触目惊心,那因病而瘦弱的身躯寂静孤独的躺在那空旷的土地上,我发现了她。她选择了在自己经常画画的地方自杀,是想让自己的灵魂有寄存之处。每次来这里,我都能感觉她在某处看着我,温和的叫着我的名字。她会静静的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画画,偶尔会抬起头来看着我在那边空旷的地上跑来跑去。她的手很温暖,妈妈的手,那是一双美丽的手,天生艺术家的手,她的手指是那么的纤细、温暖,那双手摸过我的头,至今还有余温。那双手帮我推过秋千,秋千绳上还有她的余香,淡淡的青草的香味。那双手教过我画画,我的手上依然留有她皮肤轻轻碰触的感动。
裴俊,那时侯,他的眼睛迷离、哀伤,却没有泪。他说,人也许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懂得珍惜,才会反复的印证曾经留在心中的那属于记忆的深刻,似乎那只是留在脑海里的影像,从没发生过,属于梦的记忆,时常也会问自己,曾经真的有过这个人吗?真的发生过这所有残留在脑海里的记忆吗?当我开始对这些着迷的时候,我选择了摄影,也许只是为了证明,证明这些记忆是真实地,是存在的,而不是在梦里发生的,是在曾经的生活中真真实实的发生了,没有因为时间的间隔而否定它的出现、消亡。
她那美丽的脸庞已不复存在,染满殷红的血,长发凌乱的散在一边,与泥土混杂,与那石头缝里长出的野花相缠,似乎本应该就是这样的一般,又像是这种景象在很多年前的梦里有过,我似乎还记得自己在梦里哭喊,挥舞着双手,跺脚...跺脚…,然后醒来,看着窗外的黑暗,一个人,孤独而又悲哀。当真实发生的时候,我依然以为那只是个梦,梦醒了,一切都会过去,可是这个梦,我一直没有再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