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南王妃病逝的消息传到陆府的时候,陆婉秋已经匆匆下葬了,陆家的人没一个去吊唁问候,甚至府里少有人为她流一把泪。
本来陆婉秋在陆家地位就不高,与他们家族的骄傲陆盈夏比起来实在不堪入目,若不是后来成了王妃,有了价值,恐怕陆源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妹子。
至于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个想法。
陆婉秋若是阴间有知,自己会被一心顾念的家人这般对待,恐怕亦是要心如刀绞……
陆源生先前因百草堂被封气得不轻,好不容易这几天缓过来了,乍一听闻这个消息,又得知城中人看待陆家的态度,霎时一口痰上来就厥了过去,急得整个府中之人团团转。
那位南疆的小妾石姨娘,一听说老爷晕了,立刻巴巴地跑来,伏跪在陆源生的床头兀自哭嚎不已,那凄惨劲儿,让整个屋子的人都不禁汗颜。
陆源生的原配夫人董氏稳坐在一侧,看着石姨娘过于夸张的举动,除了不屑之外还有深深的鄙夷。
目光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处流连了一阵,董氏冷斥道:“老爷还没出事呢,你这副作态,可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怎么了!把你那上不得台面的模样收回去!”
话里话外,都是在说着石姨娘的不是。
石姨娘窒了窒,还未来得及收回脸上的泪,又啪嗒嗒落了两滴,直接对着董氏跪了下来,“姐姐,是妹妹的不是。妹妹没有姐姐的本事,只是一心关心着老爷。一时收不住失态了,是我的错!”
语毕,也不顾已有身孕在身。直接就对着董氏磕了两个头。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个时候陆源生正好醒了过来。
先前两人说的话他听了个大概。见一直疼宠的女人跪在地上,而所谓的正妻稳坐钓鱼台雷打不动,心里立刻有了谱。
他不顾地撑起身体,劈头盖脸便对董氏一阵骂:“怎么,芸娘关心我你还要管?她有着身孕你还让她跪着,你安得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巴不得我死呢!等我死了,你好让大郎继承家产。这个家就彻底是你的了是吧!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
陆源生大大地喘了几口粗气,咳嗽几声叫了石姨娘起来,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贴在她微隆起的腹部,道:“芸娘,不要理她!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现在怀着孕,不要太忧心,我的身子好得很,死不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瞪了眼董氏。
董氏气得不轻,胸前大大起伏了几下,手下死死握着紫檀座的扶椅。差点就忍不住心里的怒意,但一看陆源生满脸慈爱地抚着石姨娘的肚子,倒是生生咽下去了。
是了,现在这个小骚蹄子怀着孕,老爷又是老来得子,疼都来不及呢,哪里说得一句重话?心都偏到她那里去了,便是自己再如何辩解都无用。
早前因为董氏表弟,也就是那个被罢黜了的方令尹的事。陆源生和她狠狠吵了一架,估计现在气都没消呢。她就是没做错什么事,在陆源生眼里。也是错的!
董氏深深呼吸了几口,站起身子来,道:“老爷真是冤枉我了,大郎不成材,哪怕继承了家财,恐怕也会败光的,我当然还是指望着老爷的。方才倒是我失了偏颇,妹妹怀着孕,本就情绪波动大,是我没有顾及这一点……”
董氏放低了姿态,变得软乎起来,倒是让陆源生气消了些,而石姨娘却是有些惊愕。
她抬起头看着董氏,但见那人满脸堆笑,眼里却毫无笑意,不禁心中狠狠啐了口。
石姨娘生得其实一般,至多就是清秀,但她也有三十了,却不知是怎么保养的,看起来却比二十岁的女子还要年轻,皮肤更是水嫩剔透,毫无一点岁月风霜的痕迹,比起董氏明显的衰老,这简直不能用常理来忖度。
董氏一直觉得南疆蛊虫诡秘阴森,而石姨娘弄这些东西,更不是什么正常人,现在再看这不老容颜,就像是在看妖怪一般。
她笑得有些僵硬,不着痕迹将石姨娘拉离陆源生身边,一边说道:“妹妹都这个年纪了才是头胎,可得好生注意,老爷可看重着你这腹中的孩子呢,现在还是好好安胎吧。”
董氏拍了拍石姨娘的手,状似极为亲密,“听说妹妹最近孕吐地厉害,吃什么都不得胃口,刚好我那儿得了几个新的厨子,做的颇合我心,要不就匀给妹妹了?”
石姨娘一听这话,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那厨子可是董氏的人,留着他们在身边,要想对她动手,岂不是太过容易了?
但是转念一想,她董氏既然是当着老爷的面提出来的,恐怕不敢玩什么花样,否则一旦有个好歹,不是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揽吗?而她此时要想拒绝,却也没有什么说辞,加上她最近确实什么都吃不下,不如正好试试。
石姨娘扬起笑脸点了点头,“谢谢姐姐关心,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表面看来,两人确实是姐妹情深,陆源生见着,心中总算舒坦点了。
谁都不希望在外面一堆事烦着,回家还要管内宅的鸡毛蒜皮的琐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多好?一条心对付外敌,这才能众志成城啊!
陆源生深深叹了口气,问道:“大郎二郎呢?怎么不见他俩?”
父亲重病,照理说儿子应该在一旁侍疾的。
董氏忙回道:“大郎去查看铺子了,二郎也在跟大掌柜学习。”
陆源生听后,面色好了些。
他有两个儿子,大郎是董氏所生,却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平日里大手大脚,一点做生意的精明头脑都没有。二郎是另一个姨娘所生,只会死读书,多年了却只过了县试和府试,没考中秀才,如今也只是个童生。
对这两个儿子,陆源生没少操心。
本来一味培养大郎,但这个纨绔吃喝嫖赌一流,在算账经商上却是没有一点主见。简单说来,让他花钱在行,让他赚钱?哼!不倒贴就不错了!
陆源生几乎是放弃了这个孩子的教养,又转而去教习二郎。谁知这个书呆子比他大哥还不如!
孔孟之道背的滚瓜烂熟,算账倒也是会的,但一跟人说起话来就结结巴巴局促不安,一点风度都没有!这幅德行要怎么拿得出手?
陆源生可没少为这两个孩子担忧,自己年岁也不小了,等到百年之后,这家财交不到一个可靠的人手上,将陆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基业毁了,他将有何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在水墨经商的几大家族里,卿家底蕴深厚,卿黎又治理有道,稳坐第一大家的宝座,而段家蒸蒸日上,这一代又出了个段俞风这样的人物,未来与卿家持平指日可待,景家一直折中,以后恐怕也是这个势头。
算来算去,他陆家是最弱势的!纵然现在尚未体现出来,可等他去了之后呢?让大郎和二郎来管理陆家,只怕老底都能败光!
他实在是不得不为将来做做打算,除了期待石姨娘腹中是个成器的男儿,如今更加需要权势来庇护住陆家。
陆婉秋这个时候死了,对于陆家可真是大大的不利!现在城中又是谣言四起,他就算有心辩解也无能为力。
究竟陆婉秋是怎么死的,陆源生是不知道,不过他相信绝不会是现在人传得这么简单,何况其中涉及了卿黎。
他才不相信这个女人是无辜的!每次与她搭上边,他们陆家总会倒上血霉!
陆源生气得牙痒痒,又剧烈咳了几声,董氏和石姨娘忙上前给他顺气。
这边正慌乱着,守在外面的门子进来报道:“三姑奶奶回来了!”
这三姑奶奶,正是嫁与三皇子做侧妃的陆雪语。
陆源生和董氏一听这话,纷纷双眼一亮,忙让陆雪语进来。
她今日一早就听了辰南王妃已故的消息,想起平日里那姑姑对她尚算不错,也曾流了几滴泪,但也仅此而已。
后来再一听陆源生又气得背过气去,忙整顿了就过来,现在一看见陆源生虚弱的模样,就红着眼睛奔过去跪在床前踏板上哭道:“爹,爹你怎么又病了?您有没有怎样?”
在陆源生的几个子女中,最疼爱的就是陆雪语了,如今又见她这么贴心的问候,心头霎时暖暖的,抚着她的头道:“好孩子,爹没事,爹的身子可是硬朗着呢!好得很!”
他让陆雪语起身坐在床沿,轻拍她的手背,“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不是该好好在三皇子府呆着吗?随便跑回家来,三皇子知不知道?”
现在的陆家,还得倚仗凌千墨的庇护,而这其中的纽带,正好是陆雪语!若是连这层关系都脱离了,那陆家就真的要走到头了!
陆雪语窒了窒,随即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我是担心爹爹,所以回来了……”这话她说得理所当然,脸不红气不喘,但其实却是大大的违心之言。
凌千墨这几天根本找不着人,除了昨日偶然遇上了说了几句,几乎就再没有过交流,更别说去她的房里了。
想到这里,陆雪语不禁怨怼地瞧一眼石姨娘。
她先前分明是问石姨娘讨了那香粉,让凌千墨对她沉迷痴醉欲罢不能的,可是现在却没什么用了!甚至她再如何加大分量,都不见任何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