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吊伸出手将自己领口的扣子解开些,他觉得有些闷热,也不知怎的,他的眼前老浮现出过往的事儿。
湖边守湖人的架子,师傅夹给他的肉丸子,第一次出手偷的那个女人的包。
还有师傅李鸿冥那块碑,享年十九岁,这几个字如同刻入了老吊的脑海里一样。在老吊每次危险行动的时候,就会浮现出来。
尤其是师傅走了后,老吊开始一个人面对生活,那块碑,师傅的脸,师傅的那句“鸿飞冥冥,弋人何慕”,还有师傅的十九岁。
虽然师傅死的时候,围着他的人有些惋惜,毕竟年轻,可一知道他是个偷,因为逃跑才掉下来,便纷纷鄙视,甚至还来了媒体拍拍拍。
这可是个教育全民的好机会,在那个年代,什么人权什么隐私权很是单薄,贼,人人喊打,是极其正常的,师傅的遭遇由同情变成活该,只用了一个字:贼。
“一个贼啊,那该死。”
“好手好脚,这么年轻,做什么不好,当偷儿?该!”
“哎,这么小就死了,不做偷儿不就好了?父母怎么教的?”
“哎,也可怜的,这顶多20岁吧?你说他怎么不去做点别的,非做这个呢?”
虽然每个人都唾弃师傅,可老吊不唾弃,都说他师傅是个贼,可老吊也是个小贼,他跪在师傅的坟前哭得不行。
那个时候的老吊其实并没有意识到当贼有多无耻,只是觉得这是个谋生的手段,而十九岁的师傅在他的眼里也并不小,是大人。
现在想来,十九岁真的还是个孩子。
日子真快,师傅十九岁走的,如今,老吊都33岁了。
“吊子,她来了,你看她,今天很好看吧。”师傅指了指从学校里出来的一排学生,舔了舔唇,那个时候,师傅十九岁,青春期热血沸腾的,这个年岁,正是滋生爱情的年岁。
抬起眼瞅了一眼:“啊?”
那个时候老吊才十三岁,对女人还没啥想法,张着嘴一脸懵。
“你啊,不懂。”师傅躲到树后,脸红红的,指了指其中一个女生:“以前住我隔壁,我父母还在的时候,跟我玩得可好了。”
“那去打个招呼。”
“哎!”师傅笑了笑,拿手在脸上搓了搓,随后摇了摇头:“走吧,我配不上这样的。”
“那你得配啥样的?我觉得你挺好的。”
师傅没说话,远远地看着那个校服妹,似乎有些红了眼眶,他吸了吸鼻子,随后笑了笑,那笑容很奇怪。
“晚上帮我守门,我告诉你我得配啥样的。”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他扭过头深深地看了那校服妹一眼,随后摆了摆手,走了。
晚上,在一排小红灯的洗头房外,师傅带着老吊,指了指:“喽,我就只能配这种,包夜不限流量的。”
那个时候,手机话费流量贵得很,还没有出现过什么包月不限流量的卡,更别说这包夜不限流量了,老吊不懂,抬起眼看了过去,玻璃后面一群女的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看着不怎么好看,也没什么气质,甚至有点老。
“不懂?”师傅嘿嘿笑了笑:“叫你多吃肉,鸡儿大些了,你就懂了,行了,门口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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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还有些难为情,四处看了看,最后,一咬牙,进去了。
那是师傅的第一次。
老吊知道,这绝对是他的第一次。
因为他说过很多次,第一次要给爱情,要给自己最爱的姑娘,所以虽然师傅带他来这个挂着红灯的地方好多次,每次都嘻嘻哈哈地瞅着里面的妞,甚至还会开点荤玩笑,可从来没有真正地说要进去。
可这一次,师傅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背影有些胆怯,有些稚嫩,有些菜鸟,可是却没有回头。
夜色阑珊,十三岁的老吊守在一个小旅馆下面,他知道师傅上去干啥了,这隔音也不怎么好,四处能听到女人嗷呜嗷呜叫。
有的叫得惨,跟很疼似得。
有的叫得喘,跟跑了一万米似得。
那个时候老吊能想象他们在干啥,却也没见过,不过也没什么冲动,他蹲在旅馆门口拿着一个游戏机,带着耳机打得比里头那些娘们激烈多了。
梆梆梆,啪啪啪的。
凌晨五点的样子,师傅从楼上下来了,一脸疲倦腿肚子就跟要打颤似的,老吊连忙跑过去,笑得那叫一个暧昧,问道:“你不是说早上才出来吗?怎么这就出来了?”
“六点,我得看着去。”师傅脸色似乎不太好。
这包夜不限流量,好像不太好啊,老吊心想。
“你还去看吗?”老吊有些吃惊。
“嗯。”师傅点点头:“天儿太早了,怕有人欺负她。”
她,说的是那个校服妹,在老吊眼里,算不得漂亮的一个校服妹,可这个校服妹是师傅心头爱,在老吊还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天天早上六点守在路口,一路守着那校服妹路过。
那会子,早上要上早自习,校服妹读的是通学,冬天的早上天特别黑,师傅总害怕有混混盯上她,所以每天早上六点雷打不动都会默默在后头跟着,一路保护。
从来没有露过面。
“我以为你睡了那个女的,就不会惦记校服美女了呢。”老吊跟在他身后嘀咕着。
“不是一码事。”师傅摇了摇头,背影都似乎有些苦涩,他吸了吸鼻子:“她跟那种卖的,不是一种人,你别这么比,比脏了她。”
“那你追啊,这么喜欢的话。”
师傅愣了愣,笑了笑:“她好多人喜欢呢。”
“那谁追得上?”
“反正……反正我这种贼,不配的,连喜欢都不配。”说着,师傅摆了摆手:“你回去睡吧,我去了。”
老吊看着师傅的背影,心想,看来这包夜不限流量,似乎不怎么好,师傅也并不是很开心。
后来,老吊才知道,师傅之所以那天晚上去*,是因为那个学生妹找了个男朋友,让师傅见着了。
“我这辈子,要是能拉拉她的手,不,要是能看她冲我笑一次,也值了。”师傅总这么说,随后哈哈笑起来:“小时候,我们一个小学,她爸爸妈妈是老师,我爸爸妈妈也是老师,我们关系可好了,可那个时候我哪知道什么爱情不爱情,还是小孩儿呢,现在…… ”
说到这儿,他突然哽住,沉默了,又摇了摇头,目光黯淡了下去。
抬起眼,点根烟,看着窗外,久久不说话。
最后,将烟往地上一丢:“我啊,真是想多了,把钱给我吧。”
老吊老老实实把手里的钱都给他。
“还是那种包夜不限流量的,比较适合我,走。”
后来的师傅,每看到一次那校服妹跟那个高瘦校服男走一起,他就要去找一次包夜不限流量的,老吊很明显地能从那女人的叫声中听出来,师傅的功夫日渐精湛。
从刚开始叫一阵停一阵,能弄半宿。
甚至有时候,他出门的时候,那女的还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裤带子,那个媚态,老吊能记一辈子。
只是无论多欢腾,到了五点,师傅铁定出来,洗了澡,回家换一身衣服,干干净净地去路口的树荫下,守着校服妹。
一路护送到校门口。
直到死的那一天。
师傅十九岁走的,护送那校服妹十年,除了学校放假,风雨无阻,从不间断。
“坏人做坏事,就这个下场。”
“你以后可别学他。”
十九岁的李鸿冥倒在地上,身体被车子从中间压过去,趴着,满地的血,而老吊则在一旁守着,浑身发抖。
围观的人都在说李鸿冥是坏人。
可老吊不觉得,到现在,他都不觉得师傅的坏,到了需要上帝惩罚他,要用车撞死他的程度。
师傅也想当好人的,真的,那天下雨的时候,老吊过十三岁的生日,第一次吃了一只鸡,外头下着大雨,屋子里下着小雨,师傅就说过,要当个好人。
“吊子,以后有钱了,开个店铺,别跟我一样,当个坏人,能当好人,就当好人。”
“哦。”
“哦什么哦!好好回答,我认真的。”
“哦。”
“啧!”
“哦……”
“算了算了,你把这鸡腿吃了,多吃点,傻不拉几的。”
“师傅,就两鸡腿,你一个我一个吧。”
“没事,我又不像你,我都大了,你还得长身体呢。记住了,以后只要有点钱能活下去,当个好人,知道不?”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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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可得保佑我,这会儿,我杀的是坏人,当的是好人。”老吊心想着,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他看着擦好了口水的手,点了点头:“不对,我当的是英雄。”
等任务完成了后,得给师傅修一个好墓。
以后他就不再是贼的师傅,而是英雄的师傅了。
时间真快啊,一晃儿,老吊都三十几了,比师傅都多活了这么多年了。
【一直想写这个,没有合适的标题,巧了,昨天leon盟主在群里跟人聊天的时候,说了这一句,包夜不限流量,我窥屏见了,连忙拿来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