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歌不否认自己的真性情其实很恶劣,不过这有什么,他可是很善于隐藏伪装的,除了蓬荫知道这点外,就连他心里的那人都不了解。蓬荫嘛,也还是自己故意透露出來的。
此时屋舍外的天空乌云已压得很低,气息更是沉闷的紧,屋内的两人却都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样,只不过一个是吃的正欢,一个是想的真乐。
“不在意的便不会去好奇,觞君的这位随侍还真不像是魔宗人。”
绯歌记得之前自己也只是无意中说了句,不想却收到了奇效。若他沒看错,方才寂流觞眼中闪过了一丝恼色。
恼色!乖乖,这可是了不得的!
这一认知差点让他假装了好久的淡然气质毁于一旦,忍住忍住,脸皮抽了又抽。好好想想,究竟是哪句话破了寂流觞闻名于宗门之内甚至世间的“不动神功”。
思來想去,终于灵感拖着孛星的尾巴,嗖地一下从他的脑中划过。
“不在意的便不会去好奇”,是…是……这句?
颤抖了,真相了,他兴奋地直想打摆子,这答案实在是太过惊悚。
“绯歌。”蓬荫又在叹气,“觞君的背影纵然很赏心悦目,你也不用这样看他吧。”
“哪样?”他十分好心情地,开心反问。
“很…”蓬荫纠结了,真不知道这形容词从自个儿嘴里说出來会不会有损于她的淑女形象。
“怎么?”
“很色……情……”咬咬牙,蓬荫还是说了出來,本以为会换來绯歌忘形的嘲笑,却不想对方是一脸的“这都被你发现了”的神情,她差点一个踉跄沒站稳,怎么,竟是被她说中了!
呃,太露骨了么?好吧,收!藏起不能言明的诡异心思,绯歌正了正眼色,极认真地打量着正在喝粥喝的不亦乐乎的天涯。
情字面前,如果说寂流觞是刚刚开窍,那这位显然是不得门道。有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來这位看似无所不能的觞君这次有的磨了。思及此,他的心情不由地大好,取过书簿掭起笔墨。
竟能让大名鼎鼎地寂流觞吃瘪,真是功秉千秋不世出的奇人也,一定要著书立传,大书特书!让宗内所有门人都人手一本,务求普及,书名暂定为《千年冰山融化有术》或者《谁动了我们的觞君之心》,哎!等等,《觞与涯不得不说的故事》和《即生觞必生涯》好像也都不错……
恩,文首就这么写:楚天涯,溯槿三十五年春惊现于迷踪林,來历?不明,后入罗浮山,为魔宗六君之一觞君之随侍。少……
少时如何,原籍何地,绯歌不知道。自他十二岁入璇玑城为衍君随侍,并掌接宗内文书公子一职后,这还是第一次承认自己无知。
笔尖停滞,他看向对面喝完粥又把目标伸向梨花雪梅娘的某人。
“不知天涯今年岁几何?”
天涯刚捧了那碟香喷喷的梨花雪梅娘,正要掂着一枚往嘴里送,听了绯歌这话,便怔了下,才应道“二十。”其实他只是虚岁二十,实足才十八,以前世界里老家那边都习惯虚报一岁,又因为自个儿生日月份大,所以家人便习惯为他虚报二岁。
“那天涯是生于溯槿十五年?”恩,比自己要小一岁,以后可以让他叫自己哥哥,嘿嘿。
“恩,是的。”其实溯槿这个年份对于天涯來说,完全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沒概念,他也只是顺着绯歌的话机械式地应答。
“几月几日?天涯莫要误会,在下是看天涯已到婚龄,本人虽不才可人面极广,成人良缘之事颇愿为之。”绯歌绝对不承认自己这是在搅和觞君的“好事”。
“多谢绯歌的好意,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涯的父母虽不在身边,可上头君上威压犹在,婚姻大事怕是天涯也无法做主啊。”哈哈,这时天涯必须得承认寂流觞的名头有时还是很管用地!
绯歌自认套话技巧一流,掌宗门内文书公子一职以來从未失手,却不想被天涯的这一招“太极八卦连环掌”推了个干净。
好,好,果然不是个容易相与、“大智若愚”的聪明人,这回觞君可是要吃苦头了。
半掩容,他欲以衣袖遮住嘴角的邪恶笑意,不想却被一阵乱风吹翻了袖角。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再抬首就见天涯偏首看向铅云低垂的天空。
微乱的鬓发扑朔了容颜,如水墨渲染了一般,让同为男子的他也不由看楞。果然,衍君的眼光犀利,那眼儿媚用在这人身上,便是用在了刀刃之上,他第一心中浮现了对“如虎添翼”这一词的正解。
远处紫电如一道狰狞的伤疤,划破重重密云,悬停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下。
雨滴敲打着窗棱发出近似于乐音的旋律,只不过这旋律不是红牙慢板的“杨柳岸、晓风残月”,而是琵琶击玉的“大江东去”,听着惊心。
飞溅的雨滴落在脸上,天涯也不避,任凉意渗进肌理。他微地笑开,轻问道:“这场雨会下多久呢,绯歌?”
“璇玑的雨耐性向來极好。”绯歌干脆放下笔墨,望向窗外那滂沱之雨。
“那么,和人比呢?”
绯歌一怔,而后笑开。
天涯站起身,冲他微微一礼。“今日有劳绯歌款待,改日绯歌得空一定要來罗浮山坐坐,天涯定当回请。”
“客气。”抬眼又看了一下窗外,绯歌自书案上取來一本书,“这风雨缠绵,天涯不如览卷打发时间,给。”
天涯顺手接过,念出书名。“《春意锦瑟》。”
“一本淫……书,打发时间正合适。”绯歌眉色微扬,带抹挑衅。
原以为天涯多少会有点犹豫,却不想他眼不带眨地将书收进袖里。
“多谢绯歌,在下定完璧归还。”
而后洒然离去。
愣了好久,直到雨滴溅入眼帘,绯歌这才回过神來。
还真是……有意思,令人期待啊!
他愉快笑开。
寂流觞,魔宗六君之中最应不知情为何物的觞君,这回天劫可真的是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