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洛永煦猛然轻喝一声,只是侧首瞧着文韵诗那满脸的愤怒,嗫嗫嚅嚅,却是句不成句,他抿了抿唇,“不,我,我……”看到过三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可是他分明记得的,昨夜。
就在昨夜,当年的画面是那么的清晰,当年的月儿仍旧那般的青春靓丽,可爱单纯,那桃林间的惊鸿一舞;那飞舞的披帛,翩跹的衣袂,那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场景,可……可事情是他自己作下的。
就在他沉默时,文韵诗却兀自笑了。
“呵呵,到底是我痴想了。”文韵诗低着头,笑得哀怨,笑得痴缠;倒是说不清楚是对自己情路坎坷的慨叹还是对英年早逝的冯望月的怀念。
她转头就那么怔怔地看着洛永煦,“洛候爷手掌三军之一大权,那般权倾朝野,多少闺中女儿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当年的月儿不也正是……罢了。若是你心中当真有她,今日又怎会特地来这一趟。”
“不,我……”洛永煦深吸口气,良久却只能低着头声音轻轻的,很是飘忽,“是我对不起她。”
文韵诗转头瞧着洛永煦,像是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的内心般,“对不起,哈,哈哈,这还是本小姐这么多年来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现在月牙儿都已经不在了,你就这三个字,对不起,哈,哈哈……洛—永—煦,你不过是仗着月牙儿的爱而已!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爱;我诅咒你,诅咒你!”
说话间,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凄厉。
饶是洛永煦都不由得脊背发寒,想到她的话,想到自己近来的感觉;爱吗?他在心底轻声地问着自己,到底,还是爱的。
不然为什么午夜梦回还能看到那样的场景;不然为什么他会在看到洛倾雪,看到沈月梅的时候想到她,想到当年她是如何的温柔体贴,是如何的贤良淑德。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见不如怀念了吧。
瞧着神色已经接近癫狂的文韵诗,洛永煦眉宇微微颦蹙着,身体口气,强压下心头说不出是酸涩还是什么感觉,脸上勉强地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既然事情已经明了,那……在下先告辞了。”
“慢着!”
就在洛永煦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文韵诗陡然深吸口气,她薄唇微微抿着;原本粉色的唇因为她贝齿的力道此刻已经变成了玫瑰色,她咬着牙深吸口气,问出自己心头的疑惑,“宋芊芊,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轰——”
洛永煦顿时只觉得晴天霹雳,宋芊芊,冯素烟……这两个名字,三年了,三年了!那就像是梦魇般不断围绕着自己的名字,不断地提醒着自己是怎样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的耻辱,他咬牙切齿,可却没有丝毫底气说不。
“我懂了,你走吧。”文韵诗无力地摆摆手。
“是与不是,总会明了的。”洛永煦低着头,“今日多谢文小姐将实情相告。”
“那又如何,月牙儿终究已经不在了。”文韵诗语气淡淡带着些许无力,她嘴角微弯,带着十足的嘲讽,“冯素烟,冯素烟,哈哈,可当真是可笑。”
一个冯素烟,毁了她与月儿十几年的闺阁情谊。
一个冯素烟,抢走了她最爱的宋廉青。
一个冯素烟,抢走了月牙儿最爱的洛永煦。
冯素烟,她到底是有多能耐,还是此生注定她和月牙儿的感情都不会圆满。她低着头,心里百味杂陈。
听到文韵诗那近乎癫狂的笑,洛永煦的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他深吸口气,“当年之事,的确是我对不起月儿,但,我会补偿的。”
“补偿?哈,人都已经不在了,再说补偿有什么用;你说补偿月牙儿就会回来吗?你说不长,月牙儿就能活过来吗?洛永煦,你给我滚,滚!”
文韵诗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怒吼出声。
都是常年上位,哪里被人这般讥讽挖苦地厉声吼过,洛永煦深吸口气,并不打算与文韵诗一般计较,他抿着唇,“即使如此,在下告辞。”
从丞相府出来,洛永煦失魂落魄。
原来当真是她,当年他一见钟情的人不是冯素烟,而是冯望月,这样的结果让他如何承受;心中坚信了十余年的信念陡然崩塌。
为什么,为什么?
他真的好想冲到玉琉山上去问问那个人,为什么当年她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不告诉他,当年桃园中的人是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才是他心中那永远抹不掉的美好,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直到阴阳相隔时,才让他直到那残忍的真相,为什么?
“啊——”
洛永煦猛然双手抱头,撕心裂肺地嘶吼着,然后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地。
“老爷,您没事吧,老爷,老爷?”
黑色宛若幕布般不断朝着自己的眼底聚集着,洛永煦只觉得思绪飘渺翻飞着,是谁,是谁在唤他,为什么他什么都听不到了,那么飘渺,那么浩远……
……
洛倾雪嘴角带着浅薄的笑意,“晕倒了?呵呵……”这么丁点儿的刺激就承受不住了吗?那后面还有更加劲爆的,怎么办呢?
“小姐,您要不要去瞧瞧?”锦笙犹豫了下,压低了嗓音道,“府上其他几位小姐都去过了。”
“不去会如何,去了又如何?”洛倾雪浑不在意地淡笑着,“如今这整个镇北侯府上上下下有谁不知道本小姐与那个人之见势同水火?还是你忘了,今儿那丫鬟是怎么说的了?”
锦笙低着头,“是奴婢多言了。”
“好了,其实你也没说错,无论如何那个人到底挂着我父亲的名头;去瞧瞧倒也不错。”
话音未落,一抹精芒自洛倾雪眼底飞闪而逝,她淡笑着,“这沈月梅一住进镇北侯府,咱们高大威武,身无沉疴的洛候爷就病倒了,可当真是巧呢;听说那沈姑娘的父母、兄嫂也都是病死的,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关系呢!”
走在花园中,洛倾雪语气淡淡的。
华香眉梢轻轻挑了挑,“或许是巧合也未可知,不过还是请保和堂的安大夫来与老爷瞧瞧得好;老爷可是咱们镇北侯府的主心骨,可不能有半点闪失的。”
“也是。”洛倾雪微微颔首,“罢了,齐悦脚程快,你就走一趟吧。”
“是!”齐悦应声而去。
去往主院的洛倾雪与守在床边的沈月梅自然是水火不容;而洛永煦此刻正是心烦意乱之际,瞧见沈月梅那张与冯望月相似的容易,在看到洛倾雪,心中更是酸甜苦辣不知何种滋味。
听到她们之间,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
洛永煦的心底竟然浮现出些许的疲惫,张口想要呵斥,可想到文韵诗的话,斥责洛倾雪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摆摆手,“倾雪你有心了,你的身子也不好,还是回房好好养着罢,这里有月梅就行,你不用过来了。”
“这俗话说得好,是病三分医七分养,父亲您还是好生养着才是。”说话间,洛倾雪还饱含深意地斜睨了沈月梅一眼,“有些事情太过巧合了,那可就耐人寻味了。”
沈月梅的身子明显僵了下,然后嘴角扯了扯。
……
夜半,清幽渺远。
寒夜漫漫,微风骤起;带起那初初返青的柳枝儿,发出瑟瑟的声响。
“嘎吱!”合着一声脆响,窗户打开的声音,洛倾雪转头望去;只见那原本空空荡荡的窗户旁边,一道飘渺似雪的身影正矗立在那里,朝着她盈盈浅笑。
洛倾雪抬起头,眼中带着惊喜,“你怎么来了?”
“没事就不能来?”容末淡笑着,仍旧是那般淡淡的语气,不急不缓,不骄不躁;一切都好似进退有度,一切都好似在他的掌控中般;信步而走,好似闲庭漫步却又分明速度很快地走到洛倾雪身旁,抬手拦住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身往怀中一带,然后喟叹一声,“素素,我好想你。”
“唔,你这是干嘛呢!”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用力小意地挣扎了一下,薄唇微微抿着,“你还不快放开我。”
容末眉梢微微挑了挑,带着三分慵懒和邪肆,“听话,嗯?”
“……”听话,她还小狗呢!
不过对于这样的容末,她向来是没有半分抵抗力,任由他那么抱着;往后靠在他那坚实的胸膛上,陡然响起大哥的话。
“凤临突然出使流云,是不是你做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你觉得呢?”容末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俏脸。
“……”洛倾雪撅着嘴,那嫣红的唇,带着十足的诱惑色;容末忍不住,抬手轻轻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轻轻落下一吻,“素素,我的素素。”
顿时,洛倾雪有些矫情,“谁是你的来着。”
“呵呵。”容末淡淡的笑着,饶是洛倾雪那矫情的模样,在他眼中看来也是别扭得可爱。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
“笑,就知道笑,怎么不笑死了算了。”洛倾雪撅着嘴,顿觉有些恼羞成怒。
“我死了,你怎么办?”容末也不恼,换着洛倾雪腰身的手臂却是越发的用力;甚至洛倾雪都能感受到那单薄的衣衫下,那双瞧着纤细的臂膀是何等的有力,趴在他怀中,好像什么事情都再也不用她操心了般,那么的安心,那么的可靠。
洛倾雪撅着嘴,“哼,你死了难道我堂堂流云国尊荣无双的平安和乐郡主还嫁不出去了不成?”
“是是是,能得到流云国最尊荣无双的平安和乐郡主的青睐,是容末的福气。”容末淡笑着摇摇头,许是经历过前世的生离死别,两人都格外珍惜能够呆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淡笑着,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脑袋,“所以,素素,这辈子,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
“容末。”洛倾雪顿时觉得鼻头酸酸的,扑在他胸前,声音已然带着鼻音。
“别担心,一切有我。”容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想到自己才收到的消息,顿时眉宇微微颦蹙着;低头看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微微颦蹙的眉宇,他顿时只觉得心抽疼了下。
既然那是她想要的结果,那索性他再推波助澜一把好了。
将熟睡的洛倾雪打横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就那么静静地瞧着她安宁静谧的睡颜,他也觉得是无比的幸福。
“主子!”林香怜从暗处出来,单膝跪地。
“这个东西,放到洛永煦的药里;其他的,你知道该怎么做?”容末的声音透着清冷,比起之前与洛倾雪在一起时,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好在林香怜早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变脸的速度,低着头,“是,属下明白。”
“嗯,这件事情别告诉她。”
若是可以,那些黑暗残忍的事情,他永远都不像让她接触;他多希望她永远都能如他们初识的那段时光般,单纯的快乐。
林香怜点点头,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睡熟的洛倾雪,眼中划过一闪而逝的羡慕,“是!”
“照顾好她。”
话音未落,容末足尖轻点;待林香怜再回过神来时,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幕布,哪里还有半分容末的影子。
七日后。
整个镇北侯府都笼罩在一层阴霾当中,镇北侯洛永煦的病情在白青和安大夫的调理下,不仅没有半分好转的迹象,反而越发的严重了。
到最后,孟氏不得不拉下那张脸皮去求太后处求了个恩典,可太医来了也没有查出任何的不妥,只能摇摇头。
一时间,整个镇北侯府气氛低迷。
渐渐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道流言自镇北侯府朝整个云都辐散开来。
得意楼的梅姬,沈月梅沈姑娘,命犯七劫,刑克六亲;便是连父母、兄嫂全都相继病逝,如今连欲纳她为妾的镇北侯都缠绵床榻,听说快不行了呢。
“砰——”孟氏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去把洛倾雪给我找来。”
田嬷嬷眉宇微微颦蹙着,“老夫人,此事未必与大小姐有关,您是不是……”
“让你把她给我找来废什么话。”孟氏深吸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愤怒,“还有把沈月梅、白青也给我找来。”
“是。”田嬷嬷面带恭谨,低头应声,心中却是摇摇头。
云都城内最近流言四起,皆是关于镇北侯府的;甚至还有人传言自家老爷的命格不好,不宜担任三军之一左军将领;兵权乃洛家立足之本,也难怪老夫人会这般生气了。
只是大小姐瞧着可是个聪明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可不像是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事情的人呢,老夫人可当真是气糊涂了。
接到消息的洛倾雪眉梢浅扬,瞧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洛青云没有丝毫的意外。
“大哥,不管你信与不信,此事便是说破了天去,那也与我洛氏倾雪没有半根毫毛的关系。”她从软榻上起身,声音清冷,“祖母召唤,不敢有迟;妹妹就先走一步了。”
洛青云深吸口气,咬着牙。
她说,他信!
只因她是他这辈子最疼爱的妹妹,是他就算倾尽性命也要保护的人。只是那件事情却是事关重大,这整个镇北侯府,谁人不知,她与沈月梅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倾雪见过祖母,祖母万福。”
瞧着孟氏并不太好看的脸色,洛倾雪中规中矩地行了个万福礼,然后低着头垂下眼睑,静静地立在孟氏面前呢,“不知祖母召见,所谓何事?”
“所谓何事,你不出去听听,如今云都都将镇北侯府说成什么样子了。”孟氏胸口上下起伏着,话音未落,许是因为太过激动牵扯到心脉的伤,她捂着唇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嗽了起来。
洛倾雪眉宇微微颦蹙着,转头看向田嬷嬷,“不是说祖母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吗,怎么还是如此;母亲的忌日刚过,倾雪这两日都呆在院子里整理母亲留下的遗物,当真没有太关注云都发生的事情,不知是哪个不知事的竟然胆敢让祖母这般生气?”
“……”
闻言,孟氏的身子怔了怔。
“祖母,您身子不好;大夫说了,最是忌讳情绪剧烈波动的;便是有那不懂事的下人直接交给嬷嬷们调教就是了,何苦这般生气。”洛倾雪一边轻轻地拍扶着孟氏的背,一边轻声道。
孟氏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丝毫不得劲。
可她抬起头看到洛倾雪的脸,仍旧是那般的端庄清华;那双眸子,仍旧如当初那般清澈透明,带着十足的真诚,丝毫不像是撒谎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
孟氏眉宇微微颦蹙着,无力地罢了罢手,“罢了,说起来就气人。”
“这!”洛倾雪怔了下,低着头故意沉下来,“田嬷嬷,到底怎么回事?上次白大夫说的话,难道你都忘了吗?那些个劳什子的烦心事,谁告诉祖母的。”
田嬷嬷有些小意地抬头看了看孟氏,见她没有反应这才深吸口气,言简意赅地将事情始末阐述给洛倾雪听。
“到底是谁传去的,这么混账!”
洛倾雪朗声,转头看向孟氏,“祖母,您快别气了;这命格之说本就荒谬,您可万万别听那些人胡说。”
“你当真这么想的?”孟氏还是有些狐疑。
“这是自然。”洛倾雪深吸口气,看着窗外,似是带着怀念又似是终于释怀的模样,“倾雪想得很明白了;母亲去了三年,父亲也孤单了三年;难得如今有个人能陪在父亲身边,这样就很好了。”
孟氏沉默了,“……”
“母亲生前便一直挂心着父亲;如今沈姑娘能代替母亲陪伴在父亲身边,若是母亲知晓也应当开心的。”洛倾雪再次开口道,“不过,以沈姑娘的出身到底贫寒了些,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家也不能一日无主;虽然这话由倾雪来说有些失礼,不过,祖母您也该考虑考虑给父亲寻个伴儿了。”
不能是妻,只能是一同携手走下去的伴侣,仅此而已。
孟氏低着头,也在思索着洛倾雪的话。
“老奴听说前几日,老爷亲自跑到丞相府指名道姓地要见文小姐,这不回来就病倒了。”田嬷嬷猛然像是想到什么,“其实老奴觉着文小姐与老爷倒是相配;虽然文小姐是自梳女,不过只要她愿意,以文丞相与老爷的身份,向皇上讨个恩典还是可以的。”
洛倾雪低着头,两腮还泛着微微的酡红;似是害羞,又似是小意的模样;孟氏终于打消了怀疑,点点头,“文韵诗那姑娘的确是不错的,只可惜却是个心头有人的。”
“老夫人可是糊涂了,这女子谁不是如此;更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田嬷嬷语重心长,“听说文小姐如今也病倒了呢。”
两人相见之后双双病倒,就算是巧合,只怕也很难不让人多想。
孟氏眉梢微微扬了扬,“哦?”
“老夫人,沈姑娘和白大夫到了。”
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就听到小丫鬟汇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孟氏原本备转移开的注意力顿时又被拉了回来,顿时田嬷嬷有些无力地与洛倾雪对视一眼摇摇头。
“月梅参见老夫人。”“白青参见老夫人。”
“行了,都坐吧。”孟氏点点头,面色微微沉着。
“谢老夫人。”
“倾雪你也来坐。”孟氏朝着洛倾雪招了招手,洛倾雪淡笑着,“倾雪站着就好,瞧着祖母的精神头好了些,不知可有什么想吃的,孙女让银珂做了送来。”
孟氏摆摆手,“一把老骨头了,哪用吃得那么精细。”
“谁说不用的,这大夫们不常说病啊要靠三分治疗七分养的;这吃得好,可比喝什么药都有用,更何况是药三分毒呢;白大夫,你说是与不是?”洛倾雪撅着嘴,转头和田嬷嬷小声商量着什么,然后交代给锦笙。
锦笙悄然退走,田嬷嬷满意地点点头。
瞧着这样一幕,孟氏的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自她病倒之后,虽然洛永煦,洛永康兄弟仍旧如往常般,早晚问安;女眷们也大都晨昏定省,可她心灵里却总是觉得空落落的,好似缺了点儿什么。
如今看到洛倾雪这般小心翼翼的,顿时好像缺的那一块被填上了。
白青抬起头朝洛倾雪微微笑着,眼底还带着眸中压抑的情愫,“大小姐对医术的理解越发的透彻了,老夫人的身子正是如大小姐所言,药补不如食补。”
“说起来孙女三年前在人牙子手里买了个精通药膳的医女,这么几年在安大夫的调教下倒也懂得不少,田嬷嬷也认识的,就是何念念,改明儿孙女就将她派过来,到荣禧堂服侍祖母吧。”
说到这里,洛倾雪顿时眼前一亮,淡笑着,“如此,孙女也能放心些。”
“那就多谢大小姐了。”田嬷嬷顿时开心着,这年头除了宫里,其他地方的医女可是很难得的。
在这个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在这个女子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代,女子学医,那可不是什么正道。
洛倾雪撅着嘴,“田嬷嬷这是说哪里话,祖母好了,我们才能好不是。”
“好了,你们两个。”孟氏没好气的摇摇头,只是眉宇间的喜悦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话说回来,白青,永煦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前儿你就说只是伤心过度,偶然风寒,可这都快十日了,怎地还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严重了?”
白青从座椅上起身,毕恭毕敬地俯身,“回老夫人话,老爷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异样;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白青学艺不精,请老夫人责罚。”
“……”孟氏眉宇微微颦蹙着。
“连太医来过都束手无策,白大夫查不出来也实属平常。”洛倾雪揽着孟氏的手臂,眉头微微蹙起,“听说酬神谢佛能让亲人诸事顺和,倾雪与清远大师私交不错,不如倾雪再去趟相国寺吧,咳,咳咳……咳咳……”
见状,齐悦眉头紧锁,“小姐,清远大师说了您的身子……”
“咳,咳咳。”洛倾雪单手捂着胸口,咳嗽得险些喘不过气来;良久才回过神来,轻喝一声,“齐悦闭嘴。”
然后转头看向孟氏,“孙女御下不严,倒是让祖母看了笑话。”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只是你这身子。”孟氏抿着唇,“若是酬神拜佛可以,咱们府上不也有庵堂吗,不一定非要你到相国寺那么远的地方跑一趟,更何况这都三年了,你这身子,哎……”
洛倾雪垂下眼睑,心中陡然划过一道冷意,“祖母您这说得什么话;我……倾雪纵然不喜父亲对沈姑娘的,可到底他也是我的父亲,是整个镇北侯府的主心骨,只要他能好起来,倾雪什么都愿意的。更何况,凤临使者来访在即,父亲这个时候若是再不好起来,到时候只怕是……”
军心涣散,那可是帝王收回军权的好借口啊。
孟氏闻言,眉心猛然突突地跳了两下;三年前那件事情因为静安太长公主在才让洛永煦,才让镇北侯府免去那一劫;如今三年时间已到,洛永煦与宋芊芊之间的关系;想到这里,她的心沉了沉,宋家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打压洛家的机会。
“行了,祖母知道你是好孩子。”孟氏拉着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你方才从相国寺归来,此刻又去,若是让旁人知晓定不知会如何说;更何况你的身子也禁不起再三颠簸了;眼瞧着都是快及笄的大姑娘了,有事没事别忘外跑,没得让旁人笑话了去。”
洛倾雪低着头,莞笑轻言,“谨遵祖母教诲;只是父亲那里……”
孟氏转头看向沈月梅,之前虽然受过杖刑;可那些下人哪个不是踩低捧高的,瞧着洛永煦对沈月梅的百般维护和爱怜,下手倒是极轻;这不才过几日,人已经活蹦乱跳了。
“沈姑娘,我想问问此事你怎么说?”孟氏闭上眼深吸口气,暗沉的眸色中蕴着凌厉。
“老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沈月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抬起头勉强扯了扯嘴角,“阿煦生病,月梅也很忧心,只是月梅也不是大夫,实在不知阿煦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哼!”
孟氏顿时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不知?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不知,在你没来镇北侯府时,我家永煦可是好好的,活蹦乱跳的一人,现在却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你会当真不知?”
“……”沈月梅垂首,贝齿轻咬下唇,“月梅听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坊间传言,沈氏有女,名唤月梅;命犯七劫,刑克六亲;这沈月梅是谁,你难道会不知?既然知道自己是刑克六亲的命格,还胆敢故意接近我们家永煦!”孟氏抬手,拐杖狠狠地杵在地上发出‘吭’的一声闷响,“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月梅也不是没有经过场面的,听着孟氏那声声诘难和责问,她心中无比明了;原来如此,是想借机赶她离开?
她臻首微微抬起,转头看向洛倾雪;这个丫头,当年自己便是因为一时不察才会败在这个丫头的手里,哼,当真以为就只有她一个人会以退为进吗?她沈月梅可不相信,她洛倾雪当真有那个本事让洛永煦在床上躺一辈子,她倒要看看,待洛永煦好转之后,她们要怎么向他交代。
想着,她深吸口气,眼中原本的冷冽顿时烟消云散反而带着点点柔波和委屈,“月梅明白了。”
“原本老身已经同意了让永煦纳你为妾,但你的命格……”孟氏深吸口气,语气不由得沉了下去,“为了表示补偿,我会给你一撞宅子,倒也能让你衣食无忧,算是补偿了。”
沈月梅摇摇头,“老夫人,不必了。月梅有手有脚,自能养活自个儿的。”
拿镇北侯府的东西?开什么玩笑,若是洛永煦醒来发现她还被好吃好喝地养在属于镇北侯府的府邸里,那她要怎么才能挑拨他与孟氏,与洛倾雪之间的感情?
“给你,你就拿着。”孟氏有些不耐,“好了,田嬷嬷让丫环送她出去吧。”
“是,月梅告退。”沈月梅起身,深深地凝着洛倾雪。
只是洛倾雪却低着头并没有看她,直到他们快离开屋子时,洛倾雪才像是猛然回过神来般,“慢着,祖母;沈姑娘若是离开了,父亲醒转之后若是问起,这……只怕是不好交代呢!不如将沈姑娘送到城外的庄子里去荣养一段时日如何?”
“……”孟氏的心微微沉着,转头看向洛倾雪的眼神中还带着狐疑。
“左右沈姑娘是以客居的身份,只要不是父亲的侍妾,向来也是克不到父亲的。”洛倾雪低着头,语气怯生生的,带着些许的害怕,又好似带着希翼。
沈月梅摇摇头,“多谢郡主好意,只是月梅没有这个福分,告辞了。”
……
瞧着沈月梅那离开的背影,挺拔纤细,却透着无尽的阴霾。
洛倾雪转头看向孟氏,“祖母,这……”
“放心待你父亲醒来我自会告诉他的,这等女人,哼!当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了不起了?”这云都的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平日里瞧着是花天酒地,对那些欢场女子甜言蜜语,可又有几句是能当真的?
自幼被教导的家族荣誉,自幼被教导的礼义廉耻,玩玩是可以,但他们要娶的人,哪怕只是区区侍妾,也都必须是对家族有用,对自己的前途有用的。
这等欢场打滚女子,又有几人最后是有好下场的?
洛倾雪自然不知道孟氏心中的想法,只是转头对着暗处打了个跟踪的手势;收到暗处传来的回信时,她这才放下心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只是如今父亲这般状况,哎!”洛倾雪眉头紧锁,巴掌大的小脸透着无尽苍白的颜色。
孟氏原本强撑着的身子此刻也无力地瘫软在软榻上,心中又何尝好过了。
“老夫人,老奴心中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瞧着两人那副泄气而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田嬷嬷顿时眼前一亮,淡笑着道。
闻言,洛倾雪在心中摇摇头,端起茶杯掩饰自己怎么都压抑不住上扬的嘴角;转头看向旁边的华香,那丫头也早已经是憋得面色通红。
记忆又回到了三日之前。
“小姐,奴婢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锦笙兴冲冲从外面跑进来,到洛倾雪面前站定却又犹豫了下。
华香端着茶杯从内间出来,“噗,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卖关子;若我是小姐定会告诉你,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
“……”
只是想象中是一回事,现实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孟氏转头看向田嬷嬷,在心中轻叹口气,“有话说话,这般犹犹豫豫的做什么。”
“是。”田嬷嬷俯首,语气淡淡的,“前儿些日子老爷不是前往丞相府拜访过文小姐吗?如今老爷与文小姐又双双病倒,老奴昔日曾听的游方道人言,若是病有不治,冲喜或许有效。”
“你的意思是?”孟氏眉宇微微颦蹙着。
方才田嬷嬷也曾提过这一茬,只是后来被他们一打岔给忘了;现在再次提起,回想起来,貌似倒也真有这个说法。
只是文家那姑娘,听说是自梳女;自梳女若要嫁人,这向皇上讨个赐婚的恩典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文丞相哪里能答应吗?
田嬷嬷低着头,薄唇微微抿着;瞧着孟氏那身子虚弱却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为镇北侯府谋划,心里顿时不由得有些抽疼,她深吸口气,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披风给孟氏披上,这才淡淡道,“文丞相老来得女最是宠爱,就连当初她自梳不嫁也都随了她去;现在文小姐缠绵病榻,若是有方法能让她好起来;但凡是万分之一的机会,老奴想他也不会错过的;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嗯。”孟氏思索着,倒也真是这么给理儿;“成,改明儿去把官媒陈大人给我约来。”
“是。”田嬷嬷低着头,“老夫人,您的身子不好,也该休息了。”
洛倾雪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既然如此,那孙女就不耽误祖母歇息了;待银珂将膳食做好,孙女会让念念送过来;到时候念念可就交给田嬷嬷了;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田嬷嬷尽管管教就是。”
“多谢大小姐。”田嬷嬷微微俯身。
对这位瞧着端庄清华,绝美动人却又没有丝毫架子的大小姐,田嬷嬷是打心眼儿里喜欢的;亲自将洛倾雪一行送到大门口,那一双清朗的眸子笑成了弯月。
……
回到素瑶居。
轻依凭栏,懒懒地远眺那湖畔的风景;又是一年春季,百花争奇斗艳,满园馥郁浓香;那样艳丽的场景,她却眉宇微微颦蹙着,陷入了沉思。
洛永煦不过偶然风寒她信;毕竟当初那魂梦引于人的身子到底也是有害的,再加上后来遭受了那一系列的打击之后;只是这风寒当真能这么久了都不痊愈,还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手脚?
“锦笙去把白青给我叫来。”她转头淡淡道。
不过片刻,锦笙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身材瘦削的青衫男子,“白青见过大小姐。”
“不必多礼,坐吧。”洛倾雪无力地罢了罢手,指着不远处的竹椅道。
“谢大小姐赐坐。”
洛倾雪仍旧神色慵懒地趴在美人靠上,怀中是锦书刻意给她绣的软枕,是贝贝的模样;软绵绵的,倒是让她喜爱得紧;她深吸口气,也不转头,“白大夫,我就想问问,我父亲的身子……”
瞧着那没有丝毫形象,随意地趴在美人靠上的女子;那样的自然随性,那样的慵懒优雅,那样的妩媚多姿;白青只觉得自己的心好似快从心脏处跳出来了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