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东边,划了一个四进的院子,正是辰南王妃陆婉秋住的倚兰苑。
陆婉秋平素在府中作威作福,没少折腾过府里的下人,但是揽月阁这里是由凌逸辰护着的,凌瑞也曾经交代过不许她动歪心思。
这个王府,毕竟还是听凌瑞的,陆婉秋便是不乐意也没辙。
何况在揽月阁中,有的是凌瑞和凌逸辰的眼线,她便是有一丝丝作歹,便能被挖出来!
因此,陆婉秋倒是从来没来揽月阁撒泼过,也没有正经为难过卿黎,至多便是口头上有些刁钻刻薄,总之也算是相安无事。
但是安宁和兰溪对于这个辰南王妃却是不喜。
毕竟陆婉秋从没明着欺侮过她们,可是真的背地里耍的小伎俩也是有的。
便如这揽月阁所有的开销用度,从来都不是公中,都是卿黎出的!
卿家家财万贯,对于这点九牛一毛当然不放在眼里,可是怎么说,都是王妃故意的刁难!
所以,她们私底下,从不称呼陆婉秋为王妃,说她那里的倚兰苑,也常用东边代替,正如这府中大多数下人的称呼一样。
这实在是王府中人对她积怨已深了……
听到卿黎的问话,兰溪又活络了起来,凑到卿黎面前,低笑道:“昨儿个王爷收了那位的对牌,将府里内务的管理权都收了回来。她可是闹了许久,听说,屋里面所有能摔的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像是想到好玩的事,兰溪又捂着嘴偷笑,“她砸了这么多东西,当然需要填补新的。可那些玩意儿都是记了帐的,属于王府的公中,若是她还是那掌管内务的。当然可以随意换一拨过来,可是现在。她损坏王府公中之物,可得拿自个儿的私房补上了!”
陆婉秋是商贾富豪之家出生,喜欢的当然都是好东西,理所当然地将府里最好的最名贵的都往自个儿的屋里搬。
什么东海的红珊瑚,南岛的夜明珠,前朝名窑的瓷器,书法大家的写意,可劲地摆在屋里!就是连墙角放着的盆景。都要用顶好的君子兰。
时不时请几个要好的妇人来喝茶聊天,说是排忧解闷,其实也不过是在炫耀这满屋子的金光璀璨。
这便是陆婉秋最最乐衷的一件事了……
现在她把这些最好的玩意儿都给砸了,名家字画全给撕了,还得自己拿银子出来填补,可不知要出多少血了!
想到陆婉秋那张脸绷得紧紧的像个面具,说不定拿根树枝一戳,就能噼里啪啦碎一地,而她自认为保养得当的肌肤,指不定又要多出几条鱼尾纹了……
一想到这些。兰溪就忍俊不禁,连安宁也随着一起轻笑出声。
卿黎一怔,想起昨日父王对她说的惩治。原来就是这个……
没收了陆婉秋内院的管理权,等于剥夺了她强横的资本,那以后在下人面前,她也不过就是个有实名无实权的挂名主子了……
这个惩罚对于陆婉秋来说,确实是极大的,再加上她昨日闹了那么大动静,又是狠狠被剥了一层油水。
这也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卿黎见兰溪笑得合不拢嘴。就快要岔气了,便没好气睨了眼。笑骂道:“你啊!”
一顿早膳在欢笑中结束,卿黎便随后去了皇宫。
凌思迩昨天的情况虽说基本稳定了。但谁又知道,那个倔脾气的女孩,又会做出什么事?说不定安分一会儿,又闹起来了!
而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的。
卿黎来到凤栖宫的时候,便听到里面铜壶落地的清脆声音,哗啦啦落了一地的水,而后便是凌思迩沙哑的声音传来:“给我滚!我不要你们伺候!我要出宫!我要姐姐……”
说着,又是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卿黎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走进了殿内。
她没有让通报,只是一个人静静走进去。
殿内所有的宫女内侍几乎都集齐到了凌思迩的内殿,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磕着头战栗不已。
他们原以为昨日世子妃来过后应该消停些了,结果一大早醒来又变回了原样。
这个任性的小公主,真是个活祖宗啊!
内室中,几个大宫女已经全部伏跪在地,痛哭道:“公主啊!您就不要再折腾自己的身子了!您是千金之躯,还请保重身体啊!”
一个个使劲地磕头,不要命的一般,将额头都磕得肿了,更有甚者已是沁出丝丝血迹。
凌思迩不听她们的话,穿着一身素白中衣,脸色惨白,靠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双眼无神,红肿不堪,嘴唇翕合也不知在喃喃说着什么。
卿黎走进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思迩!”她快步走过去,搭上了凌思迩的腕子,秀眉也随之皱起。
凌思迩无神的眼珠微转,侧过头看到了卿黎,顿时像是被瓦解了所有的防备和斗志,彻底变回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一头扎进卿黎的怀里失声痛哭。
她已经是极为虚弱,眼睛也干涩地流不出泪来,没过多久便撅了过去。
卿黎无奈一声叹,吩咐了几个大宫女将凌思迩扶上床,却是意外发现墨湘的脸上一片红肿。
原本白皙的脸肿了一大片,额头也因为方才磕了那么久流下鲜血,几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地上还散发着热水打翻在地的丝丝热气,卿黎也想到那红肿是哪来的。
估计是思迩闹腾的时候打翻了热铜壶,又是恰好弄到墨湘脸上,便成了如今这样……
卿黎从随身携带的黄梨木药箱里取出了一罐专治烫伤的药膏,递给墨湘,道:“你脸上被烫了,不及时处理可能会留疤的,女孩在脸上留下个痕迹可不好。——这药膏你拿去,仔细擦上,早中晚各一次,过段时间就好了。”
因为凌思迩的烫伤,卿黎几乎是带了许多药膏,这一罐给墨湘用恰好合适,所幸不是太过严重,没有被那烧得火烫的铜壶烫到啊!
墨湘怔了怔,一点也不敢接,却被卿黎硬塞了下来,于是千恩万谢过,便去外间涂药去了。
卿黎叹了叹,拆开凌思迩手上的白绢,见恢复得不错,也是松了口气。
看来,雪灵狐的血液,真的挺管用的……
她取出了几根银针,对着凌思迩身上几处穴位扎下,不久便见她咳嗽一声,幽幽醒转了过来。
“去拿几个鸡蛋子,要热烫的,拿绢布包着送来。”卿黎吩咐了下去,一边又将凌思迩扶起,在她身后垫上几个靠枕。
“姐姐……”沙哑的不像话的嗓音,再没有先前的清脆,就像是在喉间放了一把砂砾,在摩擦中发出的嘶哑嘤鸣。
卿黎摇了摇头,道:“你不要说话,就听我说。”那咽喉都不知红肿到什么样了,随便发个声都算是一种伤害,还是让她不要说好了。
这边又有宫女呈上一碗小米粥,卿黎接过后便舀了一勺递到凌思迩嘴边,“听话,喝一点,其他的事,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
凌思迩见到卿黎,一个多月来的慌张惶恐终于消散了,顿时觉得非常心安。
在宫里,没有什么人愿意听她讲心事,而且,她也不敢讲。
姐姐和她分析过她和段俞风之间的差距隔阂,她若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便是给段俞风招祸!
所以,每每面对疼爱她的皇祖母和父皇,凌思迩都是三缄其口。
这样憋了一个多月,她真的快奔溃了!
已经许久未曾见过段俞风,那个人的容颜每日每夜在梦里出现,折磨她的神经,消磨她的耐心……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疯的!
凌思迩不知不觉就又要哭出来,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憋屈都吐出来,却被卿黎一个眼神制止了。
瘪瘪嘴,凌思迩还是乖乖把那粥含了下去,却在下咽时觉得撕裂般的疼,忙摇了摇头再不肯吃一口。
“你若是想出宫呢,就要赶快好起来,若是想快点好,那便多吃点。——思迩,你一直是个坚强的孩子,这点痛不会忍不住吧?”卿黎淡淡笑了笑,眼神瞥向她的手臂。
连被烙铁灼伤的疼痛都能忍下来,更何况是这个……
只要是为了段俞风,这个丫头所有的潜力都能爆发出来,为常人所不能……
果然凌思迩一听出宫,整个人都精神了,也不用卿黎喂,自己接过碗便一口一口喝起来,看得宫人们大大舒了口气。
果然还是世子妃有法子,三言两语就劝妥了!
公主要是再闹腾下去,倒霉受累的就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了!他们可是比谁都希望公主好起来……
凌思迩喝了大半碗,便是硬撑也吃不下了,卿黎倒是不逼,叫人撤了下去,又拿过鸡蛋子给她敷眼睛。
“你们都下去吧,照昨儿的药方重新煎一碗过来,公主这里有我就行了。”
宫人们听了吩咐,知道世子妃要和公主说一些体己话,又一定是帮着劝公主的,于是都不耽搁,忙退出了内殿,顺带将房门也关上了。
宽敞的内室,只有卿黎和凌思迩两人,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凌思迩拿着鸡蛋子在眼上滚了一圈又一圈,那炽热的感觉熨烫过红肿部位,将原先的痛楚减轻了不少。
她偷偷睨一眼卿黎,见她正面无表情给自己上着药,想了想,忍着痛唤了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