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溪烟晃了晃脑袋,状似欣赏地听着环佩相撞间发出的叮当响声。
“无论一会儿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切记不要出手。”王夫人忽然压低了声音附在华溪烟耳边说道,“我们这么多人在,什么事情都没有,你切记,万万不要出手。”
虽说王夫人的声音很低,但是房中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自然也是听得清的,于是房中的气氛霎时有些凝重。
华溪烟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王夫人拿起那明黄色的盖头给华溪烟轻轻盖在头上。
等着花轿来的时候,华溪烟莫名其妙有些紧张,濡湿的汗意湿了手掌。
外边走进来一个女子,见到华溪烟已经准备好了,于是朝着外边吩咐了几句。
这个女子正是临平大长公主,由于已经婚配,所以前来送华溪烟出嫁。不过因为她如今寡居的身份,倒是惹来了几分争议,说她不详,福气寡淡,惹来了一众大臣的好一阵子争议,但是她本身就身居高位,皇家出身,身份贵重,最后也没有人胆敢再置喙些什么。
“承蒙天赐,福寿天齐,滋宁氏嫡主身沐凤运,得适良缘以兹余生。”大长公主念出了送嫁之人惯念的一句话,将手中用无根水冲洗了五遍的苹果交到了华溪烟手中。
华溪烟握着那苹果,仿佛是握着自己的命运一般,心下不由得有些紧张,导致握着苹果的双手都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房间内寂静无言,大家似乎都被华溪烟的紧张给感染了一般,只有煤油灯烛芯爆裂的“啪啦”声在寂静的屋中极为明显。
“当初我嫁给你舅舅的时候感觉比你好不了多少。”王夫人笑着开口安抚着华溪烟,“兴许当时还要比你紧张上一些。”
方才走了进来便一直没有说话的王瑱,只是在一边看着王夫人绝艳倾城的侧脸,眸光温柔。
“花轿来了花轿来了……”外边传来了一阵吆喝声。
屋中本来静静立着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问夏等人上前扶着华溪烟站了起来,梓菱等人赶紧捧起一边的观音像等物跟在众人身后,华溪烟手里握着一个硕大的苹果迷迷糊糊地跟着几人出了房间。
“唉,女大不中留啊……”王晋站在门口,看着在华溪烟的搀扶下走过来的华溪烟,摇头叹息。
王岚笑着拍拍王晋的肩膀:“小子,别那么伤感嘛,你二姐嫁出去了大姐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王晋不动声色地将王岚的手拍了下去,瞥了她一眼十分嫌弃地道:“大姐,你估计一辈子就烂家里了。”
见王岚英眉一竖就要发飙,王夫人赶紧出声打着圆场:“这个时候了还说什么有的没的,赶紧来背你二姐上轿!”
王瑱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锦袍,乌黑的发用一支血玉簪簪起,更衬得那一张脸白净清晰,棱角分明。
“着什么急!让他等着才好,让他知道我们二姐也是那么好娶的?”王晋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一双眸子紧紧盯着面前的华溪烟。
等了半晌果真没见王晋有什么动作,华溪烟无奈开口:“那等到四弟大婚那天我也把你媳妇藏起来,也让你好好等上一番,好明白谁谁谁不是那么好娶的!”
众人一下子笑了起来,王晋的脸色上多了几分潮红:“还没出嫁就胳膊肘向外拐了!有你这么编排弟弟的?”
“知道自己是弟弟还不赶紧背着你二姐上轿?误了吉时你担当?”八风不动的王瑱开口说话,凤漓瑱缩了说脖子,幽怨地看了王瑱一眼,转过身弯下腰把华溪烟背了起来。
“去了云家之后多吃点,反正他家有的是钱,看你瘦成什么德行了。要是有不听话的奴才只管打压了,你是云家少夫人,还是长公主,我看看哪个不长眼地敢惹你……要是他惹你的话,就告诉弟弟我,弟弟我非得给你扒了他的皮……贺兰淏对你还没死心,不过今日之后应该生不出什么心思了才是,但是那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你可得当心……还有杨瑾程,还有……”凤漓瑱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老妈子,絮絮地对着华溪烟说这说那,华溪烟难得地没有和他斗嘴,只是认真地听着,点头应着。
“烟儿是嫁到云家,不是千里之外的什么地方,你说这许多是做什么?”实在受不了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一下子这么絮絮叨叨,有损形象,王夫人忍不住开口打断,一脸的痛心,好好的儿子……
王晋转头横了王夫人一眼:“云家距离王家可不就是千里之外?我这么说不对?”
“四弟说的是。”华溪烟声音轻柔地安抚着处于炸毛边缘的某人,想着不然你一个激动把她扔下去了怎么办?
“放心就是!这丫头的性子只会让别人吃亏,谁能欺负了她?”王瑱也在一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附和着自家儿子的话。
华溪烟想着新娘子流行的是哭嫁,出嫁之前娘家人都苦逼兮兮地哭个不停,怎么到了她这里有种赶紧嫁出去早超生的感觉?
嫁人之后,这些人依旧在自己身边,其实也没有什么变化不是?要是说伤感,她还真的没有什么伤感之情存在。
不知不觉到了荣昌宫门口,震天的乐器声传来。
厚实的干透挡住了华溪烟的视线,她无法看到外边现在是何种景色,但是她可是感受到,一股凝热的视线焦灼在了她的身上,仿佛可以透过她身上的一切表象看到她的心底,这种万分熟悉的感觉,在她心中早便盘县了许久。
她可以想象得到,那个风华绝代的人,是以一种多么温雅无双的姿势,朝着自己的方向稳步走来。
相识已久,彼此的印象全都深深地映刻在彼此脑海中,脑怕是轻微的风吹草动,她也能感觉出到底是那人动了动手指还是动了动手腕。
云祁今天难得一次地没有穿月华锦的白衣,而是和华溪烟同样的凤凰锦华服,头上也没有暖玉簪,而是一顶璨璨的雕着腾龙的金冠,比之以往的清润如玉,现在这样更是风流入骨,风华绝代。
看着云祁清润的脸上被满天的红色衬得更加红了几分,较之以往多了几分焰火的气息,王瑱忍不住啧啧嘴:“果真是一副好皮囊!”
云祁浅笑着看了一眼凤漓瑱:“四弟也不差!”
王晋兄长有三,但是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像是现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身价倍儿涨,脸上倍儿有面子。
不理会自己在一边逐渐翘尾巴的儿子,王夫人对着云祁柔声嘱咐道:“云公子对烟儿之心,我们都看在眼中,烟儿今天就交给你,日后替我这个不合格的舅母,好好待她!”
华溪烟听到王夫人此言,蓦地红了眼眶,王夫人言语中的自责她听得明白。虽说这么些年来王夫人没有陪在她身边,但是在她去了太原之后,关照却是一分不少,况且当初联系不到她也实在是迫不得已之下的无奈之举,并没有半分不合格。
怕自己一出口就会哽咽,华溪烟紧紧抿唇不语。
看着那凤冠霞帔的艳丽女子,云祁一双凤眸满满的都是温柔的神色,认真说道:“祁一定必不负舅母所托,知微为吾妻,自当以天地立命,生世轮回,不负她半分,否则三尺青锋,自当血祭此誓!”
云祁铿锵的言语比之以往的清润多了一分凌厉的气势,如此说出,不单单是向着王家作保,更是警告众人,他亦如此,旁人更不可负华溪烟半分。
“好!”王夫人点头,语气哽咽,言语中满是欣慰。
王瑱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云祁,一切言语尽在不言中。
“不错不错,我二姐的眼光果真不错!”王晋也满意地开口,说罢,稳稳地背着华溪烟,朝着花轿上走去。
云祁浅笑颔首,侧身避过,并没有跟随上前,转头看着王晋动作小心地将华溪烟放到花轿上,旋即转身,一撩袍摆,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下,对着王夫人和平湘王爷双膝跪地。
二人身后众人见状,急忙侧身闪开,避过云祁这一跪。而他们身后的人也是慌了,纷纷避开。真是笑话,要是他们受了云祁这么一跪的话,折寿个十年二十年的可如何是好?
云祁跪地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冲着二人三叩首,额头与青石板碰撞的响声被满天的管弦之声湮灭,但是却金声玉振,重重地磕在众人心头。
王瑱见云祁礼罢,上前几步,扶着云祁站起身来。
“俪馨皇后祁改日自会好好祭拜。定国公待知微如何,祁有目共睹,世人有目共睹。虽不是父母,疼爱之情更甚生身父母,受祁这一拜,理所应当!”
“好,好!”王瑱向来不喜形于色,但是如今听到云祁的话,不由得朗声大笑了起来,仿佛是因为方才的那么一跪,他对云祁的认识,又便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云小子说的不错啊。”王瑱拉过了王夫人,大笑着道,“照着云小子这话,他那三拜,我们的当真受的理所应当!”
“必然理所应当!那三个响头,一个是祁自己所拜,一个是代知微所拜,一个是代天下之人所拜。”伴随着他这么一句话,王瑱好像看到了他身后映衬着的东方天际的朝阳,仿佛有一条腾龙扶摇直上,如此的幻灭而睥睨,如此的傲然而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