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不想再多留一刻,便是包扎伤口也是在马车上。
冷凌澈看着云曦那翻卷的伤口,心中有疼有怒,可若是这样云曦便能与这个肮脏不堪的夏国划清界限,她能稍稍解脱,冷凌澈没有理由阻拦她。
“世子妃,你这一刀也割的太深了,你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宁华一边为云曦包扎伤口,一边含泪抱怨道。
“人家是削肉还母,剔骨还父,我不过是流了些血,有什么可抱怨的!”
如今她与夏国再无纠葛,夏国的兴衰与她再无关系!
安华一行人早就收拾好了行李,他们只将云泽的东西带走了,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留恋。
冷凌澈将药方给了宋青,算是了却了这段过往。
宋青感恩戴德的接过,他本来还在琢磨该如何请求冷凌澈的原谅,没想到他竟然将药方都给了他!
宋青也是个明白人,趁乱卷着铺盖走人了,偌大的夏宫,竟无一人理会夏帝,而他的悲惨生活才刚刚开始。
“先找个地方休息吧!”云曦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最近本就身子弱,如今又流了不少鲜血,看起来几乎摇摇欲坠了。
“还是先去刑部吧!”
冷凌澈担心云曦的伤口,不想让她这便赶去狱牢之中沾染污秽。
云曦却是摇了摇头,疲累的靠在冷凌澈的怀里,“夫君我,我累了,我想早点回家,早点离开这里……”
这里对她来说只有无尽的痛苦回忆,她不想再留在这了,这里的每一口空气都让她觉得血腥压抑。
“等解决了这件事,我便可以毫无牵挂了……”
冷凌澈闻此只好答应,他也想尽快带云曦离开长安,留在这里一日,云曦便会痛苦一日!
刑部的牢房阴森潮湿,定国公坐在一堆发霉的稻草上闭目养神,并没有因为深陷牢狱而疯癫。
听到了脚步声,定国公抬起了眼皮,冷漠的看了来人一眼,“云曦,别以为你赢了,我的军队很快就会攻来!”
“那又如何?我已经与夏帝断绝了父女之情,从今日我已经不再是夏国的公主了,夏国与我还有什么关系?”
定国公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云曦会做到这步。
“我以为你至少会问我一句上官南煜他们如何了?没想到你竟然一丝都不关心,既然如此,我还是让你亲眼看看他们吧……”
“云曦,你若是想来羞辱我,还是彻底打消这个念头吧!我为官数十年,不论胜负都不会让人看了笑话!
的确,现在看来是你赢了,可那又能如何?太子已经死了,你报了仇又能怎样?”
云曦承认,定国公能走到今日这步,的确有过人的本事。
就好比现在,明明是他败了,可他几句话便能将云曦心头的伤口撕裂!
的确,这场争夺没有赢家!
定国公输了权力,而她却失了亲人!
定国公见云曦垂眸不语,神色更是得意,冷笑道:“我本没有想要除掉云泽,可谁让他一颗心只向着你呢?
我可以不忌惮云泽,可我不能不忌惮你啊,云曦,难道在你心里就从没有想过要利用我们国公府吗?
我们不过是为了各自的利益,何必做出一副我们亏欠了你们的模样!”
“我是想让你们来帮泽儿平衡朝政,可我从未想过卸磨杀驴!你们若是安分的做一个臣子,你们应有的尊荣不会少!
可事实证明,你们果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安分守己,心中更没有一丝亲情可言!”
定国公冷冷的笑了起来,似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亲情?云曦,你残杀你那些兄弟姐妹的时候,可有顾虑过亲情?
我说了,你与我是一种人,你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云曦的手上的确染过不少鲜血,可她没有一丝后悔,因为那些都是要伤害他们的人,“之前发生的瘟疫和提税引起的哄乱也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不错!就是我!我本想着让云泽去安抚民心,然后弄出个意外除掉他!
可没想到他倒是狡猾,躲在锦泽宫不肯出来,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只能利用你外祖母!
所以啊云曦,这一切不能怪我啊,要怪只能怪你,若不是你我不会走到这一步,他们的命也该记在你的身上!”
看着云曦低头不语,定国公仰天大笑,他活了一辈子,难道还会被一个女娃逼疯不成?
“云曦,是你害了他们,所以你就一辈子活在愧疚之中吧,他们都会恨你怨你,真是可笑啊……”
云曦的身子抖了抖,定国公笑得更加畅然。
“呵呵呵……”
云曦轻笑出声,定国公冷眼望去,似乎对云曦的表现有些不解。
“今天你倒是真的让我见到了什么叫做巧舌如簧!”
定国公眯了眯眼睛,云曦抬起眼眸,冷冷的看着定国公,“事到如今你还是没有一丝悔恨吗?
你扔掉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女儿,为了巩固国公府的势力,居然想得出用噬心蛊来控制我母后的主意!
之后你便让上官鸾嫁给与自己父亲一样年龄的帝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杀害了自己的发妻、外孙,害了国公府门!
你这样的人若是不下地狱,那还真是地狱的损失啊!”
定国公没想到云曦竟然连多年前的事情都知道了,不过他没什么可后悔的,“身为世家的女儿,自是要有为家族荣耀奉献的精神!
是你外祖母太过娇惯她,才让她如此任性愚蠢!”
云曦也不想再与定国公多费口舌了,他这种人怎么会懂得什么叫做罪孽和悔恨!
“我知道外祖母她们有多爱我,你想让我活在自责和愧疚中,可你要失望了!
你穷其一生,可你最后有什么呢?就算你得了皇位,身边没有真诚对你之人,你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你能为了权力残杀自己的亲人,殊不知他们也会一样这般对你!”
云曦说完,不欲再看定国公,狱卒打开了牢门,玄宫迈了进去,不等定国公开口,便捏住了定国公的嘴巴,将手中的药丸塞了进去。
定国公伏在地上抠着自己的喉咙,他干呕了许久,却是什么都没能吐出来。
“你给我吃了什么?”
云曦勾了勾嘴角,没有回答,定国公呕了一会儿,只觉得浑身发痒,便不停的抓挠起来。
可他发现他越是抓挠,他的身上便越痒,可他却又忍不住继续抓挠。
“这种滋味很难受吧?之前你还要求上官杰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能放下尊严,如今你可体会到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云曦冷冷的看着定国公,看着他用力的抠着自己的皮肤,将他那本就松懈苍老的皮肤抓挠的不成样子。
“云曦!云曦!”
定国公那一双眼睛充满了恨意,他一边抓挠着自己,一边低吼道:“有本事你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你是我母后的父亲,是你给了她生命,我如何能对你动手呢?
因为匆忙,所以这种毒药只有一颗解药,只能救一个人,真想知道你们会如何选择?”
云曦的嘴角勾起了一道残忍的笑意,让定国公看着只觉心惊。
外面的声音很吵,似有哭喊和尖叫之声。
“将他们都扔进去吧,一家人自是要团聚的!”
云曦话音刚落,狱卒便将上官南煜一行人粗鲁的踢了进去,只见他们的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都被自己抓的血肉模糊。
其中要数上官杰的伤势最为严重,他身上的有些皮肉已经被他抓烂了,露出森森白骨。
“云曦!你这个卑鄙无耻的贱人!你不得好死!”上官鸾疯了一般的冲了上去,却被牢门阻拦。
她费力的伸出手,想要去抓挠云曦,可拼尽了力气却也是无能为力。
云曦掩唇轻笑,上官鸾那张漂亮的脸蛋已经被抓的不像样子,“上官鸾,我若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浪费力气,毕竟之后的事情可是十分需要力气的呢!”
云曦拿出了一颗药丸在他们的面前的晃了晃,上官杰费力的爬了起来,眼中闪着野兽般的光芒,“是解药对不对?给我!给我!
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答应要给我的,给我啊!”
云曦有些可惜的看着上官杰,一脸歉意的说道:“我的确很想给你,可是这解药只有一个,我实在不知道该给谁好呢?”
“给我!给我!我很听话了,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啊!”上官杰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真的受不了了,他想要解药!
上官鸾一听这解药只有一个,也转换了脸色,她殷殷的望着云曦,语气变得柔和起来,“云曦,都是我错了,我不该贪心!
可是那些事都是他们做的啊,祖母和太子也是他们害死的,我没有插手啊!
云曦你想想,我还帮过你呢,之前的嫁妆也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啊!”
“你们给我让开!我是你们的父亲,这药自然应该给我!”
父子三人开始争抢起来,云曦抬眸望着角落里的定国公,眼中闪过戏谑的笑意。
定国公果然还算是有定力,即便他也痒的无法忍受,可他也没有向云曦低头。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云曦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她为了报仇一定会狠狠的折磨他们!
云曦收回视线,重新看着争吵不断的父子三人,她咳嗦了一声,开口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你们这样争下去是没有结果的!这件事我也很为难,总不能厚此薄彼是不是?
你们不是一向秉信强者生存吗?这解药只有一个,你们之中谁活到最后,我便将这药给谁,好吗?”
上官南煜几个人愣住了,他们呆滞的看着云曦手中的解药,目光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他们三人彼此怒目而视,像极了想要争抢猎物的野兽。
“你们都不要轻信了她!她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她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云曦真的有些佩服定国公了,在忍受奇痒之时,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可显然他那子孙们便没有这样的定力了!
“你闭嘴!我们落得今日的地步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如果不是你这么贪心,我们怎么会沦落至此!
你连母亲妹妹都能杀害,我看你分明是想独吞那个解药,我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上官南煜已经痒的失去了理智,他们此时哪里还有那尊贵的世家风范,如同疯狗一般互相撕扯殴打。
云曦垂了垂眼眸,不欲再看,冷漠的转身离开,背后却一直传来不人不鬼的嘶喊声。
冷凌澈正在外面等着云曦,见云曦出来便连忙将她拥在了怀里,“都处理好了吗?”
云曦点点头,对于像他们冷血无情之人,她实在不想弄脏了自己的手,让他们自相残杀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们去马车上等着吧,想必一会儿便会知道结果了!”
云曦有些累了,想要歇一歇,冷凌澈正欲扶着云曦踏上马车,喜华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世子妃,我想进去看看!”
乐华也站了出来,用力的点点头。
她们恨死了国公府中人,定是要亲眼看到他们的惨状才行!
云曦点了点头,喜华一行人便都连忙进了刑部大牢,迫不及待看他们自相残杀的场面。
“世子妃快回去歇着吧,您的脸色着实太难看了!”安华满脸心疼,云曦点了点头,她的确是累了。
“冷兄!”
会这般唤冷凌澈的只有一人,冷凌澈闻声望去,果然是荣宁在不远处唤他。
云曦抽回手,轻声道:“你去吧,安华扶我回去就行!”
冷凌澈颔首走向了荣宁,青玉目光锐利的向荣宁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也扶着云曦向马车走去。
荣宁上下打量了冷凌澈一眼,见冷凌澈安然无事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气,“我听说了宫里的事情,这也……这也太意外了!”
这都已经是第二次宫变了,荣宁的魂都要被吓没了!
“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冷凌澈笑着摇了摇头,神色温和,“劳荣兄挂念了,我们一切安好……”
“那些事情真的是国公府做的吗?”荣宁至今还是觉得难以相信,太子的母族怎么会这么做?
“人心难料……”
淡淡四个字便是在肯定荣宁的答复,荣宁闻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人竟然真的能冷漠至此。
想到什么荣宁又有些怨怪的看着冷凌澈,“冷兄,我知道你这次回来一直在忙着事情,可你这要走了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
我听说长……世子妃与夏帝断绝关系了,那你们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来夏国了?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看着荣宁那失望落寞的样子,冷凌澈有时候都怀疑,荣宁他真的是皇子吗?
“我们的确不会再回来了……”
荣宁闻后更是失落,他和冷凌澈在质子府里生活了近十年,说是亲兄弟也不为过了。
看着荣宁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凌澈勾了勾嘴角,目光柔和,“但是我们未必不会相见……”
“啊?”荣宁有些疑惑,他是个质子,没有自由,若是冷凌澈不来见他,他们怎么才能相见呢?
冷凌澈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荣宁一向看不大懂,“快回质子府吧,很快就要宵禁了,到时候只怕会有麻烦!
还有便是,夏国很快就会乱起来了,无事不要去街上,好生待在质子府反是最安全不过!”
荣宁更是懵了,冷凌澈笑了笑转身欲走,荣宁却是开口叫住了冷凌澈,“冷兄,其实还有一件事……”
荣宁向云曦马车的方向望了望,扭捏的说道:“就是上次来质子府的那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啊,她是楚国人吗?”
冷凌澈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开口道:“她叫青玉,来日再见我自会介绍给你认识,快回去吧!”
“哦……”
荣宁懵懵懂懂的转身离开,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青玉?青玉?”
冷凌澈回到马车时,只见云曦正抱着云泽的骨灰坛发呆,安华则是一脸无奈的看着冷凌澈。
察觉到冷凌澈在看她,云曦目光未移的开口道:“泽儿一直都想亲眼看看海,我们一会儿便带他去吧……”
“好!不管你想去哪,我们都陪着你……”
云曦将手中的骨灰坛搂的更紧了一些,似乎很怕即将面临的分离。
冷凌澈也不过多的劝她,有些伤是要慢慢恢复的,他们不能强迫云曦立刻坚强起来。
“世子妃!世子妃!”
喜华飞快的跑了出来,像一阵风似的将身后的几个人远远甩开。
喜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安华见此忍不住叱道:“你跑什么,我们又没扔下你,看你喘的!”
“安华姐,你是没看到狱中的景象,那才叫一个激烈啊!那四个人滚做一团,上官南煜咬掉了定国公的一只耳朵,上官杰抠瞎了上官鸾的一只眼睛!
那上官鸾也是个厉害的,险些将上官杰的鼻子咬掉,他们哪里还像个人啊,简直就像是疯狗!”
喜华觉得十分解气,青玉闻后笑了笑,问道:“那最后的赢家是谁啊?”
“哪来的什么赢家,这四个人身上都没有一点好地方了,现在都累的爬不起来了!
后来宁华看着实在无趣,就向里面扔了一把匕首!那几人是蜂拥而抢,上官杰最先抢到,先是杀了上官鸾,之后又被上官南煜夺了去,转手便捅了上官杰好几刀!
那定国公年纪大了,自是争抢不过,就趴在地上苟延残喘,上官南煜可没有一丝犹豫,拿着匕首便扎在了定国公的心口上……
啧啧,你们是没看到定国公死时的表情啊,那可真是一个愤恨不甘啊!”
喜华将里面的景象讲得绘声绘色,安华也觉得十分解气,便开口问道:“世子妃,那你真的打算把解药给了上官南煜?”
“什么解药,那是穿肠草,谁活到最后,我便要让他体会一下我母后当年的痛苦!”
上官皇后是被噬心蛊毒杀,那种锥心之痛云曦怎么能不让他们尝试一番?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就算他们报了仇,可那些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云曦捧着手中的骨灰坛,目光冷寒,幽幽开口道:“走吧,我再也不想多留一刻了……”
从此以后,长安城再也没有她的亲人了,再也没有值得她眷恋的地方了!
长安湮没了她所有的希望,带走了她太多珍视的人,长安长安,为何她的亲人不能一世长安?
冷凌澈看着云曦那悲戚落寞的神情,轻轻的敛下眸子,沉默不语。
曦儿,既然这长安带给了你太多的噩梦,那么,我帮你毁了它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