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汗臭味脂粉味中,夹杂着各种点心小吃的味道。

沈碧曼站在羊肉串摊子旁边,闻到那肉串的味道,香极了,连那烤肉滴油的滋滋声都听得特别清楚。

她身上荷包里,只有两个花生型的银裸子,那是姨娘过年打的,寓意好,花纹也与别个不相同,她是万万舍不得再用掉了。

可是——

沈碧曼摸摸自己的肚子,里面已经发出咕咕的叫声,在大街上挤了那么老半天,她的肚子早就饿了!

她转头瞅瞅那少年,一口酒一口肉,吃得欢快,也不知那摊主怎么烤得这么快,那少年吃完一把又一把的,手上的肉串似乎从来就没少过,那肚子居然也能装得下去!

沈碧曼站得累了,也蹲下来捶着腿脚,偷偷瞄着少年手上的肉串,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咽口水。

这要是被沈夫人知道了,可能要骂上三天三夜,说她丢了沈家的脸,气急了,再罚她抄上半个月的经书也说不定!

少年吃得舒坦,砸吧砸吧嘴,不知是听到了沈碧曼肚子的咕咕声,还是她咽口水的声音,总之终于良心发现,从手上的羊肉串中,拿了几串递给沈碧曼:“饿了吧,给你吃!”

沈碧曼犹豫再三,想着反正也没人看见,就道了谢,接过羊肉串,隐在阴影里,小口吃起来。那羊肉串刚下了烤架,还是温热的,带着点咸味带着点辣味,咬着可有嚼劲了。

“吃羊肉串么,就要大口大口吃,你这小口小口的,都能吃出什么滋味啊!”少年似乎很嫌弃沈碧曼斯文的样子,示意自己两三口就吃掉几串肉串的吃法。

沈碧曼打量这少年,穿得虽是劲装,却是上好的料子,腰间挂着一把黑色的短剑,剑鞘上镶着些金色纹路,显见是价值不菲。

看来这少年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是这吃东西的样子,怎么能这么粗鲁呢!

“我喜欢这样吃。”这少年还是自己救命恩人呢,沈碧曼也不好意思说他吃得粗鲁,一点礼仪都没有。

“啧,小姑娘就是要矫情!”少年斜了一眼沈碧曼,又摇晃着葫芦喝起酒来,他就说自己最讨厌姑娘家了,吃个东西都这样慢吞吞的!

沈碧曼却被气得一下咽住了,那口羊肉含在喉咙里,也不知是要咽下去还是要吐出来。

小姑娘矫情?!她就是要这样矫情怎么着!这京城的小姑娘就没几个不矫情的!

她愤愤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将那口羊肉咽了下去。

少年三下两下又吃完了自己的羊肉串,一口喝完了葫芦里的酒,似乎是终于吃饱了,舒坦的打了个饱嗝。

他转头看沈碧曼,却见她手上还拿着半串羊肉串晃着,也不吃,不知再干什么。

“怎么还没吃完?”这小姑娘吃得也太慢了,她这吃东西的速度,他估摸着都能吃好几顿饭了!

沈碧曼揉揉自己的肚子说:“羊肉管饱,这半串我现在实在吃不下,待会再吃。”想找个地方扔了,又觉得浪费粮食,想着缓一缓,待会肚子没那么撑了再吃。

“吃不下你早说啊,还拿着晃悠什么!”怎么姑娘都只吃这么一点,也不怕饿死么!

沈碧曼还未明白这少年的意思呢,就见少年抓过她的手,张嘴就将那半串肉啃得干干净净,连肉沫子也没留一点。

这少年,真的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么?沈碧曼很怀疑。

少年到没有在乎沈碧曼怀疑的眼神,只伸出两油油的爪子问:“喂,你有帕子吧?”

沈碧曼见少年理所当然等着要帕子的模样,虽然心中不愿,却看他嫌弃的眼神,仿佛在说“连帕子都没有,哪能叫姑娘家”,只好拿出了自己新绣的帕子来。

这帕子自己还没用过几回呢,如今倒要给他去擦那油油的双手了。

沈碧曼给得很不舍,少年却一点都不体会她这不舍的心情,只拿了帕子开始斯条慢理的擦干净自己的双手,又用两个指头拎着帕子还给沈碧曼,仿佛那帕子不是他用脏的一般。

沈碧曼扁着嘴,看看好不容易绣的花样,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大家小姐的帕子,又不能随便扔了,她就将帕子好生折起来,打算回去定要叫红绡多洗几遍,用是不能用了,就收在箱子地下算了。

她瞧着少年心里直嘀咕:这会子倒是嫌脏了,刚才吃羊肉那样子,怎么就不嫌弃脏呢!还嫌她帕子脏,自己身上还不是都是油……

正嘀咕着呢,却突然发现他虽蹲在这角落吃了半天的羊肉,一身衣服却还是干干净净的,现下连手也擦干净了,若不是闻着身上的羊肉味道,仿佛是没吃过羊肉一样!

反观她自己,明明才吃了几串羊肉,可腰上一个明晃晃的大油印子,袖子上又是一片油印子,就连怀里的帕子,都是层层的油!身上一身的羊肉味,衣裳还脏成这样,待会回去,肯定要被沈夫人训斥了!

沈碧曼对着“救命恩人”,欲哭无泪。到底是哪户人家,居然把这少年放出来害人!

少年人品很差,功夫却不差。同样拥挤的人流,他揽着沈碧曼,左挤右挤的,一下子就将她送到了仙鹤楼门前。

沈碧曼见着了自家的下人,心一下就松了些,正想转身对那少年道谢呢,他却已经不见了人影。

沈家下人见大小姐回来了,都是一阵欣喜,又见她弄脏了衣服,想着回去少不了要被罚,就将路上的拥挤的人群嘀咕着骂了一通。

沈碧曼见着沈碧瑶安然无恙,还以为她会缠着问自己怎么会弄成这样,却没想到沈碧瑶只稍稍问了两句,很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晚上回府,沈碧曼虽然先回了房里梳洗打扮,换了衣裳,还喝了盏茶漱口才去见沈夫人,可抵不住那羊肉味道太大,一时半会的难以散味。

沈夫人问起的时候,沈碧曼只说自己被人群挤到了羊肉摊子旁边,被那羊肉熏着了,倒不敢说自己还吃了羊肉。

沈夫人审视了半响,又见沈碧瑶好好的,虽没有对沈碧曼多责骂,只到底又叫她罚抄两遍经书才算过去。好在经书她已经抄的熟门熟路,都能背出来了,这责罚也不算什么。

七夕节过去没多久,沈家大少爷沈轩就捎信来说快要回家了,这次回来就不必再出去了。

沈夫人得到消息之后,自然是喜上眉梢,不说饭多吃了几碗,就连对下人也温和了许多,想着将儿子的院子好好规整出来。

虽沈轩的院子也经常打扫,但一年到头都没人住上几天,到底是落了许多灰尘。沈夫人看哪都觉得不像话,就叫人将那些陈旧的摆设都换到库里去,重新摆上好的。窗户门框什么的,自然都要仔仔细细检查好,一点都不能有看着旧的地方。

这也不能怪沈夫人这样大阵仗,沈轩是府里的嫡长子,十岁就出去求学,至今已经十五岁。出去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呢,回来的时候,个头都已经快和自己一样高了。

虽说年年都能见着几天,但到底没有常在身边看着。时常听下人报来的消息,说少爷又背了多少书,写了多少文章,又跟着先生去了哪里。再看儿子寄来的信,一封比一封写得有文采,字也日渐有些风范。想到这个儿子,沈夫人可是又自豪又心酸。

紧赶慢赶,沈轩终于在中秋之前到了京城,正好回府里过个团圆日。

他刚回到侯府里梳洗完,就去见了沈夫人,沈夫人拉着他左看右看,一下说长高了,一下说又瘦了,还没看够呢,永毅侯就将沈轩叫去书房里考校功课了。

永毅侯对女儿要求虽不怎么高,对这个从小聪明伶俐的儿子却是期待很高,怎么说他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以后光耀门楣可全看沈轩呢!

沈碧瑶还拉着沈碧曼在沈夫人这等着,想着怎么也要和哥哥好好说会话,却没想到这功课一考校就是一个下午,等到晚上天黑吃饭了,永毅侯才放了沈轩出来。

沈碧瑶虽有心拉着沈轩说话,却碍着父亲和母亲,不敢在吃饭的时候多说话,那可是不合礼数的。

好不容易吃完饭,沈碧瑶拉着沈碧曼缠着沈轩玩,沈轩乐得两个妹妹缠着他,将自己带回来的箱笼打开,寻了那些路上搜刮的小东西分给两个妹妹玩。

沈碧瑶得了东西,又缠着沈轩说了几句话,直到沈夫人差人来说让沈轩好好休息,她这才依依不舍的拉着沈碧曼回房去了。

第二天沈碧曼就见沈碧瑶兴冲冲的去找沈轩,却见她又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一问才知道,一大早沈轩就跟着永毅侯出门拜访亲朋好友去了。而晚上,沈轩更是跟着永毅侯在外面吃完了酒席才回来。

如此过了两三天,沈轩整天进进出出的,沈碧曼两个每每去沈轩院子里,都正好扑了个空,竟连沈轩的一根头发丝都未见到。

沈碧曼当然没什么可在意的,她老老实实的听话,沈轩对她也不过是顺带的兄妹情义,孰亲孰远,那小子分得可清楚呢!

沈碧瑶却是很不高兴了,沈轩回来,不叫家里母亲好好看看,也不陪妹妹说些话,竟然整天跑到外面去给别人看。整天去外面也就算了,可叫家里亲人,连根头发丝都看不见,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她本来想着叫沈轩给她讲讲外面的趣闻呢!

沈夫人倒是有些习惯了自己女儿喜欢瞎闹腾,又见她们兄妹感情好,也不太管她,随她天天往沈轩院子里跑。

沈碧瑶不高兴了,就有些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连沈轩的院子都懒得去了,反正去了也是没人在嘛!只是不去沈轩院子里扑空,倒更显得心情烦躁。

沈碧曼见着没法子,就给出主意说,让小厮去门口守着,青竹和红绡轮流去问消息,等到沈轩进了大门,她们就过去,这样在沈轩院子里说不定刚好能碰见。

沈碧瑶得了主意,又有了些精神,就叫青竹和红绡时不时去问消息,好不容易终于听说沈轩回来了,急忙拉着沈碧曼就去了沈轩的院子,想着待会非要沈轩给她赔罪,再让他讲上三天三夜的趣闻才肯罢休!

沈碧曼抵不过沈碧瑶的气势,只能跟着她往沈轩院子里跑。她其实是不大爱去沈轩院子的,因为沈轩毕竟和她隔了那么一层,没那么亲热,也就不必硬要凑在一起。

她寻思着,待会就站在沈碧瑶旁边,做个隐形人就是,这个她最拿手。只是听听外面的趣闻而已,沈轩应该也不会觉得她碍眼吧?

不过一会儿,沈碧曼两个就到了沈轩的院子,沈碧瑶张嘴就大声叫“哥哥”,沈轩听见了,从书房里笑着走出来,正好被沈碧瑶扑了个满怀。

那边沈碧瑶还在撒娇呢,这边沈碧曼看着书房里面跟出来的人却惊着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沈碧曼惊着了,沈碧瑶一抬头看到那人,却也是一阵惊讶,冲他问:“你怎么在我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