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简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听见公西意惊慌的叫喊声,迅速的移了过去。梁远即使是飞奔,也未赶上梁简的速度。
“别张扬。”梁简捂住公西意的嘴,眼神凌厉道。
公西意一下子被镇住了,那冰凉凉的眼神吓的她说不出话来。
到场的宾客个个人精,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一瞬间,大家闻风而动,围了上来。梁简已经顾不得梁远的惊慌失措,也顾不得蒙珞的痛苦不堪。他一手封住蒙珞的穴道,一边低声呵斥抱着蒙珞的梁远:“带她回府。”
这件事绝对不能传出去,绝对不能。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耳边传来两声清脆的击掌声。只见几个小厮抬着一竹辇,竹辇上铺着柔软的塌子,还有薄薄的黑绸锦被。
公西诚走进人群,大家纷纷让出一条道儿来。
“鄙人招待不周,不妨让王妃到内舍稍作休息。自有应事的婆子伺候,倒是王爷多礼,王妃月事即至,递个信儿便是,何必亲来扰我。”公西诚调侃一二,宾客纷纷大笑。
公西意顿时反应过来,也跟着苦笑两声。梁远小心地把蒙珞抱上竹辇,几个小厮倒是非比寻常,手脚麻利。
梁远想要跟着去,被梁简拦住:“四弟也帮不上忙,何必再去添麻烦。”公西意跟着佯装轻松道:“这种事情,当然是我这个做嫂子的去应援了,四弟安心便是。”
她费了多大的力,才能让自己声音不发抖,说罢才跟着竹辇往中庭走去。梁远紧紧撰着拳头,若不是梁简强力按着他,他无论如何是忍不了的。
何默眼聪目明,早已看破个中玄机,也上前调笑道:“慕闻四王爷娶了这草原公主,便成惧妻之人。今日一见,果非虚言。”
公西诚接话:“这传言倒也够广,王爷倒是借此盛名在外了。”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梁远,他不得不灿笑两声。
宾客们讨了个笑,但也觉得无趣,便散开来。宾客中不乏闺中女眷,听闻这些,心中除了羡慕再无他话。
进了内院,公西意慌张尽显。她才发现蒙珞的嘴唇早已破血,浑身已经开始痉挛。她这才知道,蒙珞刚刚忍了多少,顿觉鼻子一酸。
公西诚安排的大夫已候着,甚至还有专门引产的婆子。
高雨本在前厅宴客,公西诚派的丫鬟悄悄告知,她才知道出事儿了。毕竟这是在公西府,总要有个主人招待左右的。
乌扎蒙珞被抬进屋子,公西意心慌意乱,拉着高雨的手都在颤抖。
“娘,都是我不好。我刚才看蒙珞不对劲儿的时候就应该说的,是我太粗心了。”公西意懊恼,她只顾着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了,完全没有察觉蒙珞的变化。况且蒙珞也太儿戏了,自己的身子又不是不知道,不舒服怎么能忍呢,孩子是会出问题的。
高雨安抚公西意:“里面的情况还不知道,未必是小产。娘怀你大哥的时候也出过血,最后调过来了。先别怕,再等等。”高雨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然叹气,但愿不要祸及公西府。
梁远好不容易抽身出来,飞奔至内院:“三嫂,蒙珞怎么了!”今日在宫中,御医还说蒙珞身体底子极好,连安胎药都是多余的,把脉后还说气血也足,只待十月落子。短短一个上午而已,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出事儿。
公西意不知如何解释,蒙珞没有摔倒,席间基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孩子怎么会出问题,难道……也许是同时想到这一点,公西意惊慌地看着梁远,梁远更是后退几步。
天底下谁容不得这个孩子?
他辛辛苦苦,如履薄冰般地避让了二十余年,从商不从政是母妃遗愿,他听之任之,到头来还是躲不过算计和阴谋。
突然,房间的门打开了,一富态的婆子满手是血,连滚带爬地出来。梁远一把拽住她:“孩子,孩子怎么样。”
这婆子大汗淋漓,满带哭腔道:“莫说是孩子,怕是大人也保不住了。这可是要了我的老命啊!二少心狠,还不把我这老婆子扔到荒野里去喂狼。”
听到这两句话,公西意觉得天旋地转。
莫说是孩子,怕是大人也保不住了……怕是大人也保不住了。
梁远一把推开老妇闯了进去,他不信,蒙珞早上还好好的!刚才在马车上还在问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昨晚还在和他讲草原上的事情,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高雨扶住公西意,转头吩咐木棉:“去找二少爷,快!”
公西意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娘,我进去看看。”公西意后背冰凉一片,早已不能再分析什么,再思索什么。蒙珞,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公西诚听罢木棉的话,皱眉。
梁简察言观色,便知已出大事。几年来他机关算尽,为给皇兄铺路,不知费了多少心力,到头来还是棋差一步。
他以为,让梁远和达乌和亲最能降低那边的防备,到底怪他心慈手软了。公西诚走过梁简身边:“借一步说话。”梁简点头,心里飞快地做着最坏的打算。
两人匆匆赶到内院,只见公西意两眼无神儿地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高雨站在门外不时观望。梁远赤目而立,靠在柱子上一言不发。
梁简松了一口气,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
他走到梁远身边,伸手拍拍梁远的肩膀。
哪知梁远对着梁简挥手就是一拳,用力之大,尽是内心愤恨。
“孩子没了。”梁远的眼睛能喷出火来,紧接着又是一拳,“你怎么不还手,怎么不告诉我,这孩子本就不该有!你怎么不告诉我,这都是你们计划里的一步!你和皇兄,究竟要干什么!梁简,我告诉你,要是蒙珞……我杀了他。”
公西意坐在台阶上,傻傻地看着梁简被打,眼泪吧嗒吧嗒地顺着脸颊、下巴,滴落在地。公西诚冷眼旁观,负手而立。
几个老大夫推门出来,摇头叹气,可惜了。
梁远眼看着大夫们出来,脑子一片空白。
公西诚询问道:“显王妃如何?”若真是性命不保,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隐瞒不了的。
“老夫愚钝。”几个大夫相互示意,其中最年长的一位站了出来,“王妃血漫,即使现在已止住。但恐怕撑不过今日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看了一眼梁远,对着公西诚说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西诚沉默,转头看着梁简和梁远。梁远不理会,径直穿过他们进了屋子。
梁简开口道:“老先生,有话直说。”
“王妃体质极佳,这血崩蹊跷。”老人措辞一番,喝退其他几位大夫,他知道这话说出口,怕是难以保命,一把老骨不要也罢。
公西意听了这话,更是心凉。尽管她能猜到这是人为,但是她难以接受。他们究竟为了什么,可以罔顾生灵,草菅人命。
一道白影一晃而过,公西意猛地抬头,是她的幻觉吗?
“谁!”梁简警惕,多半那边的人来探听消息的。
公西诚也四处打量,新府刚立便有人来招惹他?恰好,他最讨厌被卷进不相关的纷争。他们要怪就怪自己办事不利,偏偏在他的地盘上出了事儿。
“是我。”
一道白影竟从屋内走出,公西意不敢置信,好熟悉的声音。梁简更是惊觉,若是那边的人。那屋里人怕是性命不保。
“越……越芒丹?”尽管这女子围着面纱,但是公西意还是认出来了,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背影。
“如果不想让她死,一个时辰内找来三条银环小蛇。”越芒丹没有理会公西意,转身进屋去。本来只想来见见公西意,却刚好遇见这事儿。她恰巧在蒙珞出事儿的时候来的,当时人多耳杂,她不好露面。救人这种事情,她还是第一次做,未必能做好。
公西意“噌”地站起来,追在越芒丹那身边。越芒丹的语气如此笃定,那她一定可以救蒙珞的。公西诚把越芒丹的话吩咐给了下人,公西府最不缺的就是能救命的药材。毒蛇也好,名药也罢。
他吩咐完,转头只见梁简匆匆离去的背影。
公西诚寒寒一笑,如此之人,怎可轻托。
公西意守在床边,梁远看着越芒丹,如同看见救命的稻草。只要能让蒙珞活下来,这白衣女子要什么他都可以给。
“我要针,需要一个懂针之人。”
梁远一愣,这女子不懂医术?
公西意也愣住了,越芒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好生奇怪。纵使越芒丹不行医,但是她曾亲眼见到越芒丹运针如飞。
“我,看不见。”越芒丹失笑,她若是不说,竟没人看出她眼盲。
用针是分毫不能差的,她需要有人帮她。
梁远松开蒙珞的手,镇定下来:“姑娘,稍等。”
公西意长大嘴巴,不敢相信,她伸手在越芒丹眼前挥了挥,是在跟她开玩笑的吧?怎么会……
越芒丹精准的抓住公西意的手:“是真的。”
没错,尽管她看不见,但是她完全可以通过温度、气流、细微的声音来感受世界,还有她天生对方向的敏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