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柏小妍无法放下的执念,她曾经怀疑过祖母,可后来知道不是。
最后查到的事实呢?事实就是一场不知道谁主使的刺杀中,虽然杀手扑了个空,但葛夫人却滑胎了,皇后亦受到了惊吓,似有离魂之症。发生了这等事,罗子元的母亲当下一纸家书,就将罗子元催了回去。
堂堂逍遥王府遭刺,怎么会找不到主使人,要么主使人是当时的掌权者,要么主使人就是罗子元自己。不过,若真是掌权者对罗子元兄弟俩起了疑心的话,就不会只有这一场刺杀。
柏小妍想着,眼也不眨地看着罗子元。
大概是柏小妍的眼光太刺骨,罗子元别开了眼,低声说道:“阿云,你和皇后不一样。”
“皇后?陛下您指的是穆皇后,还是于皇后?妾身倒是差点就忘了,穆皇后喜欢的,可不就是皇上您吗!妾身还记得,那时,您还编了个故事来骗妾身,什么胞姐夺夫,含恨替嫁入宫。”
柏小妍看着罗子元愈发僵硬与颓然的表情,笑着说道:“穆皇后是为了陛下您,这才故意替嫁入宫的吧!”
罗子元不语。
“看来妾身是猜对了。那么,陛下可知,穆皇后为何会死?因为她以为能与你比翼双飞,所以她不愿出家,哪怕是一时的屈服也不愿,最后惨死在了太后的剑下。哪怕如此,直到最后一刻,她心心念念喊着的,还是陛下您的名字。”
柏小妍说的笃定,可其实都是她猜的。那时在殿上,太后只说穆皇后直到死前还喊着其他男人的名字,却没说是谁。可除了罗子元,还能有谁呢?“别说了。”罗子元当下就怔住了,缓了会儿才很是疲惫地说道。
“陛下,女人对你来说,是什么,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还是闲暇时才想起的珍玩?”柏小妍歪头说道。罗子元此时略脆弱的表情落在柏小妍眼里,就好比看见了被逼入绝境的绵羊,哪能轻易放过。
“朕让你闭嘴。”罗子元闭上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似乎心力交瘁极了。
“怎么,妾身这话戳中陛下的心思了?”柏小妍淡淡地问道,“那么陛下,您可还想在旁边的暖阁里歇上一宿?”
罗子元自然不会再留下,他此时心里乱的很,也顾不得此前保全柏小妍地位的想法,径直回了议政殿。
“主子为何要故意惹怒皇上呢?”罗子元摔门离开后,无忧不解地问道,“这对主子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怎么没好处!”柏小妍垂眸,用力地擦着自己的嘴,眼神中满是嫌恶,“宫中这么多人看着,在他们心里,我已失去了最大的倚仗,若此刻还是屹立不倒,那今后的处境可就难了。”
无忧点了点头,继而又不解地问道:“奴婢不懂,主子为何要提起穆皇后?”
“这才能让皇上心痛啊!”快步走到面盆架前,柏小妍深吸一口气后,就把头伸入温水中,直到快要窒息才抬起头来,“只有让皇上知道,这世上最爱他的女子是穆皇后,之后,才能有好戏看!”
柏小妍喘息着说道,“虽说此前罗子元从未有过当皇帝的心思,可他现在,彻头彻尾的就是个皇帝了。他孤高、自傲,在我这般不留情面的拒绝之下,他才会想起往昔温柔似水的人儿来。这其中,穆皇后便是其一。”
越千若有所思的点头,“主子的意思是,若是皇上念着穆皇后的好,那这对于后宫来说,就是一件晴天霹雳的事,尤其是于皇后?”
“可奴婢只看出来皇上是真心喜欢着主子的,看不出来皇上对穆皇后有多喜欢啊。”无忧叹息,穆皇后都死了这么久了,她都已经记不得穆皇后的样子了。
“嗬,这事怕是皇上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他现在知道了也不晚。”柏小妍擦干脸,笑的狡猾极了,“无忧,你可曾注意过景贤宫的布置,与穆皇后在时相差无几,并无大改。而凡是新皇登基,这宫里都是要翻新过的,除非是皇上不让动,否则定是要抹去一切痕迹的。”
柏小妍说着,走到妆台前坐下,镜中之人双唇红肿,眉头紧蹙,柏小妍不耐地站起身来。
无忧想着,慢慢张大了嘴,“奴婢愚钝,当初回宫时,看到颐华宫没有变化的样子,便想着皇上定是花了大心思的。后来去到景贤宫,发现景贤宫也未大变,便以为是皇上登基的仓促,这才没有翻新呢!”
叠好净面的帕子,越千走到柏小妍身后。
此时铜镜已被柏小妍拿外袍盖住,越千看着柏小妍这孩子气的举动,恍惚着想到,主子其实也才十五啊。寻常闺秀怕还是待字闺中,期待良人的时候,主子却已经一嫁再嫁,看透了人情冷暖。
越千执起梳子细细地梳着柏小妍身后微微有些凌乱的青丝,想着她才到主子身边的时候。那时主子还小,会哭会闹,会跑会跳,就和其他小孩没两样。可是,从什么时候起,主子就变了呢?罗子元。
越千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满是仇恨。
“主子故意提起穆皇后,就是想让皇上看清自己心中之人?”越千收敛起不好的情绪来,柔声问道。
“正是!”柏小妍的头一点一点的,她极喜欢越千为她梳头,柔柔的,让她无比放松。
舒服地打了个哈欠,柏小妍说道:“于皇后是定要除去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只不过皇上与皇后是表兄妹,两家沾亲带故的,想要除去于皇后定没有那般容易。不如就在皇上心里埋些东西,同为皇后,穆皇后雍容大气,于皇后虽然也温和大方,但相比之下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而身为女子,柏小妍自然知道,皇后最难以忍受的,就是罗子元心里有着别的女人。活人好对付,死人可就难了,所以柏小妍就让罗子元想起穆皇后来,不管是真爱,还是愧疚。
穆皇后会成为罗子元喉间的那根刺,不过此生都难以拔出了。
可以想见,相敬如宾的皇上与皇后间,那逐渐累积的不满。若是皇后忍不了,与皇上计较起来,那么,废后也就不远了。
皇上本就对于家不满,再加上与阿蒙国勾结一事,开罪于家不过是早晚的事。
但过早或过晚,对柏小妍和陶安泰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柏小妍得把握好每一个时间点,让皇上同于家在最合适的时候,决裂。
“听说昨晚,昭仪将皇上气走了?”见柏小妍缓过了神,颜暮将才斟好的温水推至柏小妍面前。他可不想同上次般,看见一血盆大口,那简直是噩梦连连。
“嗬,这消息倒是传的够快,连前辈你都知道了!”喝了口温水,柏小妍说道。
“老朽从入宫门的时候就听那些个宫人碎碎说起,走到颐华宫门口的时候,已经听到了不下十种的说法。”颜暮将药碗装回食盒的夹层里,小心地盖上盖子后,这才摇头晃脑地说道,“昭仪可愿说说,哪个才是正解?”
柏小妍拈了一小块杏仁花生酥糖含在嘴中,虽然墨香味是比血腥味好的多,但终归是让她心有不适。
待酥糖化尽,柏小妍回味着花生的纯香,问道:“不如前辈先说说,那些宫人们都是怎么传的,我也好奇的很。”
“有为父求情、触怒龙颜一说,有为自己开脱、反遭斥责一说,还有为父报仇,刺杀皇上一说……”颜暮边说边观察着柏小妍的表情,“虽然说法各自不同,但终归是觉着昭仪您不识时务,离被贬静心宫怕是不远了。”
柏小妍的脸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在听到刺杀一说时,震惊了会儿,然后就唇角轻展,说道:“这前两种猜测倒还能说的过去,刺杀一说就真真是荒谬极了。若犯下这等谋逆之罪,即便没死,也该被扔进天牢了。”
自嘲地笑了笑,柏小妍问着颜暮:“难不成他们觉着身为原衍的女儿,就一定也有一颗弑君夺位的野心?嘶——这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日后若事情进展的不顺利,这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不过,前辈,你觉得我能不能杀了罗子元?”柏小妍歪着头问道。
“昨日老朽瞧着,罗子元的功夫在盛京的世族子弟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若是单打独斗,昭仪怕是打不过他。”颜暮皱着鼻子说道,摆着手劝柏小妍不要有这个想法。
“前辈这是在夸罗子元呢,还是变着法损人?谁都知道,这盛京的世族子弟,都是些饱暖思意欲的纨绔子弟,罗子元在他们之中数一数二可不稀奇。”柏小妍看着颜暮很是正经的模样,笑了,“比起陶安泰来,如何?”
这下,颜暮直接就嗤笑着摇起头来。
看来是差得远了,柏小妍想着。听说陶安泰的武功极厉害,只不过此前那场戏演的过了火候,陶安泰刚进京的那天夜里,君谦就潜进了宫里,见到她就是一番责骂。
“昭仪可知,他如今这一身武功,是耗了多少血汗才练成的?”
“若是他日后无法用武了,昭仪能否补偿的起!”
柏小妍无言以对。事事都有变数,只是这变数让她心里难过极了。这才有了今日这一问,看颜暮的反应,想来陶安泰恢复的不错,没有伤到根本。
“那比起流萤,又如何?”放宽了心后,柏小妍笑的狡黠,颜暮会怎么说自己的徒弟呢?“流萤的功夫虽好,但多重于招式,在应敌之上怕是比不过罗子元的。若是昭仪倾尽全力,以四对一,那就有必胜的把握了。”
颜暮知道柏小妍有此问并非心血来潮,大概是真的动了这个心思。这让他越发好奇,昨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了,“昭仪莫要将话扯远了,您还未告诉老朽,传言的正解呢!”
“不过是撕破了脸而已。”柏小妍说着,掏出一块绣帕来,拣了几块酥糖包好,递给颜暮,“药苦,还请前辈把这个拿给陶安泰,就说是我送的,不必谢!”
“老朽可还要去华纯宫呢!”颜暮故意拒绝道。
“白顺华不在华纯宫,前辈就不用去了,免得白跑一趟。”将绣帕塞进颜暮的手里,柏小妍肯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