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韵诗面色微微沉着,看着洛永煦,“午夜梦回,每每梦到月牙儿那惊鸿翩跹的舞姿;每每听到月牙儿那单纯幼稚的话语,这世间男儿真心能有几人;只是月牙儿,到底是月牙儿……如今她不在了,洛候爷午夜梦回可有再看到过她,可有再看到过她的如花笑靥?可有再……呵呵,是我痴了;洛候爷怎么会看到我的月牙儿呢,你心心念念的,不都是那个贱人冯素烟吗?”
“月牙儿说得对,若是不爱了,便是死了又如何?”
“……”洛永煦原本就只怀着一线希望而来,现在却是整个人都无力地瘫坐着。
那样的声音陡然带着狠戾和不善。
不过说到这里,她转头看向洛永煦,语气陡然急转直下,“听说洛候爷因为一支舞蹈而对冯素烟倾心的,哈哈,以洛候爷的眼力,难道看不出来,那皇家祭祀的凤舞九天,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资格学习的!”
“幼年时,月牙儿最是活泼的,可外人眼中她永远是那个不哭不闹,温柔善良的望月郡主。”文韵诗望着窗外,似是怀念,“也唯有在桃园,唯有我们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那么放肆的笑着,跳着,舞着……”
洛永煦的面色越发的苍白。
“哈,哈哈!”文韵诗陡然笑出了声,那样的笑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屑,“亏得你洛永煦自认镇北侯,聪明得不可一世,你可知晓那桃园可是皇家园林,她冯素烟……哼,区区下贱的宫女生的贱种,也妄图染指桃园,哈,哈哈哈哈……”
洛永煦只觉得晴空霹雳般,他眉头紧锁,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座椅上,“可,可桃园不是在冯素烟的名下吗?”
“轰——”
“是与不是,洛候爷心中早有计较,又何苦要问。”文韵诗转头,脸上似是带着怀念,不过很快她面色便沉了下去,“若是早知晓你会害了月牙儿,若是早知道嫁给你会让月牙儿早早的丧了命,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阻止那场婚礼;洛永煦,你不过是吃定了月牙儿的心而已!”
“……”洛永煦低着头,“我只想知道,到底是不是?”
“哼!”文韵诗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洛候爷,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文丞相前脚刚走,洛永煦便迫不及待的开口,“文小姐,我想问问,当年桃园中与你同游,林中起舞的人,是月儿,对不对?”
只是洛永煦这个人,他摇摇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文丞相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这个女儿他可是疼爱到了心坎里,便是连她立志终身不嫁也都随了她去;只是若是能有人让她走出那道阴影,他也是乐见其成的。
“好吧。”
文丞相尚未开口,文韵诗便抢先开口道,“刚好女儿也有些问题,想要与洛候爷说说呢。”
“父亲放心,有琉心在,便是外人也不能说什么的。”
“……”文丞相的脸顿时便沉了下来。
洛永煦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这……文丞相,小子有些话想单独与文小姐说,不知可否?”
“不知洛候爷今日来访,还指名道姓点见小女所为何事?”文丞相捋了捋垂到胸前的白须,摇头晃脑着。
刚进入花厅,洛永煦便有些急切地想要起身,可看到旁边的文丞相,又不得不深吸口气,将心头的急切压回去。
“走吧。”文韵诗起身,深吸口气;只用脂粉淡淡地掩去了些许酡红色,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眼眶红肿着。
琉心眉宇微微颦蹙着带着不解。
她无数个日日夜夜,午夜梦回的地方。
“正是因为这样,才有说服力;不是吗?”想到洛倾雪给她的书卷上面记载的画面,与其说是画面不如说是一场梦。
“可是小姐,您现在的情况。”琉心是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她指了指不远处的铜镜。
文韵诗摇摇头,嘴角微微勾着,想到当初洛永煦对月牙儿做的那些事情,她的眸色沉了沉,“如此这般倒是正好,有些事,也是该让他知道了。”
“小姐,您要是不想见,奴婢便去回了。”琉心瞧着自家小姐那红肿的眼眶,深吸口气,心中好不心疼。
她的身子怔了下,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来得这么快。
刚从如归酒楼回来,甚至还未来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文韵诗便听到下人来报,镇北侯府洛永煦来访的消息。
丞相府中。
光凭宋廉青和文韵诗的本事可是做不到的。
自梳女再谈婚事,这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除非能求得圣旨赐婚,才能去慈心堂消去档案,可慈心堂那个地方……
更何况镇北侯府与丞相府联姻,这样的大事,若是宋廉青当真有心不会没有丝毫的关注;这也算四她最后帮文韵诗一把,成与不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呵呵,既然如此,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大哥如何?”洛倾雪淡笑着,眉宇间带着些许的调皮,“以如今祖母的状态,想来若是听见那个人与文家小姐私会的消息,呵呵,应该会很开心的吧。”
“……”洛青云眉宇微微颦蹙着,洛倾寒却只是淡淡的一句,“你开心就好。”
洛倾雪眉梢浅浅地扬着,嘴角微勾,“其实说起来,丞相府的大小姐文韵诗与那个人倒也算是极相配的,咱们镇北侯府主母的位置空悬已久,与其便宜了那些个不知名的,不如挑个看得顺眼的,大哥、哥哥,你们以为如何?”
“不管如何他都是你父亲,你不要……”洛青云摇摇头,“刚思行传话来,说是持了拜帖去丞相府了。”
“那个人出去了?”不自然地转开话题。
洛倾雪但笑不语,只是心中却有些惆怅,容末,容末……他已经等了三年,只怕没有那个耐性再等三年了吧。
“你呀,别总是让人这么的担心;再过不久你就快及笄了。”洛青云沉沉地叹口气。
只是这是否也意味着她与哥哥们呆在一起的时光,不会太久了。
凤临出使,她低下头;果然他还是忍不住了,那个人呀!
洛倾雪点点头,“嗯。”
掌握三军之一大权的镇北侯府若是在出使期间动荡,那岂不是让其他过蠢蠢欲动?流云虽然国力强盛可却远远没有以一敌众的勇气和实力,更何况两军交战,苦的都是黎民百姓。
洛青云眉宇间带着不赞同,“刚接到消息,凤临国欲出使流云,现在这个时间,就算皇上再忌惮镇北侯府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手,你也安分些;出使期间,皇帝绝不容许镇北侯府有半分异常,你可明白?”
“不应该什么?大哥,大宅后院的事情,远非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洛倾雪声音带着沉稳,不似当年那般的小心翼翼,“只是,你们身为男儿,这些腌臜的事情还是不要管得好;男人有男人的战场,女人也有女人的战场;妹妹尚且应付得来,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洛青云摇摇头,“可是你也不应该……”
“呵呵,她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出生贫寒吗?出生贫寒的人,可是没有资格进入桃园的,便是她知晓文韵诗撒谎了又如何,证据呢?”洛倾雪低着头,看着手上流光溢彩的茶杯,“她拿不出来的证据,妹妹这里可是有不少呢。”
“可沈月梅那里……”洛青云抿着唇。
洛倾雪低首垂眸,掩去眼底的波动,“可若是不这样,大哥和哥哥觉得还能有什么办法?文小姐当年乃母亲的闺中至交,她的话,那个人就算不信至少也会在他心中埋下个种子,这就够了。”
“你!”洛青云可是气得不轻,就连洛倾寒眼中也带着不赞同的神色,“妹妹,你太冒进了。”
“后果?”洛倾雪嘴角斜勾,“大哥想说什么后果?”
“你……”洛青云胸口上下起伏着,“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
洛倾雪轻声笑着,语气淡淡,“两位哥哥这么急匆匆过来,喝杯茶先,如何?”
“是。”屋内众人微微福了福身。
瞧着洛青云那带着暗色的眸子以及洛倾寒身上散发的冷意,她淡淡地挥了挥手。
“你们都退下吧。”
从如归酒楼回到素瑶居;椅子尚未坐稳,下人便来汇报,洛青云、洛倾寒来了。
只是人死如灯灭,宛若汤泼雪;还坚守着那些,有意义吗?
“……”齐悦低着头,其实她很想说,或许夫人的小册子里面会记载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小姐一直要追查的,还有那块玉佩;不过想了想,以自家小姐对夫人的尊敬,只怕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前世,都被冯素烟、宋芊芊母女耍得团团转,最后都死无葬身之地;只是她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母亲却是……
其实文韵诗没有说错,她与母亲真的很像。
洛倾雪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深吸口气,“母亲年少时的那些时光,看了又如何,不过徒增伤感,更何况那是母亲要与文小姐分享的秘密。”
“可是奴婢瞧着,文小姐对夫人的感情不似作假。”良久,齐悦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更何况,那小册子里面的东西,小姐,您自个儿都未看过。”
华香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马车上的其他人也都顿时沉默了;只能听见车轱辘与道路之间摩擦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马革未裹尸,却葬身于火海;从此尘归尘,土归土。
“人都不在了,徒留遗物,伤感而已。”洛倾雪薄唇轻启,语气淡淡的;就如同前世的她,为了整个流云鞠躬尽瘁,可最后结果如何呢?
“小姐,您为什么……”华香蹙了蹙眉,“夫人的遗物,您当真不拿回来了吗?”
从如归酒楼出来,洛倾雪脸上仍旧带着些许的伤感。
……
“宋廉青,未亡。”
文韵诗起身,手上无力地抓握着的小册子里面飘出来一张信笺,那样狂傲不羁的行书,一看便不是冯望月的字迹,她顿时瞳孔缩了缩,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哐——”
“……”丫鬟沉默了,陡然响起洛倾雪临走时说的话,“小姐,那平安郡主临走前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有她不是说有宋公子的消息?”
文韵诗眉宇微微颦蹙着,“再看看吧。”
下人总有下人了解消息的渠道,而这些渠道的消息,往往会显得更为真实;当年宋家别院的事情,到底还是流传了出来,只是知道的人碍于宋家,碍于镇北侯府,都只能藏在心里罢了。
“奴婢可没有胡说,听说宋家已经放出话来,待此次宋家小姐回云都,便要与洛候爷滴血验亲呢。”
文韵诗垂下眼睑,冷声:“事情尚未有定论之前,不许胡说。”
“奴婢曾听说,宋家小姐,或许并不是宋公子的血脉呢。”丫鬟接着道,对宋芊芊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总觉得太假,不喜欢;就如同她母亲冯素烟一般,表面上瞧着柔柔弱弱的模样,背地里却是心如蛇蝎。
可是现在……
甚至她曾一度打算公开收宋芊芊为义女,有了丞相府做后盾,便是宋家那些人也不敢小瞧了她的。
往日里,明里暗里,她推波助澜;好不容易为宋芊芊博得了个好名声,只可惜了;原本她心中也早已经有了计划,待宋芊芊回来之后,她会让她重新以一个全新的姿态站在云都所有人的面前,带着骄傲,带着无比的地位。
“……”文韵诗顿时沉默了,她最心爱的男子留下的唯一血脉,她当真能做到放手不管吗?
从未见过自家小姐那般抓狂,憎恨的模样,她深吸口气,“可是宋家小姐那里,难道小姐,您当真能放手不管吗?听说宋小姐也快回云都了。”
“沈—月—梅!”
月牙儿,你放心;就算你已经不在了,文姐姐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留下的那双儿女;文姐姐会代替你,代替你守护着他们,看着他们过得幸福,过得快乐。
现在的月儿已经不在了,月儿不在了;想到这里,她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哀痛,转头看到临街的窗户外,那挂着镇北侯府标记的马车,眼神中不自觉地染上了一股坚定之色。
月儿,月牙儿……
文韵诗现在整个脑子都晕晕乎乎的,可听到望月郡主四个字,确实不自觉地点点头。
“小姐改日我们去趟玉琉山陵园吧,望月郡主若是在天有灵,也定会非常开心的。”丫鬟轻轻搀扶着文韵诗,嗓音轻柔间带着安抚。
“月牙儿,我的月牙儿。”文韵诗仍旧兀自低低呢喃着。
她也只能在心底轻叹一声,造化弄人罢了。
“哎!”
只是望月郡主已经不在了;想到当初那个在自家小姐面前总是笑得欢快,宛若银铃儿般,在外人面前却是温婉贤淑的少女,她的心也不由得揪疼了下。
立在她身后的丫鬟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此时此刻好似说什么都只能加深自家小姐对望月郡主的悔恨和哀伤。
“……”文韵诗抬起头,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乌云,嘴角微勾带着凉薄的笑,“可是现在她却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了;月儿,月儿,我的月牙儿……”
“小姐,望月郡主若是知晓您为她这般伤心,想来也不会开心的。”丫鬟再次开口,“您难道忘了,当年望月郡主可是说过,她最喜欢看文姐姐的笑。”
文韵诗却仍旧呆呆地抱着那本小册子,眼泪不住地往下留着。
当年的事情,其实谁也怪不得,只能是造化弄人罢了。
“小姐,您也别太伤心了。”立在文韵诗身后的丫鬟蹙了蹙眉,她自幼跟着自家小姐长大,对于小姐和望月郡主之间的情分她是最了解不过。
她,真的不是人!
文韵诗低着头,仍旧有些怔怔的;似是轻呼,似是呢喃;想到自己曾经对她的埋怨,想到自己那般的……陡然她觉得自己的心那么的狠;当年发生洛永煦对冯望月的误会时,她身为她的闺中姐妹,竟然从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过半句。
“至于我要告诉你的消息,等看完母亲的手札,你自会明白的。”洛倾雪深吸口气,低着头,虽然对于文韵诗心中仍旧带着些许的抱歉;不过她却没有后悔,“府上还有要事,告辞了。”
“……”文韵诗眼泪好似泉水般涌现出来。
洛倾雪反手拦着她的腰,轻轻拍了拍,“母亲她,从来没有怪过你。”
“月儿,月儿!”文韵诗却猛然一把将洛倾雪揽入怀中,将头搁在她的肩膀处,哭得那般的伤痛,伤心。
洛倾雪弯腰,将伤心欲绝的文韵诗搀扶起身,“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让母亲此生留下任何的遗憾罢了,您也别太伤心,不然午夜梦回时,母亲可是会怪罪我的。”
“文小姐……”
看着这样的文韵诗,洛倾雪心中竟然不知是何感受;或许,母亲是幸福的,纵使洛永煦对她百般辜负,可终究有这么一位姐妹为了她这般伤心难过。
“月儿,月儿!”
“我可怜的月牙儿。”文韵诗抱着那本不过巴掌大的小册子,贴在自己的胸口,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呜呜——月儿,月儿!”
看着那歪歪扭曲,不成字的涂鸦,文韵诗整个人摇摇欲坠。
“文姐姐……”
“文姐姐,原谅月儿好不好……”
“文姐姐,对不起……月儿,要走了。”
开始前面那带着俏皮的话,到后面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让人心塞;还有看着那上面句句歉意,还有最后几页时,那明显颤抖的笔迹,那……是她最后的绝笔。
“文姐姐……”
“文姐姐,今天又不理我,哼,讨厌死了。”
“文姐姐是个大坏蛋!”
翻开册子,瞧见上面那熟悉的簪花小楷,甚至她能够想象得到她在写下那些话时,脸上带着微微的俏皮,撅着嘴,定是在埋怨她的。
“这样的书册,便是整个天下也寻不出第三本来;当年我与你母亲的约定,好姐妹,一辈子;可终究,是我负了她。”文韵诗闭上眼,眼泪簌簌地落下,她嘴角微微勾着,抿着,眼眶通红,泪滴顺着眼角,沿着脸颊,落到地上,滑入衣襟。
洛倾雪低着头,只是淡淡地笑着。
“她,她还留着,还留着……”文韵诗的声音颤抖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留着它。”
顿时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就落了下来。
只是却不想文韵诗在看到那册子的时候,顿时瞳孔缩了缩,像是看到什么本不该出现的东西般,她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册子。
“没什么。”洛倾雪从袖带中取出一本不过巴掌大的小册子,“这个东西,就当是我替母亲送给她的文姐姐,最后的礼物吧。”
闻言,文韵诗的面色变了变,“郡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呵呵。”洛倾雪低下头,兀自笑了,“我为母亲骄傲,到底她没有看错她的文姐姐,有些东西,有些母亲至死守护的秘密,我想也是时候让文小姐知道了。”
文韵诗淡淡地笑着,似是在回忆,又似在追悼,“月儿,永远都是我心中的那一轮圆月。”
她说的是冯望月,而不是她母亲;两个称呼,两个不同的含义。
“……”洛倾雪低着头,淡淡地笑着。“或许是不该,但到底做了就是做了;倾雪从不否认我利用了你与母亲之间的情分,可我还是想多嘴问一句,在如今的文小姐心里,冯望月……到底算什么?”
对于文韵诗心中的想法,洛倾雪何尝不知;只是若是不如此说,她又怎么会轻易答应,更何况人心易变,她又怎么知晓,在如今的文韵诗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冯望月。
只是那些情分,却不是旁人能够利用和玷污的;她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洛倾雪,心头却是有些不喜的;在她心中,洛倾雪此般做法,却是玷污了她与冯望月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爱过,恨过;等过,怨过,足够了!
她文韵诗何等的高傲,何等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然也不会在宋廉青去世之后,毅然选择了自梳,纵使终身不嫁又如何。
“那好吧。”文韵诗微微笑着,点点头;“这一次,我帮你,算是全了我与你母亲的那一段情分;但……也仅此而已。”
“会!”洛倾雪深吸口气,对玄门医术,她从来都是坚信不疑的。
文韵诗深吸口气,“平安郡主,你当真觉得那个人会信?”
是了,还是在那样的场景,那样的地点,那样的时间,那样她们彼此都在最美好的年华中。只是到底,事情的主人公不是她,她有些怔了下,眉头微微颦蹙着。
手执书卷,轻轻展开,上面赫然是用文字描述的一幅幅画卷。
洛倾雪转头朝着华香示意,华香立刻会意地递过来一卷书册;将它推送到文韵诗的面前,“虽然与事情的真相有些偏离了,不过相信文小姐有办法让那个人相信甚至坚信不疑的;更何况‘冯素烟’已死,该做的,本郡主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文小姐你的了。”
“所以呢?”文韵诗轻声,语气婉转。
那个人是谁,屋内众人都心知肚明。
洛倾雪嘴角微弯,带着三分慵懒七分邪气,“就当是我见不得那个人过得太好吧;有些事情,活得太糊涂也终究不是正道;更何况,就是要让他痛,我就是要让他明白,也尝尝当年的母亲究竟是在何种滋味下,才能忍受他那么多年。”
“挖出当年的真相如何,便是让真相埋没了又如何?”她转头望着那烟波沉稳,瞳眸幽深的少女,“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便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又如何,不过徒增旁人的伤感罢了。”
“……哎。”她长叹一声,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波动和飘渺的思绪;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被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牵着脖子走,她淡笑着,月儿啊月儿,果然这辈子还是没有办法对你狠心么。
或许是世事弄人。
文韵诗既不反驳,也不揭穿;面前这少女的心计当真是;若非是那相似的容颜,若非当年几乎是亲眼看着他们的出生,或许就连她都要怀疑;当年那天真单纯,心性善良的少女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心有城府的女儿。
男子慵懒闲逸,手执竹卷,懒懒地侧卧草地;白衣胜雪,衣袂翩跹间,那清扬的发丝,迷离了视线,望着误打误撞闯入院中的少女,淡淡地笑着。
“我只是想将当年的真相挖出来而已。”洛倾雪深吸口气转头望着侧面的屏风,几乎只是一眼,她就能认出那是容末的手笔;那样浅淡的颜色,没有旁人的浓墨异彩,没有旁人的刻意雕饰,就那么自然而然的;画上,是他们前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嗯。”文韵诗点点头,侧首看着她,示意她继续。
洛倾雪低着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像话本里说的,只是要发生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就如同当年的桃园,也本该是在母亲的名下,不是吗?”
好似那个名字她已经唤了无数次般,那么的自然而然。
“你倒是看得通透,至少比你母亲更为通透;只是冯素烟与……洛永煦的事情,你如何得知?”文韵诗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面前这少女这般若无其事地直呼自己父亲的名讳,而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波动。
洛倾雪低着头,“昔年冯素烟假借母亲的名义,让洛永煦错以为他爱的人是她;可是终究错了就是错了;母亲对冯素烟的百般维护,终究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其实我们都明白,母亲的心是冷的,真真能够走进去的人太少,而冯素烟,恰好在母亲最无知的年华撞了进去,所以注定了母亲那一生的悲伤凄戚。”
只是空有形似,内里却丝毫没有月儿的馥郁芳华,那般的人物也唯有骗一骗像洛永煦那般没有心肝的人罢了。
是了,沈月梅初出现时,她还曾刻意去过得意楼。
“……”文韵诗臻首微抬,嘴角斜睨着她,“嗯哼。”
洛倾雪低头看着自己那纤细白皙却早已经染上了鲜血的手,她咬着牙,深吸口气,“洛永煦迷恋得意楼歌姬沈月梅的事情,想必文小姐也早有耳闻吧。”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便也都知道了吧。”她嘴角微微勾着,那双微弯的明眸里顿时染上了些许的暗色;带着哀怨,带着感慨,又带着点点的沉痛。
只是,却没有想到,她竟然会为了月儿的事情而来。
文韵诗倒是怔了下,原以为她会说让她求自己的父亲也就是当朝丞相与镇北侯府结盟,或者其他;原本如今的镇北侯府,没有了静安太长公主的支撑和从中游说,早已经是风雨飘摇;或许这么说有些言重,但自古以来,成为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家族,有几个是有好结果的?
“……”
洛倾雪低头沉思,半晌才抬起头,“我母亲与父亲之间的事情,不知文小姐知道多少?”
心中早已经是下定决心,不管她有什么事情相求,只要能做到的,她都会尽力;便是为了圆当年那一段再也无法延续的姐妹情罢了。
倒是这孩子,她怔怔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尚且能够不骄不躁,借着自己母亲当年的往事,步步为营的少女;心中竟然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百味杂陈;可更多的却是欣慰,她没有办法护住那个少女,至少她的女儿。
这个孩子,与她母亲像了个十成十;往日年幼时瞧着便是连性子也是极像的。云都众人皆道是静安长公主之女温婉贤淑,殊不知她个性清冷,便是她也是花了好久才能走进她的心;只是终究,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郡主也不用绕弯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文韵诗倒也不是那纯苯的,很快就回过神来,看着洛倾雪,眼神中倒是带上了点点的欣赏,或许还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欣慰。
洛倾雪低下头,淡淡地笑着,“没有,只是平安没有这福气。”
终于从过往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文韵诗低下头用手绢轻轻擦了擦眼角漫出的眼泪,淡淡地笑着,只是语气却带着些许的怀念和伤感。
“……韵诗失礼,郡主笑话了。”
母亲为了冯素烟而失去这个少女时代最亲密的姐妹,她只是替母亲不值而已。
感受到文韵诗身上散发出的气势一变再变,原本的欢快怀念渐渐演变成压抑的哀伤,洛倾雪低着头,深吸口气;她不否认对于文韵诗自己打了感情牌,可那些事情她也没说错的,不是吗?
指尖刹那芳华,谁又当真能留得住的。
世事难料,有些人,有些事,上天注定的。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就算抓住了,也终究会溜走。
两名原本感情姣好的少女此刻却再也没有了那般肆意欢笑的心情,眼睁睁看着那少女离开,感受到背后两道灼热的目光,离开的少女步履艰难。
“……”
“……”
“所以呢?”
“可是文姐姐,宋家公子他……他并没有拒绝。”
“呵呵,长公主,长公主,就因为她是长公主吗?”
“文姐姐,对不起;母亲她……”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年纪稍大的少女脸上神色带着癫狂。
画面再次变幻,却再也不是那般的温馨和睦。
……
“当,定是要的!”
“那往后月儿还当不当这个义母?”少女甜甜地笑着。
“姐姐,你又欺负人家。”鹅黄色少女撅着嘴。
“咦,瞧着可见是咱家月儿怀春了;来告诉姐姐瞧上哪家郎君了,姐姐替你参谋参谋如何?”旁边依偎的少女笑着打趣。
“若是姐姐有了孩子,定要唤我一声义母的。”鹅黄色衫裙的少女,单手拢着小腹,望着远方,神色间充满了期待和希翼。
春风过处,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原本金钗年华的少女,如今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画面流转,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
……
“这叫兵不厌诈。”浅绿春衫少女浅浅一笑。
“文姐姐,你又使诈!”宫装少女嘴角微微嘟着。
浅绿春衫少女猛然倾身,一把抓住宫装少女,“你跑啊,跑啊,这不是抓住你了!”
前面的宫装少女蓦然停下,原本欢快地笑着也顿时沉静下来,双手规规矩矩地交握在小腹,脸上的笑容,恬淡而又宁静,好似刚才那欢快得宛若银铃儿般的笑声不是出自她之口般,转身,小心翼翼的左右顾盼间。
“长公主来了!”跟在后面身着浅绿春衫的少女猛然停下追逐的脚步,轻喝一声。
“咯,咯咯;文姐姐,你来抓我啊,来抓我啊。”身着宫装罗裙的少女,在林间欢快地提着裙摆奔跑着。
春风起,带着洋洋洒洒的春风小雨,桃园中粉色的桃花漫山遍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文韵诗苦笑着,瞧着洛倾雪那静谧的容颜,画面流转,好似又回到了当年,她们两小无猜的年纪。
当年冯望月与文韵诗乃闺中最亲密的手帕交,曾约定无论谁生了孩子,另一方都要收孩子做义子的;谁家少女不怀春,只是那样短暂的誓言,终究是因为冯素烟而不在了。
“或许,原本平安该唤文小姐一声义母的,只是到底却……”洛倾雪淡笑着。
话音未落,洛倾雪却明显的发现文韵诗端着茶杯的手怔了下,“哦?”
“近日夜半总是睡不安稳,许是母亲忌日,夜半入梦来,倒让平安成了不孝女。”洛倾雪低着头,出口的言语带着微微的感慨,声音很低很轻,像是呢喃自语,又像是淡淡的轻叹,“前儿些日子,在相国寺时,收拾母亲的屋子,发现了些许手札;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文韵诗默。
洛倾雪但笑不语,只轻轻呷了口茶,好久才缓缓道,“文小姐……果真如传闻般,聪慧。”
“呵呵,平安郡主,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文韵诗深吸口气,低着头淡淡地,“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洛倾雪嘴角微扬,轻言莞笑,“看来文小姐也是懂茶之人,这瑶草茶也不算是埋没了。”
双方谈判,唯有以静制动,谁先开口,谁就输了;深谙此道,但文韵诗却别无选择,对洛倾雪此行的目的她一无所知,但洛倾雪的手上却掌握着她心心念念十余年的那个人的消息;她低下头嘴角满是苦涩。
“都说瑶草难寻,这如归酒楼的东家竟能将其炮制成茶,可见是极用心思的。”文韵诗放下茶杯,淡淡道;心中却是轻叹口气,这句话一出,自己却是明显落了下风。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各怀心思的坐着。
不知为什么,洛倾雪的脑中竟然浮现出多年前云都那些自诩文人风流人物口中流传的一句话,能与冯望月一起并作云都双娇;她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这般人物又岂会当真没有半分真才实学?
云都有双娇,柔不过文中韵诗,美不过山巅望月。
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品尝着那香而不腻,清甜甘冽的味道,那宛若弯月般的眸子合着唇角那似隐似现的梨涡,倒让洛倾雪一时间竟看着怔住了。
文韵诗微微颔首,臻首微转,打量着这从未对外开放过的无忧阁;只是不知这如归酒楼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无忧无虞,谁不想;只可惜,这世上谁能够当真一生无忧。
“万千宠爱?”洛倾雪臻首微微低垂,嘴角斜勾,担着些许嘲讽;语气清冷中透着凉薄,“呵呵,世人只道是平安和乐郡主,尊荣无双;可谁有明白那尊荣无双的背后……”话未说完她自己却是兀自呵呵笑出了声,“我说这些做什么,来喝茶。”
她笑得淡泊,笑得宁静;抬手轻拢水袖,动作优雅,“郡主可真会说笑,倒是郡主,受尽万千疼宠,韵诗倒是羡慕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