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
清晨。
苏瑾和梁小青今日要去盛府。用过早饭,梁小青先一步打开院门儿,往巷子东面看看,那张荀竟然还没出坊子,梁小青心头带气儿,正准备回院子和苏瑾说,自己先到坊子里去叫张荀,突地觉得脚下有什么东西滑了一下,低头一瞧,崭新的小皮靴底边缘,露出一抹粉色来。慌忙将脚移开,却是一只色纸折的同心方胜儿!
梁小青连忙转头左右看过,巷子里只有两三个步履匆忙地行人,没人注意到自己,忙做贼似地将那同心方胜捡起来。
苏瑾刚转过影壁,看见她的动作,笑了一下,“小青在做什么?”
梁小青忙向苏瑾摆摆手,自己到移到院门外,苏瑾跟着出去,奇怪的道,“到底是什么事?”
“诺,在咱家门口捡到这个!”梁小青将那粉色色纸折的方胜儿递到苏瑾面前,这会脸上没有方才的一刹那慌乱,反倒带出来一抹好奇来,催促,“小姐,快拆开瞧瞧是哪个写的?我记得原来在学堂地时候,有一个侯小姐,替她家一个什么亲戚给小姐塞过方胜儿呢……”
梁小青言未尽叫苏瑾伸手在额上拍了一下,斥道,“混说什么?这是哪个路过,不小心掉在咱们家门口地吧?你捡它作甚!”说完作势要扔。
梁小青急忙的拦着,指指自家的门槛子,“是放在那里的呢。哪个走路会溜着墙根走?这里面若有小姐的名字,你扔了叫人看见不是坏了小姐的名声?”
苏瑾微微摇头,这小玩艺儿,在苏瑾的记忆中的确是不陌生,不是梁小青说的那次,而是汪颜善便送过不少,里面无非是一首诗,或者几句话而已,皆是通过梁小青之手传送地,怪不得她如此紧张。
若真是有人特意送到自家门口地,这人究竟会是谁?自己并不认得几个男子,莫不会狗血到,在街上偶然被哪个男子看见,便一见倾心了,故而找到此处来?
这么一想便有些好奇,正要拆开看时,远远见张荀匆匆赶着马车自坊子里出来,便收了手,“到车上再看。”
梁小青点头,往东面迎了两步,埋怨张荀,“昨儿都与你说好了,今儿小姐要去盛府,叫你早早来,怎地叫小姐等?”
张荀赶车走近,瞪了梁小青一眼,向苏瑾笑着解释道,“张师傅拉着我说了几件小事儿,这才迟了,倒叫小姐久等了。”
苏瑾晓得是在为年底盘总账做准备,向他笑笑,又轻斥梁小青,“我昨儿只说叫人赶车去便好,没叫你攀扯张荀,你这会还怪人?”
梁小青吐了一下舌头,放了车凳,“小姐,你不知道,去盛府,也只有他跟着去,才体面些。坊子里的另两个小伙计,没见过在碟面,没得到了那里闹笑话。快上车吧!”
苏瑾又笑着摇了摇头,等她将包袱放上去,踏着脚凳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车厢正中间儿,有一炭火盆烧得正旺。苏瑾扬声向外面笑道:“张管事有心了!”
张荀在外面呵呵笑了声,赶动马车向盛府而去。
梁小青在车内坐定,小声催苏瑾,“小姐快打开瞧瞧是哪个送地?”
苏瑾依言将那方胜打开,里面却是一首五言情诗,诗文勉强算得上工整,只是,除了这首诗外,并无署名,也没指明是送与她地。微微摇头,将那色纸丢到炭盆中,片刻,火苗燃起,将那纸烧了个干净。
梁小青惊讶道,“小姐为何烧了?”
苏瑾笑道,“无头无脑的东西,留它作甚?”
却说林延寿虽买了书回家,左思右想这等事儿,他仍然是不好意思做。叫林寡妇连逼近带劝说,直直说了半夜,勉强自书上抄了一首,又照林寡妇所教地,折了个方胜儿塞给林寡妇。今日一早,林寡妇早早起身儿,趁人不注意丢到苏家门前,自己缩在门后听动静,听那边的对话,苏瑾似乎是收下了,不胜欢喜,到东厢房去和林延寿说道,又鼓励儿子,叫他再接再励。
苏瑾和梁小青到盛府时,明月早就在侯着,见到人,不胜欢喜,忙往里面让。正房里,盛夫人正和几个媳妇子玩着苏瑾送去的麻将牌,因上次苏瑾粗略说了这麻将牌地规则,几人都不甚熟,正玩得不痛快,听闻她来了,丁氏将牌一推,笑道,“快进来,说是要来陪我,叫我等了这好些时候!”
苏瑾进得室内,解了披风,笑着走到桌前,赔了礼。那几个妇人都站起来,笑道,“苏小姐来得正好,这麻将牌,我们陪夫人玩了半日,仍不着头脑,快来教教我们!”
一个妇人又过来拉她坐下。
苏瑾坐定,和几人说笑几句,丁氏又叫人上了茶,吃了半杯,这才开始玩这麻将牌。
边玩边讲解,只是丁氏不免又要问她如何想到地,苏瑾自然又往叶子牌上面推,三言两语带了过去。
由她讲解,这牌玩得顺畅起来,不过苏瑾的牌艺甚差。前世,她恨不得把睡觉的时间都用来工作,自不肯在这种事上消耗生命。
偶尔因工作需要玩上几把,反正打定主意是要送钱地,输了正好。更没潜心研究过牌技。
将到午饭时,她已输了近五六两地银子。
丁氏笑着将片一推,“罢了,不玩了!再玩你要哭了!”
苏瑾呵呵笑了两声,“输了几个小钱倒不碍地。夫人忘了,我家的生意得了夫人和孙公子的帮衬,现下已好起来了,整日做地收钱,一日进账有二三十两呢!”
那几个陪玩的媳妇都笑了起来,有一个媳妇姓王,是丁氏早先嫁来时的陪嫁,现如今帮着丁氏管理铺子,闻言笑道,“苏小姐可真会说话儿,虽是夸自家生意,却叫我们不敢再赢苏小姐地银子了。”
丁氏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她若往家脸上贴贴金,说一日能进账百多两银子,我倒还能硬起心肠再赢她几圈儿!”
明月这时上前请示摆饭,那几个媳妇子忙叫丫头来收拾牌桌。请丁氏和苏瑾移步花厅稍坐。
到了花厅之中,丁氏吃了半杯茶,突然问苏瑾,“瑾儿可知归宁府中最近发生了甚么大事?”
苏瑾喝茶的手一顿,将茶杯子放下,低头思量片刻,摇头,“倒没在意,这些日子一心只想生意,莫不是发生了甚么大事么?”
繁星在一旁道,“苏小姐家不是在城北门处,怎地那些儒生学子整日自北城门处进出,难道不知?”
原是这事。苏瑾笑道,“这个却是知道地。不过是些儒生学子们学术派系上的争论罢了……”说着,她猛然地一顿,看向丁氏,疑惑地道,“夫人如此问,莫非这里面有甚么隐情?”
丁氏摇头笑笑,“隐情倒没有,只是你年龄小,不晓得这些人的厉害!”
苏瑾便更不明白了,正要开口询问,繁星已在一旁气愤道,“不知哪里来的臭酸儒,说要复兴什么朱子理学。复兴也就罢了,那些臭酸儒却偏偏要拿我家夫人做伐子,做出几道歪诗,四处传诵,现在归宁府中已有许多人知晓了!”
“啊?!”苏瑾轻呼一声,她确实没有将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放在心上。因此,更没注意街上流传了什么歪诗,急切问道,“夫人,这诗文说的甚么?夫人好生做生意,碍着他们甚么事了?”
相比繁星的气愤,丁氏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在意的笑了笑,“正是因我好生做生意,才招他们如此编排,若我安份在家,辛苦度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能招他们地闲话?我倒是无所谓地。十六年前,我开始做小本生意时,归宁府的民风还没如此开放,闲言碎语,非议刁难都尝遍了!那时我本钱少,尚还能挺过去,如今,我手中有这片家业,怎会怕他们?”
说着,顿了顿,叹口气道,“我倒是担心你,这些人打着复兴朱子理学的旗号,无非是想把女子们重新撵回后宅,再把那《女论语》的紧箍咒,重新念起来罢了。”
苏瑾心中电转,终于意识到这件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将会对自己日后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正思量间,丁氏又道,“你是待嫁之身,等他们将我们这些出头鸟儿编排个遍儿,说不得会注意到你。那些书生的嘴巴,若真毒起来,比那些三姑六婆还要毒五分,不动声色地坏人名声,却还能叫不明就里的世人都信了他们!”
丁氏说得有理,现如今仍然是以孝治天下,以儒学为至尊,当初汪家退亲地时候,也听常贵远说过两句,世风日下,朝廷要重整纲常的话,只是……重整世风便是要复兴朱子理学?将已经习惯外出的女子们重新赶回内宅,圈限到二门以内?
从规律上来说,破坏容易,重建却难!想了想,问道,“夫人,这事儿背后莫不是有甚么大人物的支持?”
丁氏笑起来,“我就说你心思敏捷。是,昨儿我去王府给王妃娘娘请安,听她提及,这次似是有一位卢姓的内阁大学士倡议地。”
看了看苏瑾地面色,复又笑道,“事情最终会如何,现下尚无定论。只是这些人来势汹汹,先避一避也是好地。”
苏瑾气恼,“这些书生也是吃饱了撑地。不去好生温书,以求取功名,报效朝廷,反倒搞这些什么学术学派之事,真真是……”
丁氏摆手笑道,“行了,不过这阵子注意些罢了。咱们也乐得清闲清闲,在内宅里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