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夏时,这四位武林高手,在一瞬之间都死于熊冽的剑下,这让熊冽顿时名声大噪。江湖中的人都在议论他的剑法,他的剑在你还在猜测他剑法高低的时候,你的颈子就已经开出了太阳一般的血花,你来不及后悔,因为本无后悔的机会。
“他是谁?”
“一个少年。”
“谁的弟子?”
“逍遥子!”
独孤无涯举杯的手突然愣住了,呷在嘴里的酒缓缓吞入喉中,然后抬起他英气逼人的脸看着手下道:“逍遥子?‘暗河’曾经的第一杀手!他又回来啦!很好,你去把盒子里的黄金送给他,让他替我杀一个人。”
那手下打开桌上的枣红色木盒,只见里面堆满了黄澄澄的金子和杀人帖。他吞了吞口水,然后道:“庄主要杀人为何不去找‘暗河’?他们才是最厉害的杀手组织!”
独孤无涯冷冷一笑,“可是他们已没有最厉害的杀手!”说完转身起身,披上薄斗篷,坐上马车远去。
三天之后,云海山庄的人在云窟山找到了逍遥子,逍遥子果然接下了黄金和帖子,他从来不会抗拒黄金,纵使他这么多年都隐居在这深山中,然而他是有打算的,因为他手里已经有了能替他赚钱的工具,他不用动手熊冽照样可以替他杀人。有的时候他看着执着刺日的熊冽,他甚至在想这孩子很快就会超越自己了吧!他觉得是时候重出江湖了。
这一日,逍遥子将熊冽叫进了茅庐,他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熊冽,问他,“洛神庄的事情解决得很好,如今江湖中已有你的传闻。现在有人送来‘杀人帖’,还预付了定金,你是否敢接下这笔单子?”
熊冽抬起头看着似笑非笑的逍遥子,他永远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只是知道这个人做事向来都是有目的,如同他不会毫无目的的去杀一个人,也不会毫无目的的去救一个人,哪怕自己是个例外,却也是在他的算计当中,看来洛神庄一战也是他故意这么安排的,目的就是要让自己名声大噪,如今找他杀人的雇主终于来了!
他道:“徒儿的命是你给的,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逍遥子满意的点头,然后双目出神的看了看窗外的明月。熊冽看着桌上的杀人帖问他,“师父,此次我们要去杀什么人?”
逍遥子转头看着他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云海山庄,天下第一大庄,拥有众多武林豪杰,门下弟子数千,究竟独孤无涯会让逍遥子去杀何人呢?而熊冽此次与逍遥子一同前往郑州,究竟要杀什么人?他不知道,只不过他将开始他的另一种生活,从奴隶变成杀手的生活。江湖这条路,这才刚刚开始。
逍遥子带着熊冽下山,他们一路赶往郑州,在路上他曾告诉过熊冽,江湖有很多事是你看不惯却不能管的,有很多人是你喜欢却不能碰的。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杀手,首先要学会掩饰自己的感情,包括恨与爱。
熊冽听完逍遥子的这番话,然后转头看着他,见他那平静的面容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宁静,他甚至在想师父也是这样的人,恨与爱根本就不喜于色,和他生活了两年他依旧是不了解他。
这一日师徒两已经来到郑州集市,到了入住的客栈后逍遥子便与熊冽分开,命他去置办些夜行用的行头,自己则拎着剑去酒楼喝酒去了。熊冽独自一人走在热闹喧嚣的集市上,集市上人来人往,他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害怕人群嘈杂的地方。他的上半辈子一直都是个奴隶,从来不感抬头正面瞧人,因为他知道人就和毒蛇一样,不能与之对视,一对视就充满了挑衅,就会提升对方欺凌弱小的欲望。每当他抬头看着鞭打他的人,他就会被打得更惨,被挨打的时候他学会了抱头不与之直视,只有这样痛苦才能结束得快一些。直到两年前他遇见了逍遥子,逍遥子告诉他杀手和奴隶全然不同,你若想杀死对方就必须先从眼神上杀死对方,只有先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才能一招制胜。
熊冽看着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路人,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各种感情,有开心有失落,有伤感也有愤恨,直到他的目光与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红衣女子接触的时候,他的心突然“砰”的跳了一下。那女子的眼神清澈宛如一双琥珀,但却布满了茫然,不过这依旧掩盖不了那双眼睛的柔美,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柔美,不过目光却是寒冷的,她头上掩着斗篷,只露出一张行色匆匆的玉面。熊冽不知为何竟然情不自禁的跟了她去,只见她的身影突然转入小巷,还未等他上前就被人给拉住了,他猛然回头一看,见拉住他的人居然是洛神庄的袁飞和冯素桐。
袁飞见着熊冽,满脸喜悦,高声叫道:“熊少侠!真的是你!没想到能够在这儿遇见你!”
冯素桐也含羞的看着他,微笑着道:“熊大哥,谢谢你之前出手救了我们洛神庄!”
熊冽觉得这个世界上女人的微笑是最温暖的,冯素桐的微笑就是这样,很美,很温柔。他愣了愣,然后道:“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袁飞神色有些低沉的道:“我和师妹是护送二师兄的尸体回乡安葬的,虽然二师兄背叛了洛神庄,可是他毕竟是被人逼迫的,断肠门的人真是可恶!”
熊冽点点头,然后问他,“断肠门的人可有再来找你们麻烦?”
冯素桐道:“他们当然不敢,自从四大屠君死在熊大哥你的手中,断肠门的人便再没来闹事!我爹还说过几日带我们上云窟山拜谢你和逍遥子前辈!”
熊冽道:“那就不必了,我与师父都下山了。”
袁飞诧异的道:“逍遥子前辈也下山了么?那我们应该去拜谢他一下!”
熊冽道:“师父有事出去了。”
冯素桐笑道:“既然是这样,我的肚子也饿了。熊大哥,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家酒楼吃饭吧!”说完二人便带着熊冽上了酒楼。
除了师父,这是熊冽第一次与人同桌吃饭,不免有些不适。他见袁飞和冯素桐有说有笑,端着碗的他不由有些羡慕,从小就失去父母的他后来还成为了奴隶,他已经记不起家人的温暖,在九道山庄的那些年,唯有岚与自己相依为命,看着冯素桐的脸就让他想起了岚,可惜她已经死了,否则的话他如今也能够保护她了。
冯素桐替他添菜,然后问他,“熊大哥,你这次与师父下山来办什么事?”
熊冽道:“杀人。”
冯素桐夹在手中的筷子晃了晃,一块红烧肉便顺着熊冽的碗边掉在了地上,熊冽弯腰捡了起来,放在碗中。
冯素桐急忙道:“都脏了!”
熊冽并不在意,他吃着那块掉在地上的红烧肉道:“两年前,我连红烧肉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听到这儿冯素桐不由有些心软,她道:“熊大哥你一定出生贫苦,一定过了不少苦日子吧!”
熊冽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吃饭。
在另一家酒楼里,一位白衣楚楚的公子正在桌前慢条斯理的饮酒,他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俯视街道,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天上悠扬远去的白云,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或许他什么也没有想。
此刻,楼上走来四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金色的面具,身上都戴着剑,都瞧向了一身白衣的逍遥子。
其中一人喝道:“逍遥子,你果然没有死!害得我们找了你这么多年!”
逍遥子举着杯里的酒转头看向他们,嘴角勾勒出冷冷一笑,道:“身为‘暗河’的杀手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是主上派你们来杀我的么?”
原来这四个金面人都是“暗河”的杀手,身为“暗河”前任杀手的逍遥子没死的消息在江湖上早有传闻,他的存在乃是对杀手集团“暗河”的一种侮辱。自从他杀了王员外之后,两年来“暗河”一直在派人追查逍遥子下落,却都没有消息,如今他的徒弟突然现身洛神庄,还杀死了断肠门的四大屠君。“暗河”收到消息,便派出杀手四处追查逍遥子下落,如今果然在郑州找到了他。
只见他们纷纷拔出了手中的剑,朝他身上刺去,酒楼上的客人顿时哄乱起来,纷纷四处逃窜。只见一身白衣的逍遥子“唰”的拔出了桌上的宝剑,那柄剑镶嵌着很多宝石,极尽奢侈。看得出剑主人生前不仅是位剑客更是有钱人;当然也看得出,剑主人生前在逍遥子面前还来不及拔出剑就已经被干掉了。无一例外,这四个金面人手中的剑才拔出了一半便被逍遥子一剑划拨胸膛,当场毙命而死。
逍遥子嘴角边流露出满意的一丝笑容,洁白的衣衫上竟然滴血未沾,就在他转身准备把剑插回剑鞘的同时,又一柄剑横空而出,直接刺向了他的后背。逍遥子大怔,这剑风好快,瞬间就已经插入了他的发丝,浓密的乌发被剑挑开散乱成花,眼见那剑尖冷冷的就要贴到他的脸上,他急忙侧身翻过酒桌,跃上了窗栏。来者紧跟着又是一剑,只见剑光寒冷,已然朝着他的胸前击去,逍遥子长腿一挑便将搁在桌上的剑鞘踢了过来,那冰冷的剑尖就顶在了他胸前的剑鞘上。他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完满的笑容,他道:“这么多年来‘暗河’终于培养出了像样的杀手!”
那金面人一声不吭的看着他,面具下的目光宛若寒潭。
逍遥子抽出剑鞘里的宝剑,“锵”的击向了那金面人,他想揭开他脸上的面具看一看,这面具后的人究竟长着一张怎样的脸?可惜对方的剑格却抵住了他刺去的剑,他心中暗道:“此人武功不弱!”
那人黑色斗篷之下已然散出上百枚芙蓉针来,他急忙挥剑退后,跃下了酒楼。“芙蓉玉花筒”乃是“暗河”组织长老级人物才能拥有的暗器,看来此人并非泛泛之辈。逍遥子既然要出山,自然不怕“暗河”的人,他抬头看上酒楼,只见那阴森森的金色面具冷冷的看着他,瞬间便消失不见。
此刻,熊冽已闻声赶来,看着师父问道:“师父,是谁要杀你?”
逍遥子摇头一笑道:“没事,只不过是‘暗河’的人,他们已经被我打跑了!我逍遥子七年前已经死过一次,这次要杀我可不那么容易!”
熊冽心中充满了担心,然后与逍遥子回了客栈。
这一晚,熊冽满心忐忑不安。见逍遥子已无事一般坐在屋脊上对月饮酒,他飞身跃上屋顶,看着逍遥子,却一声不吭。
逍遥子摇晃着手中的酒壶,然后看着明月问他,“你是否有话要问我?”
熊冽点头。
“那为何又不说?”
熊冽道:“我不知道师父是否会回答我?”
逍遥子看着他道:“阿冽,你是害怕被人拒绝?一个人倘若总是害怕被人拒绝,心里的很多话就会说不出来。”
熊冽确实害怕被人拒绝,因为多年来的奴隶生涯让他的内心充满了自卑,他总是强忍着要变得坚强,为了不被人拒绝,他首先就不会开口问人任何问题,也不会开口去要什么。特别是对于自己最重视的人他越是难以开口,倘若被人拒绝他的内心会受到伤害,那种伤害是比正常人更扭曲的伤痛。一种尊严被打压在地的伤痛。因为这害怕这份伤痛,他甚至不敢问逍遥子为何肯花两年的时间来栽培自己?
逍遥子道:“一个人的内心若是充满了害怕,就会输得一败涂地。你不该害怕任何人,任何事,可是你的过往却让你的内心充满了无法拔出的害怕……师父是帮不了你的,只有有一天你真正发现自己是足够强大的时候就不会再被人伤害,更不怕被人拒绝。你懂我的意思吗?”
熊冽点点头,逍遥子却摇头道:“你还是不懂,倘若懂,你为何会担心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要重出江湖我就不会畏惧‘暗河’的追杀。所以,你无须对师父担心!”
熊冽点点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替眼前的这个人担心?还是怕有天逍遥子这座城墙倒了,他会觉得自己其实很渺小,这两年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徒然。
此刻,逍遥子给熊冽讲了一个故事,一个俗套又凄惨的复仇故事。一个带着八岁儿子的漂亮女寡妇,被城里的豪强强行掳到家里,以杀害儿子威胁她,终于被城里的豪强霸占了身子。女寡妇为了儿子忍辱负重,不曾想豪强为了讨好县令又把她送给了县令,在她明白了这些人不会还给她儿子时,她欲杀县令却没能成功,县令把她送到死牢,她被囚犯们侮辱致死……
熊冽不明白逍遥子为什么突然要给他讲这个故事?他道:“师父,这个女人是你什么人吗?”
“不是。”
“我们现在借宿的这个小城就是当年的那个可怜女人死去的地方?”
“正是”
“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逍遥子转头看向熊冽,只见他坚毅的双目中有着泪光,不过他没有哭,只是仰头看着那明月。
逍遥子也没有再说,抬起酒壶喝着里面的酒。熊冽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孩子,虽然不善于表达,他要说的话,他应该都明白了,只是故事太残忍,他无法直截了当的与这孩子说出来。
熊冽与逍遥子生活的两年来逍遥子从未给他讲过任何故事,他知道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也包括说这个故事。他从不会开口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因为他害怕他会拒绝回答他的问题。终于他还是告诉了他真相,像逍遥子这样的人做任何事,救任何人都是有目的的,也包括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