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付羲先生愿意与我的孙女结婚，从今天起丛雨重工就是你最忠实的盟友，你提出的一切条件丛雨重工都毫无怨言全盘接受。”
言语冷硬，声音在空气中回响，掷地有声。
在一旁的雨宫伊澄犹如惊弓之鸟，坐立难安，恨不得把头全部埋进尾巴里，只用余光偷窥眼前的二人。
雨宫莲也沉着盯住付羲，更难从表面上看出更多情绪与想法。
倒是才从屏风后的侧室中款款走出来的雨宫宁宁，脸颊染上一抹红晕，羞赧地用拳头锤了锤老人的肩膀。
“爷爷，你在说什么呢……？”
树影摇晃，池塘中载着蜡烛的纸船终于被池水浸湿，扑通一声浸没在黑暗里，烛光亦随之湮灭。
房庭院为之一暗，只有月影洒在付羲的半张脸上，另一半则被阴影所笼罩。
那半张脸上的嘴角忽地勾起，露出讥讽的笑意。
“没想到雨宫老爷子那么绝情，亲孙女还在你面前，就那么着急为假孙女找个联姻对象？”
雨宫莲也倒是打了个好算盘。
近年来付羲在玫瑰城中的存在感可不低，不管身上有多少桃色花边新闻，在雨宫莲也这些人眼中也是难得的青年俊彦，上佳的联姻对象。
不算上境界线商业同盟，只看‘重生军用继承人’这一个名头，就足够分量！
况且据之前推测，雨宫宁宁是雨宫莲也和付道一达成私下交易后，通过‘苦艾’云计算机组和数据生命转码克隆技术复活出来的重生者。
雨宫莲也在怕，
怕这个和雨宫伊澄截然不同的重生者孙女身上还留着重生军用的后手。
既然如此，那就嫁给重生军用的少爷吧！
不管付道一究竟有没有在他们的秘密交易中留后手，难道还能冲着自己的继承人使用不成？
“真与假没那么重要。”
雨宫莲也冷冽地回答，“我认同谁，谁才是我的孙女，至于付羲先生带来的这个玩具，过会儿直接带走吧，莫要留在此处污我眼睛。”
雨宫伊澄浑身一颤，肉眼可见失落低下了头。
她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所以从玛姬手里逃脱之后，宁愿跟着陆赧笙也不愿意回来找曾经无比疼爱她的‘爷爷’。
啪啪啪！
付羲缓缓鼓起了掌，独自踱步来到雨宫宁宁面前。
不得不说，这是一位美人。
容貌身体似乎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经过雕琢，没有任何瑕疵与缺陷。
此刻雨宫宁宁似乎鼓起勇气来应对他的目光，抬起头甜甜一笑。然后又迅速垂下头来，脸上的红晕宛如鲜艳的苹果，诱人心动。
在这沉默而压抑的气氛中，他带着笑意开口：
“这么说来，还是我赚了？”
“雨宫老爷子不仅把弃如敝履的‘旧孙女’丢给我，还把视若珍宝的‘新孙女’也交到我手上，甚至赔上整个丛雨重工来当嫁妆。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雨宫莲也的面容依旧冷漠，丝毫未变。
仿佛只是送出一块普通的伴手礼蛋糕，而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在等付羲的答复，此刻双方似乎都已近乎推出了各自全部的筹码，明牌对明牌。
“算了，雨宫家的家事，也轮不到我来指手画脚。”
付羲重新坐回茶几边的蒲团上，端起茶盏轻轻吹一口气，微笑说道，“我拒绝”。
那一刹那，肃杀的气氛自两人目光之间迸发，席卷而出。就连庭院中的风声、树影也似乎在那一眨眼间凝固，静止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茶盏缓缓落下，在茶几上磕出一声木质的脆响。
笃！
“这就是我的答案。”
付羲不紧不慢给出回答。
信雨宫莲也会把两个孙女，还外加整个公司都慷慨送送人，不如信付羲是秦始皇。
他想要丛雨重工配合，来去应付米德加海业；雨宫莲也何尝不眼馋境界线商业同盟这块香饽饽？
老人算盘珠子都快崩到付羲脸上了。
“那就没什么好谈了，付羲先生请回吧，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雨宫莲也摆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身后的家臣们纷纷涌了出来，排成两排，中间留出一条两米宽的过道，让付羲离开。
“爷爷……”
雨宫宁宁温柔地拉了拉老人的衣袖，小声呼唤。
她似乎并不懂得商业纷争，只看出此刻剑拔弩张，清丽的脸上便露出几分焦急。雨宫莲也却按住了她，目送付羲和雨宫伊澄离开。
可就当付羲即将要踏出庭院的时候，身后究竟还是传来了挽留声。
“请等一等！”
雨宫宁宁急忙追了上来，直接双手抓住付羲的小臂，面露恳求。
“先生，请再等一等，听听爷爷另外的条件吧！”
那柔弱而纯真的表情不似作假，就好像单纯不想看见吵架的天真女孩。
付羲则暗自嗤笑一声，甩开了雨宫宁宁抓住他的手。
“既然雨宫老爷子还有其他条件，那作为晚辈怎么能不给面子？我洗耳恭听。”
折返回到庭院，桌上已经换好了新茶。
雨宫莲也挽起袖子，投茶，洗茶，最后亲手奉茶。
“请！”
付羲端坐如初，仍旧与上次一样，端起茶盏轻轻一品。
“好茶！”
雨宫莲也刚才散发的王道气质不见踪影，付羲也收起了霸道，变成温良恭训的晚辈。
老人端直跪坐，沉声说道：
“既然付羲先生不愿意娶我孙女，那老朽自然也不会强求。作为双方合作的条件，老朽只希望在即将到来的星际开拓联盟大会上，付羲先生投票支持老朽的孙女雨宫宁宁，成为下一任星际开拓联盟委员长。”
付羲略微一思索，微笑道：
“这个交换当然可以，境界线同盟也尊重丛雨重工的立场，不强求贵方与我们一同与米德加海业敌对。雨宫老爷子只需要在接下来四个月里停止能源增产，并将供应量稳定在最近两年的平均水准就足够。”
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与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但是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雨宫莲也并不是真的想要付羲娶雨宫宁宁，现在这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付羲也并不是真的要用雨宫伊澄威胁丛雨重工合作，只要丛雨重工不配合米德加海业打价格战，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
“付羲先生的提议，丛雨重工也能接受。”
双方握手言和，相谈甚欢，就好像什么冲突与剑拔弩张都没发生过。
只好像有个出头鸟白死了。
不过对雨宫莲也而言，那只是个家臣，死了就死了吧，就当烘托刚才的气氛。
莫约过了半刻钟，雨宫莲也和雨宫宁宁亲自将付羲送到停机坪前，挥手直至他的浮空车离开。
这个时候浮空车内，雨宫伊澄的身边，蒂露才渐渐从虚空中勾勒出线条，显现身形出来。
——她一直都在，杀那个雨宫家仆的人就是她。
“辛苦了。”
付羲在车中浅笑一下，点头朝蒂露问候道。
工具人雨宫伊澄尾巴小幅度地摇了摇，整个人往旁边挪了挪，让出车内的大量空间。
对此蒂露很满意，她可是听说本次有付羲前女友参与计划才跟过来的，现在看来这个前女友还挺识趣。
转回头来，蒂露朝老板说道：
“没想到过程那么曲折，老板你走的时候，我还真的以为没谈成呢！”
付羲笑了笑，耐心开口：
“既然愿意见面，就表明双方都有一定程度达成合作的把握，否则根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来鸡同鸭讲。我们和丛雨重工没有什么矛盾，丛雨重工也没必要站在米德加海业同一阵线和我们死磕。”
对雨宫莲也来说，矛盾双方是境界线同盟和米德加海业，他两头下注搞离岸平衡才是最佳选择。
因此，双方只要互相付出一点诚意，达成合作并不是什么难事。
在见面之前的种种，不过是展现姿态和争取筹码罢了。
蒂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既不黑也不白，而是一抹精致的灰。
立场与利益大于事实，从利益出发思考才是一个合格同盟总裁应该做的事情。
“不过没想到丛雨重工最后提出的条件会是这样的。”她停顿了片刻，又忍不住继续提问：“雨宫莲也那个老爷子，真的准备让她的新孙女去当星际开拓联盟委员长吗？”
说着，蒂露微不可查用余光看了旁边的雨宫伊澄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怜悯。
对于她来说，家人之间互相爱护才是常态，像雨宫伊澄这样没价值了就被随手丢掉，真的很可怜。
“当然！”
其实付羲也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点头回答道，“雨宫莲也已经一百多岁了，虽然有最好的医疗保障，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肉体会快速衰竭。差不多是时候正式确定一个继承人……直接让雨宫宁宁担任联盟委员长，也是向外表达一种态度。”
蒂露犹豫又问：“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委员长职位难道不是……”
内定的吗？
她没有说完这最后半句。
付羲明白她的困惑，于是笑着解释：
“因为雨宫宁宁身份有问题。”
他看向雨宫伊澄。
如果没有之前的意外，那个继承人本应是她，而不是现在这个盗版冒牌货。
谁都知道雨宫莲也的‘新孙女’是突然冒出来，来历成谜。
这种情况想要成为联盟委员长，就会面临很大的阻力——作为整个蔚蓝星的‘面子’，哪怕是轮流轮到丛雨重工，委员长也不是随便指定个猫猫狗狗就能任命的。
说着，付羲敲了敲手指，陷入沉吟，像是在拨弄一盘复杂的棋局。
让雨宫宁宁来去担任星际开拓联盟委员长，无疑是在为她接任丛雨重工铺路。
看起来雨宫莲也对雨宫宁宁这个‘孙女’的信任超乎寻常……他们才相处几天？就能让雨宫莲也做到这种地步？
事情背后肯定还有更多问题，不过那些都与付羲无关了。
丛雨重工的私事轮不到外人过问，他们的关系也仅限于现在这点小小的合作而已。
从沉吟中回过神来，付羲又看雨宫伊澄一眼，吩咐浮空车调转了方向。
“走吧，先把今天友情客串的‘正牌货’送回去。”
“顺便再去医院看看罗森吧，被捅那么多刀……希望人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