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小看人啊。
“你说,我要是申请去冰嬉队,好不好?”锦绣开玩笑。
可元琛却当了真,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锦绣你连宫女都不该当的,更不能去冰嬉队。”
“呃,这是为何……”锦绣却被他认真的样子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冰嬉队属于教坊。教坊……”元琛为难了,他一个小孩子,不知道如何表达,总之,教坊之流,地位太低贱,他完全不能接受锦绣去那儿。
“嗯,阿琛,我明白了。有地位的人,抚个琴,击个歌,那叫情操,可若将这些当营生,便落了下乘。”
“对,正是这样。”元琛频频点头。
锦绣有些不屑,上辈子自己可是“专业冰嬉队”的,我们那就叫为国争光,绝对不下乘,简直非常高尚。
真不知那些姑娘们为什么老渴望要穿越,穿到古代这种劳什子地方有什么好,要自由没自由,要地位没地位,上辈子的那些能耐,没几样能施展出来,环境实在不允许。
幸好我安锦绣是个随遇而安、乐观积极的妹子啊!她自恋地想。
不过,对元琛还是可以讲讲心里话的。锦绣道:“阿琛,人为何要分贵贱,尤其是那些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纵然他们不是出身贵族,可也是凭自己的能力生存,怎么就那么贱了呢?”
话音未落,突然一边传来奚落的不屑。
“天子脚下,皇子当前,这位姑娘竟口出狂言?”
锦绣转头一看,咦,认识啊,这不是狗官……哦不,童大人么?
童南溪也是一愣,以为是哪个小宫女在这儿教坏小皇子,居然是这个曾经载过自己一程的神秘姑娘。
“童大人。”元琛居然先行行礼,童南溪也立刻还礼。
锦绣有些惊讶,这规矩,说明童南溪是元琛的老师啊,要不然,哪有皇子先向大臣行礼的道理。
果然元琛道:“锦绣,这位是童南溪童大人,当朝探花郎,今儿来华明殿给我们上课呢。”
童南溪挑眉,原来这姑娘叫锦绣。
“便是锦绣姑娘,也不可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下官领御史之职,姑娘如此有失体统,下官是可以上奏折的。”
锦绣却有些不满,我在后宫受的鸟气也够多了,连个前朝的官都来挤兑我。我安锦绣统共也不认识几个官,满打满算,你童大人还算是一个,怎么就如此不客气?
当下出言讥诮:“奴婢却觉得自己并没有说错。身份有贵贱,人格却没有。祁国开国皇帝在人堆里被一丐户所救,丐户从此脱离贱籍,这便说明,身份再低贱,也可能做出高尚之事,低不低贱,从来也是有变化的,哪里是一成不变。”
感谢元恒的那些书,让她知晓了好多的典故,有祁国之前历朝历代的,也有祁国本朝的,今日用上,看着童南溪“狗官”大人气得双眉竖起,锦绣心中很是爽快。
她还有个更加有恃无恐的。
彭于氏滚钉板一事,在本朝局势上尤其是储君人选的确立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端王在河间的烂事被挖出,虽经百般遮盖,还是让好多人闻到了“刺鼻的味道”。端王派们,要么昧着良心说“啊,好一阵青草的芳香”,要么红着脸说“谁没有点味道,天下味道一般臭”,还有的假装懵懂“啊,有味道吗?刚才我不在,没注意啊。”
反正,味道是都闻到了,在不在意,也只能根据自己的立场胡说了。
在这个里程碑事件里,童南溪是个重点嫌疑人物。锦绣听太后与那些心腹们谈话,好几次都提到童大人、童南溪、那个小贱胚、那个狗官……等等各式各样的称呼。
所以,如果自己跟这个童南溪大人起点冲突什么的,只要留着小命不出事,小小地气气童大人,太后应该是很喜闻乐见的。
反正童大人也没胡子,吹胡子瞪眼这套完整动作他是做不了了。
童南溪果然被她的歪理驳倒。人家是一个走正道的御史,在朝廷上跟人激辩那是不怕的,甚至,越辩越来劲,越辩状态越好。
可这样的人有个致命的弱点,扛不住歪理。
尤其是女人的歪理。
君不见,多少御史大人,在朝廷上慷慨激昂,回到家却要被夫人拎耳朵,大气都不敢出,此便是例子。
但是,童南溪是十八岁的童南溪,脑子比一般御史来得灵活,脸皮也比他们要厚,更说得出,拿得出。
“就算日后要变,今日也还未变。拿未变之事来糊弄皇子,你是何居心?”
“这叫提前预告,以防有变。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童大人堂堂一个御史,对了,还是探花郎,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锦绣伶牙俐齿的,气势又足,比童南溪那略带口音、软绵绵的江南话不知要好了多少倍,光一口官话就让童南溪气结。
元琛还要来插刀,在一旁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说:“咦,童大人与锦绣姐姐都是江南人,如何锦绣姐姐却听不出什么江南口音,童大人却甚是明白。不过,江南的话最好听了,阿琛喜欢。”
这话,真是插了刀还给上个药,买一送一,加量不加价,业界良心莫过于如此。
童南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明明是说自己乡音扭不过来,却偏偏听着又像是夸自己的口音好听,这火,是该发啊,还是不该发啊?
好不容易,找了个台阶:“原来锦绣姑娘也是江南人,失敬失敬。”
童大人这一招已经很服软了,锦绣当然看得出来,她也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当下缓了脸色:“罪臣之女,不敢妄言故乡。”
“哦……”童大人点点头,倒有些后悔自己在“低贱”问题上的强硬。原来这漂亮的小姑娘是罪臣之女,自己或许是揭了人家的疮疤,看在人家曾经冒着风险载过自己一程的份上,也不该如此咄咄逼人啊。
“你们师徒俩好好讨论吧,我要去干低贱的活儿了。”锦绣不由分说,从元琛手中拎过冰靴,转身就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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