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薨逝,京都正处于一片愁云惨淡之中,百姓人家有那长者过寿,突然被邻居举报到京兆尹衙门,李月娥的爹爹李大人亲自带着官差去捉拿,如此敏感时期,竟然胆大妄为,不遵守大越法例,这过寿,不出几个月,就变成了办丧事。
有些带着侥幸心理的人家,被此举吓到,现在京都百姓人人自危,每天关起门来,家里有白灯笼的都在门口处挂上一个,就怕这群官府的爪牙们看着不顺眼,上门找麻烦。
茶楼茶馆,青楼楚馆,几乎一夜之间全部关门,门口挂上牌子,三个月之后营业。一时间,京都所有饮宴活动被禁止,没有人有胆子顶风作案,百姓们缄默不言,只要听到与皇后娘娘有关的话题,一概躲得远远的。
皇宫的门前,设立灵棚,官家女眷到此吊唁皇后哭灵。每天都有规定的时辰,这可苦了大病初愈的夏若雪。京都的天气极热,众人盯着大太阳,那些平日娇弱的小姐们,晕倒了十几个,夏若雪脸色苍白,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一直到傍晚时分,夏若雪这才悠悠转醒,永平侯夫人大吕氏松了一口气,“若雪,你可吓死为娘了!今儿在宫门口,礼部有官员在此,就是娘,也没有办法送你回府。”
“娘……”
夏若雪觉得头昏脑涨,嗓子干燥沙哑,一旁的春情立刻倒了一杯茶水,在夏若雪的身后放了一个大引枕,忧心道,“小姐,您都昏迷几个时辰了,可急坏了夫人!”
“无碍。”
喝过一口水润了喉咙,夏若雪觉得舒服多了,她靠在引枕上,没什么精神。今日晕过去也好,好处就是明天不用跟去哭灵,想起莫颜,夏若雪越发堵心,难道所那个草包早就预料到京都的形势,所以逃了?
“娘,皇后娘娘薨了,恐怕明年的选秀也要延期,看来我们及时改变策略是对的。”
夏若雪说的策略,是夏家派出其余嫡系嫡女去参加选秀,而作为永平侯千金的她,看中了未来南平王妃的位置。机会与风险并存,不搏一把,谁知道未来的路如何?就算皇上和南平王之间起了变故,夏家占了两头,影响不会太大。
“恩,我们若雪,从小足智多谋。”
大吕氏阴森一笑,她想得到东西,何时落空?当年也是步步为营,为了嫁到永平侯府费尽脑筋,结果呢,她姿色平平,同样取代了才色绝佳的亲妹妹,代替小吕氏嫁入侯府。
这么多年过去,大吕氏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当家主母,京都顶级勋贵,众人巴结的对象,而小吕氏嫁给了个穷书生,御史府穷酸的,只能落得一个笑柄,这次回到婆家,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一堆打秋风的穷亲戚。
若是当初她不出此下策,那么如今被嘲笑的人就会是她大吕氏,和莫中臣那种迂腐的人过日子,节衣缩食,连奴婢下人都用不起,堂堂二品大员的夫人,只有一个大丫鬟并一个婆子,这像什么话。
“娘,姨母真真是好计策。”
夏若雪始终都无法释怀,为什么哭灵没有莫颜,她还等着看莫颜的笑话,结果呢,皇后娘娘薨了,大越三个月之内禁止嫁娶,那么表妹的堂哥亲事也要被暂停,“表妹恐怕进了腊月才能回来呢。”
现在进了七月里,三个月后就是农历十月,从京都到颍川约莫一个月的路程,路上再耽搁一段日子,表妹莫颜正好离开京都半年,等她回来的时候,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或许是运气好而已。”
大吕氏不相信小吕氏能有什么好计策,当初也曾经是她的手下败将,现在平白无故得了个泼辣的名声,又因为莫中臣的官职,在京都没有几个交好的夫人,怎么能和八面玲珑的她比拟。
“或许是我多心了,可我总觉得表妹变得不一样。”
夏若雪敏感多疑,最近接触,她真是一点便宜没占到,不但如此,因为一些场面话,自己打脸,还损失不少精致的首饰。每每想到此,她就窝着一股气。
“小妹,听说你哭灵的时候中暑晕了过去,现在可曾好些了?”
夏明轩和门口的丫鬟打了招呼,迈着大步进门。大吕氏一见独子来,立刻面带笑意。夏明轩从头到尾没一丁点的地方像大吕氏,不然也不可能相貌堂堂,儒雅风流,对于这个儿子,她心中十分骄傲。
“若雪,看,你哥哥来看你了。”
吕氏站起身,招呼丫鬟进门重新沏茶,摆好了茶点,关切地问,“怎么才回来?”
“衙门里有一些事儿,所以拖到现在。”
夏明轩点点头,坐到床前吕氏坐过的位置,用手探了探夏若雪的额头,“还好,温度不太热,小妹,你大病初愈,还是要在家养养,千万不可逞能。”
最近京都的天气就和下火一样,一天热过一天,白日里,光照十足,大吕氏就去哭了一天灵,回到府中,身心俱疲,连肤色都黑了一层。
“大哥。”
夏若雪还是非常喜欢和夏明轩在一起说话的,他大哥在京都口碑非常好,人又和善,前段时间西园诗会,就曾经有几位小姐私下里找她探口风。
“恩,颜颜倒是运气好,不在京都,不然我还要忧心她。”
提起莫颜来,夏明轩扬起一抹宠溺的微笑,面色如三月里的樱花,柔情似水,“这丫头身子也不好,前段摔破了头,也不知道路上是否太平。”
提起莫颜,夏若雪的脸色黑了黑,可她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表露出来。大哥夏明轩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从小对莫颜那个草包,百般宠溺,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超越了她这个亲妹,这也是她非常讨厌莫颜的原因之一。
大吕氏闻言,眼眸里闪过一束流光。小时候,夏明轩曾经说过一句戏言,以后长大,要娶莫颜为妻,他们是表兄妹,正好亲上加亲,因为那个时候他年纪尚幼,大吕氏就没有阻止。
“明轩,你也老大不小了,我房里那个柳叶不错,不如给你做个贴身的大丫鬟?”
大吕氏话里的含义不言而喻,夏明轩的年纪,也应该知晓情事,可身边还没有贴身的通房丫鬟,这万万不可,等以后知情趣,尝到了女子的滋味之后,就对莫颜那个干瘪的豆芽菜失去了兴趣。
柳叶长相艳丽,前凸后翘,是所有男子都向往的,本来大吕氏留着给永平侯做暖床丫鬟,现在看时机,不能放任自己的儿子胡来。若是一颗心落在莫颜身上,要何时才肯成亲。
莫家一穷二白,莫中臣就是个穷举子,祖宗几代都是泥腿子,如何配得上花团锦簇的永平侯府夏家?说出去,真让人笑掉大牙。
京都的世家联姻,不仅仅要看官位,还要看家族的底蕴,官官相护,而莫中臣,孤家寡人一个,在朝中自成一派,谁沾上谁倒霉。
“那个柳叶不错,温柔体贴,正适合红袖添香,给大哥研墨也好。”
夏若雪得知自己的大哥比较单纯,恐怕没明白娘亲的含义,所以趁热打铁,故意解释一番。柳叶那个小蹄子,风骚得很,眼神带着水光,总是喜欢挺着自己的胸脯,相信没几天,就会上了大哥的床榻。
“柳叶是谁?”
夏明轩皱眉思索,还是想不起来有这么号人物。他平日里很少和丫鬟谈笑,更多的时候都用在去衙门处理事务上面。
“既然娘亲给的,就收着吧,左右不差一口饭。”
夏若雪跟着劝说,心里更加坚定,一定要让大哥和莫颜那个扫把星划清界限,不然以后真进了门,还不一定怎么神气,她自己位分再高,还是要叫莫颜一声“大嫂”。
“如此也好。”
夏明轩根本不会为一个丫鬟纠结,点点头,应允此事,大吕氏和夏若雪十分开心,等人走之后,母女二人在一处合谋,如何让夏明轩尽快知晓人事,定上一门好亲。
掌灯时分,林府上点燃了星星点点的灯火,早前曾经为林苗月做出嫁准备的红灯笼,全部换成了白色,微风一吹,一个大大的“奠”,映在人的脸上,发出惨白的光。
“哎呦,人吓人,吓死人啊!”
一个婆子在后花园行走,看到白色灯笼下的苍白的人脸,尖叫一声,差点吓得尿了裤子,等走进一看,竟然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绣儿,婆子立刻觉得失言,讨好地道,“人老了,眼睛也花,原来是绣儿姑娘啊。”
“是我。”
绣儿故作镇定地和婆子打了一个招呼。白日里和李月娥商讨好,得了一包药,回府之后,她哄骗林苗月说,晚点要去取药,等到晚上,又出门一趟,实则是在车马行预订马车,此时是暗地里进行,越早越好,她怕被李月娥知晓行踪。
绣儿从后花园的角门进入到林苗月的院落,此刻,林苗月正在发脾气,用鞭子抽打一个小丫鬟,而那个丫鬟后背红肿,紧紧地抿着嘴,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青砖上,不敢吭声,否则将换来更残暴的毒打。
“小姐,奴婢回来了,您休息一会儿吧。”
绣儿的眸色深了深,林苗月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尖酸刻薄,以前她以为跟了这样的主子,最起码能过的好一些,捞点银子作为油水,谁想到一切都是空谈,她忍受的是打骂和折磨。
死契奴才,命都是主子的,她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给林苗月做牛做马,期盼林苗月有一天能大发慈悲,还她自由身,下辈子定要托生个好人家,决不做人奴婢。
“滚下去,看你下次再笨手笨脚的!”
林苗月心里正有火,下午派这个小丫鬟去找袁焕之送消息,结果对方竟然什么也没说,她才不相信袁郎会那么不负责任,定是这个丫鬟嘴笨拙舌,没有说清楚情况。
丫鬟站起身,抹着眼泪退后,对着绣儿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摊上这样的主子,作为奴婢的只能自认倒霉。林苗月是林府的独女,受尽万千宠爱,根本不把下人当人看。
“怎么样?事情办得如何?”
打累了,林苗月坐在椅子上,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冷淡地道,“绣儿,你应该不会让本小姐失望吧?”
一句话,让绣儿心下一紧,莫非小姐得知她去了京兆尹后衙?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掩饰住眼里的惊诧,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做到了最好。”
“那就好,你是我的心腹,将来要跟着去护国将军府过好日子的。”
绣儿性格懦弱,任打任骂,从不吭声,林苗月就是喜欢这种奴性,所以很是信任。她本身从没想过丫鬟可能背叛于她。
“小姐,奴婢知道,您好了,奴婢就跟着好。”
绣儿甜言蜜语,已经摸透了林苗月的脾气,她挑亮了灯芯,笑道,“您以后是袁小将军的夫人,有诰命在身,奴婢也跟着脸上有光呢。”
“你知道便好。”
如此拍马,让林苗月眼神里带着欣喜,整日的烦闷一扫而空,只要度过眼前这关,护国将军府少夫人的位置迟早都是她的。前几天与袁郎欢好,正处于危险期,所以她在担惊受怕。
一轮弯月高高的挂在天边,晚风静谧,不如白日里的火热,林府上下,一片安静,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内室,绣儿从荷包里取出李月娥给的药米分,郑重道,“小姐,奴婢已经打探清楚了,此药的效果极佳,若是有了身孕,喝上以后就和来了小日子一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过为了稳妥,您还是请个信任的郎中查探。”
这话,是李月娥给出的主意,也是心理战。林苗月被养在深闺,哪有什么值得信任的郎中?而且李月娥笃定对方焦急,定会放心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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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本小姐信任你。”
此话让半信半疑的林苗月放了一百二十个心,绣儿的卖身契还在她手上,若是做手脚,绣儿就不用想活着了,是个人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林苗月微微一笑,在绣儿紧张的神色下,把白色的药米分放入一杯白开水里,缓缓喝下。她刚想站起身,顿时感觉到胃部一阵绞痛,从耳鼻嘴角,流出黑色的血。
房内只有主仆二人,绣儿被这个景象震惊,她瞪圆了双眼,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看到林苗月倒在了桌子上,紧闭双眼。绣儿颤抖着,一手捂着嘴巴,一手上前探着林苗月的鼻息,气绝身亡了……
“怎么,会是这样?”
突来的变故,让绣儿大脑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她为自己倒了一大杯茶水,勉强镇定,一定是李月娥,是了,李月娥那么狠毒的人,怎么会满足于下绝子药!利用这个机会,竟然杀了林苗月,让她这个丫鬟背黑锅!好狠毒的心思!
没人证明绣儿曾经去过李府,就算有,也无人证明药米分是李月娥给的,绣儿紧闭双眼,泪水不停地滑落,事到如今,她已然没有退路,从前想着能得到自由身嫁个好人家,现在看来,是妄想罢了!
“绣儿姐姐,夫人那边传话,问小姐睡下了没。”
门口处,一个扎着羊角辫子稚气未脱的小丫鬟站在门口,多亏林苗月打发众人退下,绣儿强忍着惊慌,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回道,“小姐白日去哭灵,有些疲累,刚才躺下了。”
“那就好,那我回去传个话。”
小丫鬟蹦蹦跳跳地走了,只留下绣儿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发呆。呆愣半晌,她决定抓紧时间,先打了一盆温水,擦干林苗月脸上的血迹,绣儿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拖到床上,脱下鞋子,盖好丝被,放下纱帐,一气呵成。
事到如今,只能跑路,去哪里都要钱财,绣儿打开自家小姐的首饰匣子,装了一些轻便的首饰,又在一个小匣子翻出一叠银票,这是小姐的私房银子,全部拿走,出门在外,得用碎银子和铜板,绣儿的脑子变得异常清明,她要用最短的时间整理好行囊。
因为想要与袁焕之约会,林苗月偷着灌醉了婆子,弄了一把后花园角门的钥匙。今日皇后薨的消息传出来,林府上下都没有什么心情,绣儿回来之时,那侧门并无人把守。
“真是个好机会!”
绣儿本想就这么离开,突然在一个匣子的最下方,发现了丫鬟的卖身契,她翻找了一圈儿,找到自己的,万一以后有机会,有钱使得鬼推磨,她便找人到衙门消了奴籍,从此落个自由身。
若是这一路上,遇见不幸,也不能白白便宜了李月娥,绣儿想留书一封,悲哀的发现自己不识字,她用力抓了抓头,灵机一动,找一块绸布,用墨汁画上一轮明月和一直飞蛾,表示月娥,希望有人能明白。
打理好一切,绣儿抹黑了自己的脸颊,换了一身男装,从后花园的角门翩然离开,而明日,等待林府的,将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边,莫颜还没收到皇后娘娘薨的消息,此刻她正在吕氏的马车内,瞪着眼睛看着纱帐,惶恐不安。白日里发生的事,留下人善后,赈灾车队没有停留,提前上路,所以又露宿在荒郊野岭。
有南平王和洛祁两个大麻烦,这一路上无法太平,莫颜觉得自己精神紧张,如惊弓之鸟,有点风吹草动,都要起身,以为是刺客来了。
“颜颜,怎么,睡不着?”
深夜里,响起吕氏温柔的声音,她靠在莫颜身边,用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哼唱着大越的民谣,莫颜开始觉得很好听,听着听着,便发出清浅的呼吸声。
“还是个孩子呢。”
马车内,吕氏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夜相安无事,过得很快,莫颜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等她醒来之时,才发现马车已经行走在路上。
“小姐,您睡的可真沉啊,夫人让奴婢不得打扰您。”
墨香眨眨眼,为了让马车宽敞一些,夫人吕氏带着墨梨和婆子到最后一辆马车上,和洛祁同车,莫颜就一直在第二辆马车上沉睡着。
“是啊,肚子有些饿了。”
莫颜打了一个呵欠,来到盥洗室洗漱,她撩开车帘看了一眼窗外,阴天,没有刺眼的阳光,多少能凉爽一些。
早膳只有简单的饼子,并几个小菜,莫颜饿了,也不挑食,全部吃在肚子里,这才感觉到舒服一些,她夹了一个核桃做零嘴儿,对着墨香念叨,“还有两日,咱们就和赈灾车队分开了。”
“恩,听夫人说,王爷已经安排了一个商队,咱们跟着商队一起到颍川去。”
商队是到颍川贩运药材的,还有镖局的人马,这一路上就太平得多,走官道,连山匪都没有,所以墨香并不担忧。
“小姐,奴婢昨日可真的吓坏了。”
墨香惊魂未定,看到肉都不想吃,满脑子都是昨日遍地的脑袋,早上李德还在嘲笑她,问她是不是做了一夜的噩梦,还嘚瑟地拿着一个烤鸡头,在她面前晃悠。
“就当是猪肉和猪头便好,你看那些屠户们,几乎每日都要杀猪。”
莫颜想要安慰墨香,以前在上法医课的时候,也有女生吓得尖叫晕倒,连续噩梦,时间长了,也就变得无所谓,众人都可以给自己催眠。
“小姐,这么想,奴婢确实舒服了点。”
墨香脸色苍白,挂着黑眼圈,打了一个呵欠,昨日突然出现刺客之后,她也跟着身后那些小姐们跑到树后躲着,那些不怕死的愚蠢小姐开始惧怕,后来竟然在讨论南平王的风姿,还有的说,只要能和南平王睡一夜,这辈子就没白活,真是不知羞耻!
马车上没有洛祁聒噪,莫颜静下心来,她让墨香休息片刻,自己靠在车窗旁边看书,最近总是有事,还有很多偏方没有记牢靠。
快到午时,车队突然停滞不前,莫颜以为又要休息,她戴上帷帽,下了马车,看到前面不远处跪着一群衣衫破烂之人,这些人无论老小,全部都花白泛黄的头发。
“白天咋还能见鬼了呢!”
李德抖了抖,仔细地看了眼前面的人,揉揉眼睛,还是没任何变化。之前研究路线的时候,得知前方有一个鬼村,但是众人拐弯,并不路过那边,因此没有交集。
“什么鬼,不要乱说。”
莫颜眯着眼睛瞪了李德一眼,没有文化的古代土包子,那群人不过是得了白化病而已,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吧,不过她突然想起这里是大越,而不是二十一世纪。
“神仙,求神仙赐下圣水,让我等得以重生!”
为首的是一个老头儿,不断地带着后面的众人磕头,嘴里念叨着,莫颜听清楚之后一愣,“谁是神仙?”
“敢问这位小姐,这里是南平王的车队吧?”
老者满脸眼泪,哭泣着,他们祖辈都是这种白色泛黄的头发,被大越的人定义为妖怪,赶到一个村落生活,那个小村子无人敢靠近,被称呼为为鬼村。
前几天,来村里送盐巴的小贩带来消息,大越的南平王路过鬼村,老者觉得,如此天神一般的人物,定有法力,他们不想做世人口中的魔鬼,想祈求南平王施法。
“哪来的圣水啊!”
莫颜一脸黑线,走到第一辆马车的车窗处,对着里面对弈的白影道,“喂,都是找你的!”
“莫小姐,您怎么能对我们主子不敬呢?”
连个称呼没有,问题是主子也不生气,李德搓搓手,开始打抱不平起来。
“关你何事!”
莫颜吐吐舌头,这里又不是京都,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的,礼仪规矩能当饭吃?也就是这个黑炭头,整日吹毛求疵,及其可恶。
二人拌嘴几句,莫颜把注意力转移到前面的村人,她的心里很是同情。白化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绝症,不过是一种遗传疾病,多在近亲结婚中传播,相比这些村人被当成鬼怪,与世隔绝,只能在村子内部嫁娶,所以这种病症就一直传宗接代。
“求神仙赐下圣水!”
村人再次拜倒再地,每个人眼眸中都带着殷殷期盼,万俟玉翎在马车上,无动于衷,倒是莫颜看不下去了,她快步向前,扶起前面领头下跪的老者。
“莫小姐,您快回来!”
李德吓得不轻,大白天的,竟然与鬼打交道,这个莫小姐不仅仅是草包,还是个二百五,同情心用错了地方。
万俟玉翎本不想理会此事,大越太大,受苦受难的数不胜数。鬼村的百姓们虽然受尽白眼,可他们自给自足,还是能过日子的,再说他也不是神仙,无法解救这些百姓们。
“神仙出来了!”
莫颜不离开,万俟玉翎无奈,只得从马车飘出,为首的老者激动的大喊一声,众人再次跪倒磕头,无论莫颜怎么劝说都没有用。这种白化病,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也没有有效的治疗办法,可能除了神仙,别人束手无策。
离得近,莫颜仔细观察了下众人,他们的病症不算特别严重,至少眼睛还是黑的,只是头发,眉毛白里带着黄,皮肤比正常人白一些。
几代都走不出鬼村,在这么一个小地方扎根,近亲传宗接代,就是恶性循环,以后这种病症还会继续传播下去,毫无办法。这是一方面,二是莫颜动了恻隐之心,希望他们能走出去光明正大的生活。
从李德的态度,就能看出大越百姓是多么歧视这群人,他们不过是一群病人,为何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鬼怪?
“王爷。”莫颜欲言又止。
现在车队都在赶路,她不好意思提出众人都在此等候她一个人,而且南边还有更多的灾民等待救命粮草,万万不可顾此失彼,她的意思是让万俟玉翎的赈灾车队先走,她随后赶上去。
“李德,你带着车队先行离开。”
万俟玉翎点点头,不用莫颜说,很快领悟的其中的含义,而吕氏不明所以,以为万俟玉翎真的有什么法术,她只是嘱咐莫颜几句,约好在前面的城池汇合。
赈灾的队伍走得很慢,若是骑马过去,一天的路程不过需要几个时辰而已。洛祁非要下马车跟着凑热闹,吕氏眼睛一眯,凉凉地道,“三皇子,您能骑马吗?”
一句话,让洛祁的脸部僵硬,他伤在了臀部,确实不能骑马,不然等回来,屁股定是开了花儿。
大队人马远去,官道上只剩下万俟玉翎和莫颜两个人,前方跪着约莫二百来个村民,都在用期盼的眼神,瞅着二人。
“你揽下的事,可有解决的办法?”
万俟玉翎背着手,眼神悠远地注视着前方,像是隔着这群人,在看什么东西,怀念一件事情一般。
“神仙啊!”
为首的老者再次哭泣,多少年了,多少年终于等到这么一天。看南平王的相貌和眼神,给人飘渺之感,这必定是天神下凡啊!
“人家都说你是神仙,可没说是我。”
莫颜不服气,她的相貌也很出众,就是年龄小点,跟在万俟玉翎身边,被他耀眼的光芒显得没了,像一个丫鬟和打杂的。
“那咱们回去。”
清冷的嗓音从万俟玉翎的喉咙发出,莫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叔大人这是在威胁她还是耍赖?这人真的是大越的南平王吗?
最后,还得莫颜妥协,事情是她主动揽上身的,她来到老者的面前,做了一个简单的介绍,“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的头发眉毛变黑,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这位小仙女,此言当真?”
老者立刻改变了说辞,就要给莫颜下跪,被她眼疾手快地拦下。白化病这种白色的皮肤没有办法改变,通常怕阳光暴晒,村民们被当成妖怪的原因,主要是不论男女都是一头杂草一般的黄白色头发,看起来像个异类。
“当真。”
众人在前面带路,莫颜紧随其后,一路上,她四处张望,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秀美的小村子,绿树成荫,庄稼正在茁长成长,在田间地头,有穿着厚实的村人,正在除地头上的杂草。
村中房屋四周有不少高大的树木,院子里还有成片的葡萄架子,莫颜猜测可能是这些白化病人见不得刺眼的眼光,夏日出门纳凉,所以才种了这些。
听老者介绍,早年村里人被当成鬼怪,每次到集市上,都被百姓们追着丢臭鸡蛋和烂菜叶,其中有的女子很受伤,差点一根绳吊死,后来他们习惯了,就很少出村,有时候需要点生活用品,外来走货的大胆货郎会来鬼村贩卖。
村中的人自给自足,所以没有多少银钱,都靠着种的粮食为生,女子们养蚕,抽丝织布,用比较低的价格换取用品,他们知道自己吃亏,可很少计较。
这是一群淳朴的人们,他们祖辈生活在村里,见不得光,却从未对世间的百姓有过怨恨,但是在心底,他们希望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鬼村,小娃可以念书识字,不再遭受白眼。
“喂,你为什么不问我用什么法子?”
二人跟在村民身后,那些小娃一步三回头,就怕二人突然消失不见,现在村人已经把他们当成救命的稻草,莫颜不忍心让这些人失望。
可万俟玉翎,从头开始一直沉默,浑身释放者冷气,举手投足之间淡定从容,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莫颜的意思,万一她掉了链子,此事该如何解决,村民口中的神仙是万俟玉翎,她不过是他们眼中神仙身边服侍的小婢女。
“不行就走。”
万俟玉翎回答简短,他来就是好奇而已,想了解莫颜如何解救这些可怜的百姓,若是需要他动用权势,等他一走,一切又恢复原状,就算一个人权势滔天,有一样东西永远无法掌握,那便是人心。
“好吧。”
莫颜再次刷新了对皇叔的三观,那些清冷脱俗,神仙一般,淡漠,冷漠,强大,常胜将军,大越保护神,这些词都是百姓们杜撰出来的,二人接触不长时间,她通过这段日子的观察,此人有点无耻。
鬼村的村民们得知南平王到来,从家中走出门,全部跪倒村口的路上,做了一个隆重的迎接仪式,万俟玉翎轻轻地摆手,让众人起身。
“小仙女可以让我们变得正常,乡亲们,咱们终于有救了!”
为首的老者,是鬼村的村长,院子也是村中最大的,他把二人迎进门,又端了很多水果,鬼村偏僻,货郎也不会常来,所以家家待客都用自己种的水果,并没有茶饼。
“老伯,您不用担心,只需要几样药材。”
前世莫颜的师父,也是局里的老法医,是一个已经退休又被返聘的老头儿,因年岁大了,头发花白。一次莫颜听闻师父去染发,她阻止了,现在美发店那点染发产品含铅汞等超标,有可能致癌,还是少使用为妙。
回到家里,莫颜搜罗了一个偏方,并且按照上面给的分量,采买几样药材,分别是,何首乌,姜,青黛,干松和白芨。青黛里面的青色和乌发成分的何首乌一结合,黑色染发剂就初步形成,再加上固色作用的白芨,成果更是显着。
这是目前为止,莫颜能想到最好的办法,这样头发眉毛变成黑色,人也跟着正常,出门不会那么显然,被人当成妖怪打出去。
“啥药材?咱们村里不知道有没有。”
村长哀声叹气,那要等到货郎来,才能托人带,这么多年,村里有点积蓄,因为自给自足,家家户户都用不上银子,药材只要不是人参,就能买得起。
这是个问题,没有药材,需要人出去采买,莫颜是个路痴,对此地完全不熟,而村里都是白化病的病人,出去一准被当成妖怪,唯一那个能出门采买的人,只有万俟玉翎。
“早知道,就带一个手下了。”
莫颜抬头望天,做了一个忧伤的四十五度角,叹道,“求神仙赐下药材,需要何首乌,姜……”
关于用法和用量,莫颜列了一个单子给皇叔大人,万俟玉翎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抓了壮丁,策马去最近的城镇采买药材。
一来一回,骑马也要一个多时辰,莫颜安心地由村长陪着,在鬼村转悠。鬼村依山傍水,是个好地方,在后山时常能见到野鸡和野猪,村里有一个弓箭用的好的猎户,听闻二人到来,已经进山打猎,不出意外,定能弄上两只肥肥的野鸡。
“咱们祖辈就生活在这里,就算再美的山水,也有看腻味那一天。”
村长咳嗽一声,一脸哀色,他已经老了,头发眉毛花白,看着正常一些,至少走到集市不被人追打,可他也没有年轻时候的激情,走不得远路。而出村见世面,就靠村里的小伙儿和娃子们。
不念书,村里人人是个睁眼瞎,这是村长的一块心病,若是能出村,集全村之力,也要供出一个小娃念书,将来考上进士做官,让大越的百姓们都知道,他们不是妖怪。
有些白化病人,智商会出现问题,但是勤能补拙,没准村长的愿望可以实现呢?莫颜可以感受到周围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是那么的真诚。
在河边,几个小伙子正在钓鱼,见到村长和莫颜,憨厚一笑,“村里吃食都是自家产的,我们寻思抓几条大鱼,晚上加个菜。”
“村长,看来今日要留宿在此了。”
莫颜掐算一下,熬着药材需要一个半时辰,还要召集全村人染发,一时半会弄不完,而且,她想在中间挑选一个机灵些的,传授一下药方和其中的步骤,等以后她离开,也有人帮助这些人染发。
宿在鬼村,必须征得皇叔大人同意,那人洁癖,还不知道能否答应,莫颜也不是很确定。最好等明日天蒙蒙亮,二人骑马离开,约莫到傍晚时分,就可以追上赈灾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