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桃2,梅花7。
牌面一翻开,桌边顿时如油锅里泼了水一样炸开,虽然大家都不心疼那点钱,但输得这么干脆利落还是挺丢人的,茵听到不少人在叫嚷着该不是出千了吧肯定是出千吧之类的话,群情激奋。
索兰达尔笑嘻嘻地对苏缇说:“看,赢了。”
苏缇咽了下口水,视线越过桌子,看对面。
金币小山对面,瑞恩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半天都不愿意翻牌。
“运气不错啊,”布莱尔先生笑呵呵地嘬了下烟斗,把自己的两张牌翻过来,一张黑桃6一张黑桃A,“瑞恩,你的呢?”
庄家的点数比赌客的小,看样子是无力回天了,瑞恩觉得今天自己真是倒霉透了,看了眼站在桌边的优莉卡,后者十分平静:“翻开看看。”
瑞恩叹了口气,翻开了第一张牌。
方块9。
满场哗然,第一张就是九点,基本上是没戏了。瑞恩咬咬牙,闭着眼把第二张也翻开了朝中间一扔,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等了一会儿,睁开眼去看,发现自己扔出去的是红桃K。
茵不明所以地左看右看,大家都沉默着,于是奇怪地问:“怎么突然都不说话了,谁赢了?”
“和局,我赢了。”黑加仑屈指扣了扣桌面,茵这才看到小夜魅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两色分界线中间的一个圆里。
布莱尔先生发出洪亮的笑声:“和局。”
茵眼看着成山的金币被扫到自己面前,下巴差点落地:“它、它什么时候跑上去的?”
黑加仑勾勾手指,小夜魅乖巧地奔回来,窜到茵的肩膀上,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了蹭她。
“我说,这太过分了吧,怎么会是你赢!”索兰达尔拍桌,怒视着黑加仑。
黑加仑瞥他一眼,说:“我运气比较好。”茵又白赚一大笔,正忙着收钱,插嘴道:“和局也好嘛,谁都不用跪下来道歉。”
索兰达尔气馁地扒了扒头发,一脸心痛地对苏缇说:“对不起,还是输了。”苏缇好笑地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啦,又没输给外人。”
赌桌那头,瑞恩低垂着头站起来,走到苏缇跟前,躬身道歉:“对不起,刚才太冲动弄脏了您的衣服,我会赔偿您的损失。”
“不用放在心上,衣服脏了洗洗就好。”苏缇很大度地原谅了他。
道完歉,瑞恩又敌意地望了望一脸得意的索兰达尔,放狠话:“总有一天我会赢你的。”“随时恭候。”虽然没有赢钱,但是对方乖乖给苏缇道歉了,索兰达尔也没有赶尽杀绝,伸出右手,瑞恩犹豫了下,还是和他握手了。
一场你死我活的赌局和平落幕,茵大大地松了口气,正要招呼大家回去继续吃饭,优莉卡的声音就传来:“该我们了,坐下吧。”猛地才想起自己还得和优莉卡赌一局。
两个小姑娘的赌局没什么看点,加上刚才又输了钱,围观的人都散光了,茵还想说点什么推辞的话,就被黑加仑硬按进了座位。
优莉卡对瑞恩吩咐了几句话,瑞恩点点头,很快拿来了三颗骰子。
“那些复杂的赌法没意思,我们就用这个,”优莉卡接过骰子在手里掂了掂,轻轻抛向对面,“三颗骰子掷大小,向上的一面加起来点数最小的赢,很简单吧?”
茵抓过三颗骰子看了看,没有什么问题,就点点头,把骰子交给布莱尔先生。
布莱尔先生检查过道具后,问:“谁先掷?”
优莉卡举起手:“我先吧。”说着抓起三颗骰子,随手撒了出去,骰子在桌面上蹦跳了几下,落定,二、五、二,一共九点。
三颗骰子最大可以掷出十八,九点是个居中数字,也就是说后手的赌客输赢的概率理论上是对半开的。茵一颗颗捡起骰子,想了想,问:“我可以一个一个扔吗?”
“随便你。”优莉卡无所谓地靠在椅背上。
茵硬着头皮扔了第一个,非常不幸地第一个就是六,看得索兰达尔捂着眼睛转开了头。
第二个只要大于二就输定了,这么简单的局面就连从没涉足过赌博的茵也能明白,第二颗骰子在手中转了半天,没敢扔出去。
优莉卡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问:“你知道我的胳膊为什么断了吗?”
茵木然摇摇头,优莉卡摸了摸厚厚的绷带,以一种和她性格完全不匹配的沉静语气往下说:“雪崩那天,我以为你被绑架了,我以为……他说话不算数。”
“他?”茵疑惑地重复。
“反正都要死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优莉卡破罐子破摔一般说道。
茵更加不安起来:“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这次见你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优莉卡摇摇头,并不打算说的样子,只是冷淡地提醒:“还有两颗,动作快。”
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茵只好豁出去,把第二颗也扔了出去,骰子在桌上滴溜溜地打转,最后停下来时,向上的一面是三。
最后一个扔不扔结果都一样,最小也是一,加起来怎么都比九大,茵手心里直冒汗,攥得骰子也湿漉漉的。
“第三个。”优莉卡见她不动了,又催促。
布莱尔先生看茵脸色煞白,身体微微发抖,有点于心不忍,于是说:“优莉卡,适可而止,她已经输了。”
优莉卡与自己外公对视几秒,静静地说:“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究竟谁赢了。”既像是在说刚才的一局,又像在暗示现在的一局。
茵心跳如擂鼓,骰子握在手里怎么也扔不出去,虽然赌局已经输了,但只要最后一颗没扔出去,就不算完结,那就还不能算输对吧,她鸵鸟一般在心中想。
紧张得僵硬的右手突然被用力掰开,骰子沾着汗水,落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
瑞恩忍不住指责:“旁人不许插手,否则就是破坏规矩。”
黑加仑捻着小小的骰子,利刃一样的目光投向他:“旁人?”
做荷官的向来秉持公平,瑞恩虽然害怕,但还是坚持:“即使你们是情侣也不行。”
黑加仑发出一声嗤笑,反问:“长着眼睛不会看吗?”说着手指弹了弹颈上的一圈,“奴隶是主人的私有物品,如同主人的眼、口、手、脚,奴隶的一切财产归属主人,所作所为都由主人承担责任。”
这番话是写在公国的法律条文中的铁律,本义是剥夺奴隶的所有权利,包括财产和自主行为,但到了黑加仑口中却成了代替茵行动的理论依据,以至于瑞恩嘴唇嚅动了几下,愣是没找到反驳的话语。
“小黑……”茵又害怕又期待地扭头望着他,现在赌桌上的局面根本已经无法挽回了,就算他有本事扔出个一,结果照样是输,这一点她心里很清楚。但隐约地,她又觉得也许黑加仑真的有办法逆转,就像他过去无数次做到的一样。
黑加仑凝视着指尖上的骰子,然后目光落在斜对面紧紧抓着索兰达尔衣袖的苏缇脸上,后者茫然回望,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接着他俯低身子,骰子抵在弯曲的食指和拇指之间,只需轻轻一下就可以弹出去。
茵局促不安地小声问:“你有办法赢吗?”
“有。”黑加仑回答。
茵想了想,搂过他的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心想一会儿骰子掷出赌局结束,两人就结束了,这大概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亲他吧。“输了……就输了吧,是我手气太差了。”她认命地闭上眼。
无论是坐着的人还是站着的人,此刻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等必输的一刻到来。
“我说有办法赢……”
拇指一弹,小巧的骰子翻滚着腾飞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向桌面。
黑加仑微微勾起嘴角,声音低沉绵哑:“就绝对不会输。”
“嗒!”
骰子落定。
茵慢慢睁开眼去看,只见桌上三颗骰子,滚得最远的仍然是自己扔出来的六,而另外两颗却整整齐齐地叠在了一起,一上一下,向上的一面红得刺眼。
“七点,我们赢了。”杀人不见血的话从黑加仑嘴里说出来,谁都无法反驳。
——向上的一面加起来点数最小的赢。
第二颗骰子虽然有一面向上,但已经看不到了,只能不计数,剩下两颗一颗六一颗一,确实是七点。
瑞恩情不自禁地赞叹:“好强!”
索兰达尔却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好贱!”
“回去准备结婚吧。”黑加仑抓着茵的椅背向后一拖,然后把人连椅子端到了刚才的餐桌边,自己也老实不客气地坐下去,开始海吃。
被石化了一般呆立在赌桌边的众人好半天才陆续回过神来,吃饭的回来继续吃饭,干活的继续去干活……“小姐,您脸色不太好,需要叫医师过来吗?”瑞恩转身要离开,又不太放心,于是问。
优莉卡还坐在椅子里,听了他的话,迟钝地抬起头,说:“医师就不用了,去找个祭司来吧。”
瑞恩惊讶地反问:“祭司?小姐,您真的要嫁给菲利普吗?”回头看了看正愉快地吃饭的茵等人,踌躇地说,“小姐,我看他们还是挺好说话的,要不去跟他们道个歉,取消赌约吧!”
优莉卡眼皮一跳,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你以为这件事道歉能解决吗?”
瑞恩不解其意:“小姐,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他不会允许您嫁给一个平民……”
“谁说我要嫁给他了?”优莉卡伸出手,把桌上的三颗骰子捡起来握在手中。
“诶?”瑞恩愣住了,“那您刚才说要找祭司。”
优莉卡笑了笑,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找祭司来,给我致悼词。”说着张口就把三颗骰子吞了下去。
瑞恩差点没吓晕过去,不顾形象地大叫起来:“小姐!快来人啊,去叫医师,叫老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