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文斗一擂

世事无常。

周贤认准了这抽签不是许下来的那么公平,必然是有人安排,却不想黄琦能安排,别人也能安排。

“壹”,仍然是那个“壹”,这一回是五分之二的几率抽到这张签,没什么稀奇。到这一轮,场上就只剩下五个人了,必然是有一人轮空,说不得其他。

但是周贤千想万想没想到,李桐光手里也捏着一个“壹”。这边监理考官一喊,在场所所有人都愣住了。周穆宣“蹭”一下从交椅上站起来,直勾勾盯着李桐光,确切来说,他盯着的是攥在李桐光手里的纸条。

今天要比三场,前两场是决出前三来,第三场是比出探花来。头一场是周贤与李桐光,第二场是单无忧和一兴和尚,轮空的居然是图昆。

周贤也往高台上看去,正对上周穆宣的目光。周穆宣深吸了一口气,撑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微微摆了摆手,又坐了回去,闭目养神。

如果说周穆宣不是在演戏的话,这般讲来,必然是有人从中作梗。问题是这么干,谁能捞到好处?首当其冲的是图昆,但是他没有这个本事,主持抽签的这三位都是陆地神仙,炼虚合道的大能,没那么好糊弄。

先前在抽签这件事上做手脚的,应该就是这些主考官,这一番做手脚的,应该仍然是这些主考官。朱载堉、公输兀、苏建义这三个人当中,必有一个被北元人收买,做了这一番勾当。

或是更激进些,涉及到打着勤王名号的乱党,那事情可就铺展得更大了。毕竟据周贤所知,那勤王的乱党和北元的旧部有勾结,在此一时做下一些事情,专门为了恶心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这种事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说出来谁脸上都不好看,尤其是天家,这一关更过不去。闹大了,皇帝就得承认这抽签的事情他吩咐别人做过手脚,承认这个供奉里面有人逆了他的意,无论哪一件,有损皇家威严,落了上国的气度。

这可不是关起门来的事情,弘武大会能得到前三十九席的青年才俊当中,也有不少是番邦来使。这些外来的就在座上瞧着,皇帝不能落了面子。

朱载堉紧蹙眉头,率先上了擂台,翻手沉声:“青要山帝隐观周贤,对帝隐观李桐光。”

场面一点都不热烈。不能说是鸦雀无声,相互间交头接耳,也都是小声嘀咕。

周贤展现出来的本事他们都看见了,若说夺魁,这是当在他身上押一注。李桐光也不示弱,方长辉和李桐光斗在一起,打得昏天黑地,擂台都轰塌了一半,这也是有目共睹。

青要山培养出来的都是能人,这不是白白便宜了图昆吗?

至于单无忧和一兴和尚,虽然也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但是大家不是特别关注。主要是因为,一兴和尚没显露出来十分特殊的本领,而单无忧是个姑娘家。

身为炼气士的都明白,在这弘武大会的会场上,单无忧是块难啃的骨头。没有哪一门哪一派的神通与她的本事相仿,白莲派在江湖上也不甚有名。这姑娘一路走过来,她的对手基本都输得糊里糊涂,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可也就因为她是个姑娘,那些个不懂什么神通法门的,更愿意谈论这姑娘长得有多漂亮,家世如何,为何总是不苟言笑。

在那些庸人看来,有多大的能耐管什么用,长得好看才是真的。

周贤和李桐光在擂台上面对面站着,场面十分尴尬。李桐光苦笑了好久,摇了摇头:“要不然我下去?”

“别这样……”周贤摇了摇头,“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吗?”

李桐光一愣:“什么时候说的什么话?”

“就是在弘艾师兄被淘汰之前,咱们仨说,如果在擂台上遇上彼此了怎么办,你还有没有印象?”周贤问。

李桐光苦笑着点了点头:“有这个印象,咱们当初许下的是全力施为,谁也不给谁留面子,凭本事摘这个魁首。”

周贤一撇嘴:“不对不对,当初你和弘艾师兄是这么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这才过去两天,我记性好着呢。当时我的原话是‘我不掺和,我不跟着掺和。我把话放在这儿,在这方面擂台上,我与你们二人谁遇见,都不争’。你想起来了没有?”

“我想起来了。”李桐光眼泪都快下来了,“师兄啊……”

周贤连忙截断了李桐光的话:“可我如今后悔了。”

这话一出来,满场哗然。李桐光一下就愣住了,转而笑道:“理所应当。功名近在咫尺间,何不提刀斩敌酋?敌酋都斩得,兄弟自然也斩得。”

好些人恍然大悟,心说正是这个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周贤不是不知道,在台上外面的人能把擂台上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特意提出来,自己先前不想争,又说自己后悔了,并非是小人行径,反倒是有几分磊落。告诉别人,我对功名利禄动心了。

以前不动心,那是没见过。吃过山珍海味,品尝过美酒佳酿,还能甘之如饴亲身躬耕布衣草鞋,这叫心境豁达,不受外物所困。不知道什么是好东西,俩大子儿一碗的胡辣汤就美得直冒鼻涕泡,还美其名曰自己安贫乐道,这叫井底之蛙。

青要山有钱,可道人们过的仍旧是清苦的生活,山门之内都不许动荤腥,吃穿用度都比不得一般的小康之家。在这些人琢磨,周贤以前习惯了,而今见识到了好日子当怎么过,自然就动了心思。

“师兄啊,你真是好算计。”李桐光拧着眉毛,恨不得把周贤吃了那样子。

周贤摆摆手:“我有什么算计呀?在这擂台上,手底下见真章,算计来算计去,没什么用。”

“对,是没什么用。”李桐光长呼出一口气,“昨日里你与我说的那些话……”

“都当真。”周贤点头,“不过你也别说我占你便宜,我划出个道来,咱们照着我说的规矩比,一不伤咱们师兄弟二人的和气,二来也不叫你吃亏。”

李桐光不信:“你眼珠一转,我就知道你没打好主意。我脑子可比不得你灵光,你心多脏,玩这个我玩不过你。你要是划出道来,要咱们俩比谁撒尿呲得远,我抹不开脸,在大庭广众脱裤子。”

李桐光这脾气为什么上来了?很正常点事儿。

一开始李桐光就知道,吃不吃药他打不过周贤。他一开始就说了自己要认投,留周贤在台上。这是李桐光的大气,是他成全自己师兄,是仁义,也是情分。

可是周贤先拦了他,而后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里头的滋味可就变了。那便是周贤在大庭广众之下,证明一下,他比李桐光强,非得是把他打败在擂台上,不是李桐光让着他。

李桐光究竟受了多重的伤,这件事青要山里面的人知道,外面的人不知道。到时候传出去,人家只会说李桐光不如周贤,不会说周贤欺负自己负伤的师弟。而李桐光的傲气,也不允许他在这擂台上承认自己受了很重的伤。

死,他李桐光也得站着死的,没有跪下求饶的时候。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脏呢?”听了李桐光的话,周贤一脸嫌弃,“这……咱们在这场上,说话人家都能听见你知道吗?好歹也是个出家人,你斯文一点儿。你好歹听听我是个什么办法,再做决断。”

李桐光活动着手脚,点点头:“行,你把你的馊主意拿出来讲讲我听听。”

周贤挽起袖子,将两节小臂露出来,一抬自己双拳:“咱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若是武斗,施展起来下手没了轻重。当真弄伤了打死了,那得后悔一辈子。不若就文斗。咱们皆收了神通,敛藏了真气,也不佩什么兵刃,就凭着这一双肉拳,我打你三下,你再打我三下,谁先受不住了,就算谁输。”

满朝文武都有乐出来的,心说这不像是炼气士在擂台上争什么名头,更像是两个流氓定了规矩打架平事儿。

在场的这些个炼气士也都没摸明白周贤是怎么个意思。周贤是个术修,哪怕他剑法高绝,他的身子骨绝对没有李桐光硬实。昨天那一场大家都看着了,李桐光那叫铜浇铁铸的身子,跟方长辉拳拳到肉打在一起,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地动山摇。周贤提出这么个要求来,怕不是想瞎了心。

这事情别人都能想明白,李桐光自然也能想明白。他不由得为自己先前那么揣度师兄感到汗颜。周贤这不是在跟他争这个名次,而是在帮他。虽说李桐光昨日受了不轻的伤,但是经过陈文言和手底下一帮药石门的弟子,不计成本地调养这么一夜,只要不动真气,李桐光表现的就和平常无异了——外伤都治好了。

这么一想,周贤是在给他的一个台阶下,是在告诉别人,李桐光这一场是赢下来的,不是周贤让出来的。

“啊……”李桐光长出了一口气,先说自己怎么这么混蛋呢?周贤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能不清楚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说出来了难听的话,师兄却仍旧不怒不恼,给他铺垫着台阶,自己怎么能那么想呢?

“哎,成!”李桐光冲着周贤一抱拳,“我全听师兄,您的安排。”

这个“您”字一出来,周贤笑着点了点头,转而给朱载堉行了一礼:“前辈,我们师兄弟俩光在这商量了,也没问问您的意思……您意下如何呀?”

朱载堉背着手,皱着眉,略微思量了一会儿,也没点头,也没摇头:“这件事,我去请示一下圣上。”

朱载堉转过身来,面对着高台上的交椅,双手抱拳,一躬到底:“弘武大会选材一事本应严肃,干系重大,在下不敢随意定夺,请陛下圣裁。”

周穆宣现在心情不好。周贤先前猜得一点错都没有,或者说很多人都猜到了,这些轮的抽签都是皇帝有意为之。他们不觉得是周穆宣和这两个青要山的道士有什么私交,只认为是皇帝更偏爱青要山,希望帝隐观夺魁。毕竟这家道观身上有着浓厚的政治色彩,不是一个寻常的修道之所,在弘武大会上,它就代表着天家的颜面。

本来他就不想让李桐光和周贤在擂台上凑到一起,非要凑在一块儿,那也应该是在决赛的时候,不是在现在。不知道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造成现在的局面,他现在正生气呢,台上李桐光和周贤还闹剧似的,玩儿了这么一出,更是让他烦心。

但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抽签这件事里头有猫腻,他现在也不能表现出不高兴来。周穆宣略作思索,微微点头:“这两人念及师门情谊,不愿刀兵相向,也都不愿意就此认投,少年意气,着实是让朕心里欢喜。既然要文斗,那便让他们文斗吧,朕准了。”

“在下遵旨。”朱载堉应了一声。

李桐光和周贤也都面向周穆宣躬身下拜:“谢圣上恩典。”

再度分立两边站好,李桐光也把袖子挽上来了,他向着周贤一笑:“师兄,甭跟我客气,您先来。”

周贤端起了肩膀,一步一晃,走上近前,拿手在李桐光肚子上拍了两下:“咱们说好了,只能打肚子,不许打脸,更不许打要害。”

“当我是什么人了?”李桐光一撇嘴,也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既然已经划下道来,你有不守规矩的道理。”

“好哇,哈哈哈哈……”周贤笑得十分开心,“可说好了,你师兄我下手可重。”

李桐光扎好马步,收敛了真气,运起劲儿来把肌肉绷得结实了:“尽管招呼。”

“好!”周贤一声大喝,矛足了劲儿。砰!砰!砰!接连不断,三拳垒下去饶是李桐光是个体修,没有真气护着,仍旧是疼得龇牙咧嘴,脖子上青筋都绽出来了。

他心说好家伙,真下黑手啊!得了,一会儿我这三拳,就把你给打下去。

站直了身子,李桐光抖落抖落手:“师兄,可该我了。”

周贤实在是忍不住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我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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