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孙掌柜觉得一阵心疼,赶紧忍着那股又惊又气的劲儿,跟着店小二向大堂走去,问着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二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刚走不久,就来了一个穿青衣的年轻人,像是个贵胄公子一样。一来就跟我说要见您。我说您在厨房里有事,让他先等等,他便说等不得。我又问他有什么急事,他就告诉我要买酒楼。——就这么回事。”
孙掌柜听了,心中如乱麻一般,一点头绪也里不出来。他原本只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虽说这酒楼经营得也不错了,可终究一没惹过事,二不是火爆到让人眼红,怎么想也不能像今天一样惹到又强包又强买的地步。他咂了咂嘴,紧皱着眉头想到:难道是今年流年不利,不该再开这买卖了?今天遇上的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呢?
孙掌柜差点被他气笑了,心中暗道,这幅尊容能配上这句话,面前这年轻人也是个奇葩了。不过他对自己的容貌感觉如何,孙掌柜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只是这个年轻人的来历和来意。
他走到年轻人面前,坐下来,问道:“请问公子怎么称呼?”
年轻人冲他一龇牙:“那个包酒楼的,有没有告诉你怎么称呼?”
孙掌柜一愣,心中紧张起来。他再打量大量这个其貌不扬的“贵胄公子”,心里有了几分警惕。
“可是公子不告诉在下尊姓大名,在下怎么和您谈买卖呢?”
年轻人摸了摸戒指,点头道:“也对。小爷姓莫,叫晓生。现在咱们可以谈谈贵酒楼的事了。”
孙掌柜一边点着头,心里一边快速地想着京城里这些有头有脸的家族。“莫?京城中并没有一个姓莫的家族,眼前这莫晓生难道是从外地来的?可他从外地来买自己这酒楼有什么用意?”
一边想着,他便问道:“莫公子,不知道您为什么想买在下这间酒楼呢?”
莫晓生神情漠然地盯了孙掌柜一会儿,道:“不为什么,小爷就想买!不行吗?”
孙掌柜被他这态度激得有点起了火,道:“公子,这酒楼虽不算什么,却是我孙某的家当,也是我的依靠。您把它买去了,我靠什么吃饭,养活一家老小?”
莫晓生傲然一笑,斜睨着他道:“你这酒楼卖多少钱?开个价。小爷我有钱,包你不赔本。卖了钱,到更好的地段买座更好的酒楼,难道你还怕饿死不成?”
孙掌柜只觉得被狠狠噎了一下子,心中真是郁闷透了。前一个来强包的,舍得出价让他多赚;这一个强买的,更不在乎银子。可是赚钱归赚钱,孙掌柜却不想赚这份堵心钱。
他手指在桌上轻轻扣着,呆了半晌,道:“这位公子,您家财万贯也罢,富可敌国也罢,孙某我不稀罕。实不相瞒,这座酒楼今天已经被人强包了。虽然给的银子足够多,可孙某并不高兴。所以您也一样,就算出再多的银子来买,孙某不高兴,也不想卖。您就不要再说了,回去吧,我还要接待客人。”
见他说话毫不客气,莫晓生倒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起来。笑够了,他才说道:“你以为小爷是看上你这破酒楼了?我可没有!我买你的酒楼是为了救你。你要想解面前这个局,就把酒楼卖给我。你要非固执己见,回头遇上麻烦事可别来求我!”
说完,他便用那双不大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孙掌柜,眼里闪着一种狡黠的光芒。
孙掌柜被他说得疑窦顿生。反问道:“恕孙某不知,您说的‘局’是什么意思?”
莫晓生干笑一声说道:“你跟我装傻,是吧?你刚才请那厨子做菜,她是不是不肯出来?她要不出来,你又怎么处?难道不得罪人?”
孙掌柜脸苦了起来。
莫晓生将袖子往上拉了拉,继续说道:“你一没权,二没势,虽有点家当,可跟人家比算个什么?若真的得罪了人家,可是会被吃的一根毛都不剩啊!所以现在我把你这地方买下来,替你消灾,难道不好吗?”
“这……”孙掌柜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一时无法回答。
“可没多少时间让你考虑啊!”莫晓生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摸着白玉戒指,幽幽说道。
他目光幽幽,即使不去和他对视,孙掌柜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压力。
“我——”他犹豫着,很难下这个决定。这酒楼虽然只属于他一个人,但还牵扯着所有的厨子、店中伙计,还关系着他的家人,他怎么能马上就做决定呢?
正为难间,只听门口有人重重地咳了一声,然后问道:“这店里主事的人呢?”
孙掌柜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向门口处去看时,看见了刚才那个包酒楼的仆人。他连忙站了起来。
“我在这儿。”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向仆人走去。
仆人看了看大堂里,马上皱起了眉,责问道:“不是说已经包了,怎么还让外人进来?你这买卖还想不想做了?”
孙掌柜看看莫晓生,张口刚要解释,忽见莫晓生站了起来,走出座位之处,抖了抖袍子,旁若无人地说道:“孙掌柜,就这样说定了。今天开始,小爷就是你的东家了。你和原来那些人不用动,小爷还用你们。还有,今天关张半天,小爷一会儿派人来查账,训话。不是这楼里的人,全他妈给小爷送走!”
说完话,他怪眼向上一翻,满脸的不耐烦。可见了他这幅惹事的态度,孙掌柜不仅心中不急,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抱歉地望着仆人,道:“您看,今天小店实在是行事不对黄历,您家小姐若过来吃饭,恐怕也会惹上麻烦。何况这位莫公子,他已经将店盘下来了,我就做不了主了——”
“别胡说八道!我才来的时候,你怎么没有说这事?这个男子,八成是你请来演戏的吧?走,赶紧走!别误了我们小姐进来!”仆人脸色一变,大怒起来。
莫晓生眼眉一挑,嘴角不屑地往上一勾,从衣服里掏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拍,道:“演戏?你当这姓孙的有多少钱来演戏,啊?数数!一百万两银子的银票,隆昌号开的!掌柜的,收起来,从现在开始,这酒楼姓莫了!”
仆人走了,孙掌柜看看放在桌上的一叠银票,不好意思地笑道:“多谢莫公子解围。这银票您也该收起来了,毕竟人已经走了,而且他们一定会觉得这酒楼已经卖给您了。”
莫晓生瞟了桌上的银票一眼,道:“孙掌柜把我说的话做的事当成演戏,小爷我可是认真的。你这酒楼卖到最贵,也不过五十万两银子,这一百万给你,不亏吧?还让你继续当你的掌柜的,那些厨子也不用离开,你们还是该怎么做生意怎么做生意。这结果你还满意吧?”
孙掌柜看看银票又看看莫晓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真的?公子真的要买这酒楼,用——一百万两?”
莫晓生轻轻一笑,默认了。
“这么高的价——就没有其他的条件?”孙掌柜觉得头蒙蒙的,不相信是在现实中。
“有,当然有。那个女厨子你不许给放到别家去,否则小爷要你好看!”莫晓生做了一个狠厉的表情,吓得孙掌柜身子一缩。
“好了,没别的事了,小爷我该走了。不过我会不定时过来看看,你最好上点儿心!”莫晓生瞟了一眼桌上的银票,掸掸衣服,走出了酒楼。
孙掌柜跌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头,冲张大了嘴巴呆立在一边的小二吼道:“关门!关门关门!”
小二这才回过神来,答应着跑去把门关上,上好门闩。
“掌柜的,要不要看看这银票是真是假?”他回到孙掌柜身边,小心地说着,盯着银票的眼里闪闪地亮着光芒。
孙掌柜白了他一眼,道:“当然要去!你告诉后面的师傅们,今明两天都休息,酒楼暂时不开张!”
说完,他将桌上的银票收起来,揣进怀里,走上了楼。
楼上,有他专门一间屋子,平时或者歇一会儿,或者见一个什么客人,或者暂时存放一下东西。他走进那间屋子,关上门,看了看窗子,又去关窗子。就当他将头伸出去拿下撑杆的时候,他看见了莫晓生。
他已经走远了,但还能隐隐约约辨认出来。孙掌柜看见,他正好背对着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奇怪的动作。
莫晓生在一处僻静的街角里站了下来,看看周围没有人,伸手将脸上的面皮揭了下来!而随着面皮被慢慢揭下,一张和那张丑脸绝不相同的脸露了出来。
机灵的眼睛,红润的气色,会说俏皮话的薄唇——
墨烟。
墨烟轻轻一笑,将假面具团成一团,塞进了袖子里。他只需再找一个垃圾堆将它扔掉,就万事大吉了。至于衣服——他将衣服脱下来,又反了个个儿,那件扎眼的蝴蝶衣就成了一件极普通不过的褐色长衫了。他看了看没有什么破绽,便若无其事地离开了那个地方。
而与此同时,在一条安静的小街上,一顶极普通的水绿色小轿里传出花惊容好听却极度不悦的声音。
“莫晓生?哪里有这个人?”她问着跟在外面的红袖。
红袖道:“要不要奴婢找人查一查?”
“——不必了。我想起来,这一定是个化名。莫晓生,莫晓生……没有人认识的一个年轻人……红袖,不必费力了。”
红袖答道:“是。”便再也不说一句话。她心里也一样猜到了大概会是谁派来的人,可可惜的却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
剪云楼里,花惊容一反常态,一副落寞的神态,默然托腮坐在窗边,看着湖中微残的荷花。红袖安静地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也是满腹心事的样子。
良久,花惊容才开口,低声问道:“夫人还没回来吗?”
红袖道:“刚去看过,还没回来呢。小姐不必担心,这一去,一定会有好消息的。”
花惊容落寞地一笑,自语般说道:“有什么必要?得到他的人却得不到他的心……他虽嘴上说着不在乎她,可却如此呵护她,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我哪里比得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