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蕊珠院,安排了住处,冰儿邀请大家看一场仁义班的演出。那当然的求之不得的了,现在要做的是把京城带来的货物卖掉,然后些苏杭的丝绸带回去。
冰儿提议陈老爷几个人逛一逛金陵的名胜瞻园。瞻园曾经是明朝功臣中山王徐达的府邸花园,太平天国时为东王杨秀清王府,是江南名园,布局典雅精致,小巧玲珑,曲折幽深。
还有夫子庙,是孔庙的俗称。原来是供奉和祭祀孔子的地方,位于秦淮河北岸贡院街。南岸有照壁、北岸庙前有聚星亭、思乐亭;中轴线上有棂星门、大成门、大成殿、明德堂、尊经阁等建筑,另外庙东还有魁星阁。
陈先生很早就想拜谒孔子了,别的地方都没去,就带着儿子和外孙去给孔子上了香。读书人到了这里不给先师磕头上香,还能算个读书人吗?云儿就没有去,她不是不尊重孔子,是她必须得陪着雪儿。
由于大家连日奔波,已经人困马乏,就是雪儿也在惊怕和虐待中煎熬,所以提议大家在客栈里好好休息几天。众人自然同意。雪儿和云儿睡在一张床上,拱在云儿的怀里,享受着母亲的温暖,和小额娘诉说着被劫持之后的一切苦楚。在云儿的安慰和拍抚下安然入睡。经过一场人生的大难,雪儿不知不觉地就成熟了很多。
第二天,云儿派了一名镖师先回京去向王爷和福晋禀告说雪格格找到了,完整地找了回来。自己和爹爹、煊儿、田总管处理完货物就回京了,一切安好不要惦记。镖师骑快马回京去了。
几个人是住在这家客栈也吃在这家客栈,正围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有一位客官绕着几个人的饭桌走了好几圈。他不是看雪儿长的漂亮,是在看先生。先生抬起头来的时候,这个人却跪下了:“恩师!您真的是恩师?我是孙超啊,您就忘了?就是交不起束脩,在门外偷学的那个穷小子。”
“你是孙超?真的是你?你怎么从开封跑到金陵来了?赶紧起来,坐在这儿,店家,再拿一副碗筷,炒几个菜。”
“炒菜就不必了,弟子跟您就不客气了啊。这几位……”
“我来介绍,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女儿,她小的时候你见过,这是我外孙煊儿,这是外孙女雪儿。”
“您这一家子都跟神仙似的。恩师您现在在哪里高就?”
“什么高就?我在当西席,老本行了。”
“先生您满腹经纶……”
“你就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来金陵的?现在做什么?”
“说不得、说不得,打嘴现世的。”
“这是什么话,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弟子是三年前从开封出来的,老母没了,我就来金陵投靠舅舅,结果舅舅也没了,我也没带什么钱,连店都住不起。回又回不去。正在弟子转腰子没辙的时候,有人说前街的布庄吕掌柜在给哑巴闺女招婿,最好是无父无母的。我正走投无路就去应招了,好歹是跟您学了几个字,算盘也会打,居然被选中了。在岳父家的布庄当了个账房先生,也有地方吃饭了。”
“这不很好吗?入赘也没什么可丢人的,你就在你岳父那里好好干就是了。”
“弟子也想这样啊,可是岳父的弟弟一家不愿意呀,说我是贪图岳父的钱财,没安好心。岳父的弟弟还有两个儿子,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这个布庄,就等我岳父什么时候死了他们就把布庄接过去了。”
“岂有此理!大清律法规定,入赘女婿属于老人的直系亲属,如果不属于奸诈之徒就有权利接受岳父的遗产。除非老人没有任何的亲人和儿女,兄弟的子女才可继承遗产。”
“还是您厉害,弟子真的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律法。岳父就给气病了,弟子是给他来买饭菜的。”
“那你赶快回去,别让老人饿着,我再要几个菜,年岁大的人牙口都不好。”
第二天,师父如约地来了,他从来说话算数的。他说此次是有话和冰儿、雪儿说,大家都回避了。
陈先生兴致很好,和女儿、外孙、田侍卫游历了金陵古都。同时也在金陵采购了一些货物。
甘霖师父和冰儿、雪儿谈了很多,都是修炼中的事情。谈了很多的佛理,两个人受益非浅。最后甘霖师父说:
“雪儿,为师看你情绪还是不高,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这件事情对你的刺激很大,伤害也很大,造成了阴影,觉得没有面子,是吗?这就很不必要。人世间就是一个大染缸,肮脏的地方不止是蕊珠院,鳌拜的心思就不肮脏吗?所以不看你在什么地方生活,也不看你的地位、穿着,人干净不干净要看你的心。你们注意到莲花了吗?它的花朵非常干净、漂亮,但是却是扎根在淤泥里面。脚下是肮脏的淤泥,他们的花朵照样亭亭玉立、一尘不染。冰儿也进过那种肮脏的地方,可是他就没有受什么影响。你们知道西方有个圣者名叫耶稣,他在为众生得度做了很多的好事、善事。可是还是被当时的罗马教廷所迫害,甚至把他钉在十字架上。和他一起被钉上十字架的是两个盗贼,他们讽刺、挖苦耶稣。你们能把耶稣看成是盗贼吗?同样被钉在十字架上,他们死后的去向是完全不同的。耶稣回他的天国世界,盗贼去到地狱,所以雪儿你不要为这件事情增加负担,你还是你,还是干干净净的雪儿,没有被那里的肮脏所污染,还是洁净的莲花。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你什么都没做。佛家看人干净不干净主要是看你的心干净不干净,穿的再好,洗得再透亮,心里老是算计别人手上的东西,怎么整垮别人,他还是很肮脏的,神佛的世界里不要他,神佛看人不看人的外表,主要是看人的心,要不怎么叫人修炼呢?修炼就是把人身上不好的东西修下去,从里到外都干净,才可以回到圣洁的天国世界里去,知道了吗?人生的生死荣辱也是对人的一种考验,这件事就算是你当了一次韩信。另外为师还要求雪儿不要回到京师去,一方面你回去了,迟早给鳌拜知道,他见到你好好的,肯定还要加害于你,总得让你的父母在他面前丢丢面子,这样就很不值得。另一方面,你是修炼的人,刚才师父说了,要把身上不好的东西修下去,你呢,身上的娇气还不少啊,就是因为是格格,所以这次受的伤害特别大,对吧?你呢,就要吃些苦了,和冰儿一起走江湖卖艺,历练历练自己,把自己变成一个坚强的女孩子。在屋子里养的花是经不起风吹雨打的,你看冰儿现在多能干?这些都是吃苦锻炼出来的,你愿意吗?”
“愿意!师父,雪儿愿意!”
“很好,那么就定下来了,回头和家里的长辈说明厉害关系。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啊,不光有苦吃,也有战胜苦难的乐趣。没有苦体验不出来甜的滋味。人不总爱说‘没有一番寒彻骨,哪有梅花扑鼻香’吗?事实上,你先不怕了困难,困难就先怕了你,修炼是很苦的,什么样的苦都有啊。”
“师父,雪儿不怕苦!”
“你们有这个决心非常好,这就是成功的开始。”
当雪儿把自己先不回府,和冰儿一起走江湖的决定告诉小额娘云儿的时候,云儿说什么也不答应,“雪儿!你额娘、阿玛盼你回家眼睛都要盼瞎了!为了你,你额娘病得都起不来床了。”
“雪儿知道额娘的心情!可是小额娘、姥爷、哥哥,你们想啊,如果雪儿回去了,鳌拜再来这么一下,那个时候还能碰上冰儿吗?雪儿的境遇会是什么样?鳌拜兄弟、叔侄现在已经没有了人性,把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的乐趣,我们就不能让他得逞。雪儿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心疼、担心,雪儿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一点的苦,现在不正是历练的好机会吗。雪儿不在府上,冰儿的娘也离开了,他们也就没有找麻烦的借口了。你们也知道冰儿有本事,他完全可以庇护我的。再说了,留下来是师父的要求。额娘为我生病是因为我在鳌拜手上生死不明,她知道雪儿好好儿的和冰儿在一起,肯定放心,也不用担心鳌拜随时的骚扰了。”
陈先生说:“云儿,爹觉得雪儿很有见地,鳌拜叔侄现在忘乎所以,失去理智了,脑袋一热什么丧天良的事情都能干都敢干。连皇上也把他奈何不得。咱们就避其锋芒,韬晦片刻,等他恶贯满盈遭到天谴了,那是安全回府也很好嘛。”
既然是师父的要求,云儿便无话可说了。煊儿和姥爷、额娘商量说:“雪儿妹妹和冰儿的仁义班一起走,倒是让人放心,咱们就把带来的货物都给妹妹留下,反正去的都是城镇,人多。这样随时卖了也能增加些收入。”还没等说完就挨了额娘轻轻的一巴掌:“你个小财迷,三句话不离本行,格格是做生意的人吗?胡闹!”
煊儿从不和长辈顶嘴,见小额娘不同意,只好嘟哝着说:“人家也是随便说说。”
先生很赞成煊儿的话,说道:“咱们不能在这里滞留,恐怕王爷福晋见咱们不回去惦记得紧。再说了这些东西也不是摆小摊卖的,那样就赔了。这些东西都是大清没有的,也不是人一时半会能接受的了的。给格格留下,大家可以沿路一边演出一边卖货。如果碰上天阴下雨不方便演出就专门做生意也无不可。演出不也是为了讨生活吗?做生意有什么丢人的?咱们也没坑人害人的,公平买卖良心账。云儿你把价格写成清单给雪儿留下,所以冰儿你要帮助雪儿卖货。如果你们发生了生活上的困难,可以在卖货款里拿。”
云儿笑了:“这趟出来,老爹可有变化了。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一边演出一边经商还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味地老夫子也不太那个,”陈先生也笑起来。
云儿说:“好吧,咱们就把货物都留给格格,把拉货物的车也给了她们。给格格留些个银子再买辆车,我看冰儿班子的车马不太够用。咱们几个人再买几辆车,再买些质量好的纯蚕丝的丝绸带回京里。”
一直没有说话的田亮补充说:“属下觉得主子还应该把您的手艺教给格格几样,以备万一,就是咱们带来的偏方、做吃的技艺。”
云儿夸奖说“行啊清风道长,不愧是大总管,想事还挺周到。”
财力雄厚的云儿,按照筹划好的方案把带来的异域货物和装货的马车都留给了雪儿,还给了她足够的银子再买一辆装演出道具的车马。然后在这里也买了几辆车、几匹马,选购了一些上好的金陵丝绸装上了马车,处理好了一切善后事宜,就要回京了。
临行前,先生、云儿和煊儿对冰儿、雪儿千叮咛万嘱咐,请冰儿一定要照顾好雪儿。一路小心不要和官府作对,不要暴露格格的身份,不要太辛苦,不要淋雨,不要多说话,不要……
煊儿把冰儿拉到一边,小声说:“本王的妹妹可交给你了,要善待与她,啊,这个,本王很希望成为你的内兄。你们很般配嘛。”
冰儿头脑反应快,立刻知道煊儿的意思了,红了脸:“煊王爷可别拿我们老百姓开心了。冰儿是什么身份?”
“我们府上就认品行,好好相处,她是女孩,需要你这男子汉的照顾。”
“这个您尽可以放心,有冰儿在就有格格在。我们下一站准备到杭州,然后取道江西往云南。这是三少爷来的时候嘱咐的,要冰儿到昆明看看吴三桂的情况。”
“到云南的路可是不近,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要和官府做对,也不要招惹当地的恶势力。很多官府中人和地痞都善于搜刮做生意、卖艺的人,欺负女演员……”云儿恨不能揪着冰儿的耳朵嘱咐他要好好保护雪儿。
“陈福晋您放心就是,冰儿一定会全力保护雪格格的。”
太多的担忧和叮咛,太多的不舍和依恋,但是,定下来的事就要做到,雪儿不是被鱼肉的对象了。
分别时雪儿紧紧抱住云儿的双肩:“额娘,就请您和府上的额娘、阿玛代雪儿向他们致歉吧。让他们原谅雪儿的不孝,不是雪儿不想回家,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雪儿不想因为自己给阿玛额娘再次招来祸患,正好有个历练的机会。说不定什么时候雪儿就和冰儿的演出班子返回京城。”
“好孩子,你放心,好好照顾自己、保护自己。保重!”
望着小额娘和姥爷、舅舅、哥哥的马车渐渐远去,雪儿的心也跟着远去了。想起府上的阿玛和额娘不知道怎样牵挂、惦记自己,她仿佛看见额娘的痛不欲生,阿玛的焦灼等待,泪水模糊了视线。
但是,今后要走的路可能就没有那么艰难了。小额娘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吃穿用度,还有那么多的商品,就是居无定所,没有一个固定的家。这样也好,师父和自己谈话时说过自己是那玻璃暖棚里的秧苗,经不起风吹雨打。要自己在江湖风雨中磨砺、锻炼,成为一棵参天大树。
雪儿双手合十,在心里说:“师父请放心,雪儿一定会在闯荡江湖的路上成长起来,去掉身上的娇气,和冰儿一样,变得坚强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