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城门,见大道笔直,通铺青砖,路宽三十丈余,侧则鳞次栉比、画栋飞甍,数不清的商门摊户排于街沿,一眼望去,几不见尽头,但可得知那远处有勾心斗角卷上云霄,亭台楼阁巧夺天工。
已见丹楹刻桷、雕梁画栋的建筑,与天街之上衣饰缤纷行人,共绘了太燕首都这一盛世画卷。
此乃燕天街。
“这便是时云吗?天下竟当真有如此繁荣之地!”玉帛低声惊呼。
多年未归,许笙也恍然觉得陌生。
“小姐入了时云,我等便去复命,在此拜别小姐。”化险领着为二为三道。
到地方了,该回去领罚。
许笙点头,道了声:“多谢一路相送。”
别了化险等人,玉帛问到:“主子,咱去哪儿?”
此刻许笙仍是男装打扮,玉石一般的俊俏少年郎,惹了周围不少小娘子脸红。
玉帛在她身侧,看着这些女子的目光,倒有些气闷:“主子也生得太招蜂引蝶了。”
许笙笑了,弹了下玉帛的额头,笑道:“先去,吃饭。”
说罢便掠过玉帛,朝一家坊内酒楼而去。
天将夜,昨日还身在荒野遭风吹雨打,今日却已在天下最繁盛的都市享受夜宴,玉帛还有些不习惯呢。
华灯初上、歌舞笙箫,时云都里、纸醉金迷。天将染墨,客流渐多,但即便是在时云都这样的繁都里,似许笙玉帛二人这般姿容出众、气质非凡的仍是少数。甫一进店,便有两人前来待客服侍。
“上一桌好菜,来点酒。”
玉帛一听,急了:“主子,不要酒!这伤还没好呢。”
两个小二对视一眼,不知该听谁的。
许笙一把将玉帛揽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道:“乖,就一点。”
玉帛哪儿顶得住美色在前,霎时就满脸绯红,不会了言语。
许笙趁机朝小二吩咐:“两壶酒,要上好的。”接着就把玉帛拉去了边上的席位。
此一番动静惹得周围人纷纷观望,得见许笙真容的无一不慨叹其俊美。
酒楼的菜来得快,上得有葫芦鸡、羊皮花丝、乳酿鱼、木棉虾球、枸杞炖银耳,共五道菜,皆是本地名菜。
葫芦鸡色泽金红,皮酥肉嫩,香烂味醇,筷到骨脱。
羊皮花丝温拌而出,羊肚成丝,足有一尺之长,其味鲜滑入骨。
乳酿鱼以紫铜火锅作盛,汤汁乳白,鱼肉咸嫩,从前更是作为献食天子之菜。
木棉虾球则由腌制过的鲜虾油炸而成,色泽艳丽,形似棉桃,甜酸中和。
枸杞炖银耳更多作为补品,润肺补肾、生津益气,口感也是上佳。
酒不多,一口虾球掺口酒,一碗鱼肉一口汤,一筷羊丝一银耳。
如此一顿吃下来,酒足饭饱、充沛精力。
吃饭之时,玉帛不让许笙喝酒,可抢不过她,便自己拿起另外一壶给她喝了去。但也没喝完,方才半壶,人就迷糊了。
这酒楼在京城里不算数一数二却也能排的上号,菜品不新,花样不多,但地段处得好且有着老字号的名声。一些清贫官宦、或低调富商就好在这样的地方宴请。
二楼今日被包下了作宴,楼上劝酒作乐,呼朋唤友的声音时不时传到楼下,将气氛炒得热闹喧哗。
许笙喝完了一壶半的酒,人倒更清醒了,周身的感知都被触发了一般,尤其的耳聪目明,不需侧耳都能听见楼上吟诗作对的声音。
这些声音灌入耳中,扰得她头有些隐隐作痛。
许笙结账后便去扶玉帛着醉酒的玉帛,恰巧赶上楼上一众吃完下来。
七八个都是清一色的公子哥,或醉或闹或笑,嗡嗡扰扰地攀着拉着往酒楼外去。
许笙将玉帛往身后一塞,同其余几个正要出去的平民一道站在了一旁。
几人里面似乎有个做东的领头,其余几人问他“观书兄,接下来何处去啊?”
听得此名,许笙朝那几位公子哥看去,见得中有一人,穿着要次些,不过模样斯文,几分儒气,正是他们口中的观书兄。
“弟弟我有个好去处!”有一个似喝得上头,奸笑着抢说道,“平康坊新有家得光阁,说是里面都花样精彩至极!”
“话回兄胆子大,明日还有课呢,我可不敢今夜去放荡。”另有个年纪瞧着更小的道:“明日黄博士还得考教文章,得早起温书。”
那叫话回的反身又来攀着这小郎君,道:“无错你就是年少,黄博士一个老头子过了年都得乞骸骨了,你怕他做甚!听哥哥的,咱们就往那得光阁去!”
“这……”无错小郎君似不高兴了,道:“我不去了,你们自去你们的吧!”
“诶,你……”话回见他气上了,不再同他说,就去碰了碰那做东的观书兄,“观书兄,你来定,咱去是不去!”
观书道:“这去是去得,不过你说这处地方,得光阁是吧,新开的且花样繁多,那当有一人在那处吧……”
观书只笑着,不言其名,但其余几人却是瞬间明了。
便是那个叫嚣得厉害的话回也焉了声:“罢了罢了,不去了。”
那叫无错的小郎君却来了兴趣:“哪一位?什么人?怎还没听到姓甚名谁呢,便使得大家不去了?”
观书仍不言,话回则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还能有谁?是当今四皇子,那位晋成王殿下呗!”
宋乱?
许笙嘴角微抽。
不过话回也只焉了几瞬,不过片刻就又跟几人插科打诨起来嚷嚷着几个别的花楼地名,酒劲上头,走路都偏偏倒倒,最后被人搀着离去。
许笙这才扶上了玉帛,朝外去。
宵禁制度废在了两朝之前,现在的时云都是一街辐辏,遂倾两市,昼夜喧呼,灯火不绝。
尤是初入夜,正是热闹的好时候。
自天街作岭,除宫城皇城外,时云西富东贵,居住在西边众坊的大多是富贵商户,许笙自芜城迁过来的生意,多在此处。
她手下管事与大小掌柜共四十人,先一步到时云都的有八人,随段千云携总账来的有三人,之后再有八人押第一批货来,蜀中一带则留守二十人。
先到时云的十人已盘下了七张铺子,其中两处地段极好,许笙打算用作水滟缎水滟纱的售卖,其余五处均以其他产业开张。
地契在许笙手里,她曾划过地方,这临燕天街的一坊里,正有一家店铺,是作酒肆的。刚开张不久,由一个管事的与一个掌柜操持。
管事的算是一把手,勿论她男装女装倒都认得,掌柜的算不上高层,只认得许笙的男装。
不过恰好许笙身着男子打扮,一进店便被那掌柜的认出来了。
“阮…阮掌柜?”那掌柜的姓刘,甫见到许笙还愣了几许,在意识到面前这位确实是自家东家的时候,立马迎了上来,顺道唤出了里屋里正在算账的柳管事。
从里屋应声出来个少年郎君,自暗走如入明中,烛光下更照得其人模样柔俊。他见到许笙先也一惊,而后面露喜色:“先生来了!”
管事掌柜里面有不少原是穷苦人的,又在早些时候跟着许笙,当时由她亲自教导记账算账,故而他们不称她“掌柜”而唤作“先生”。后来的掌柜大多是由这些人带,与许笙没有师生缘分故又称之“掌柜”。
柳拂过是早些时候便跟着许笙经商的,天资聪慧,一点就通,现下是个重要的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