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讷讷的再次去问顾言君:“放……放什么?”
顾言君直直地看着他,房间里的烛光在他的眼里留下闪闪烁烁的明亮,他微微低头, 凑近洛小天, 一字一顿地回复道:“给你放点血。”
说着, 他已经将手里多出来的一把锋利的匕首, 突然之间亮在了洛小天的眼前, 随后便不由分说的去抓他的手。
洛小天旋即一个激灵,立刻将手背到身后,猛的一弯腰, 飞快地钻到了旁边的桌子底下。
“你出来。”顾言君的话里带了不容违拗的命令。
洛小天环抱着双臂,哆哆嗦嗦地蹲在那里, 有些害怕:“我, 我不。”
他搞不明白顾言君是在抽什么风, 一时突发奇想,想象力丰富的认为顾言君肯定是因为待在灵云城的时间太久, 冷不丁的一到人间,才突然意识到钱的重要性,他现在肯定是掉钱眼里了,要拿他的血去换钱。那他刚才跟小伙计说好要买下的东西,应该也得花不少钱, 一会儿要是那小伙计来客房管顾言君拿钱, 顾言君岂会单单让他“卖血”?
洛小天越想腿越软, 眼见顾言君要搬开桌子, 把他拎出来的时候, 门外赫然响起一阵咚咚的敲门声,随之而来的, 是小伙计嘹亮的声音:“客官,客官……”
顾言君只得先不管洛小天,他缓缓走到房门边,伸手把门拽开后,门外的小伙计猛地将一堆东西塞到了顾言君的怀里,紧接着,他笑眯眯的向顾言君摊平手心:“客官,一共一百五十文。”
顾言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脸上不由自主地挂了一丝茫然,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七小坛酒和一根根数不清的红色蜡烛,又转头去看身后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洛小天。
洛小天拍着衣角的尘土,抬眸朝着这边看过来,刚好撞上顾言君或明或暗的眼眸,竟骤然吓得他鼻尖冒了汗。
他明明跟那小伙计说的是,东西送到他的房间,再找顾言君拿钱。可这小伙计……
洛小天急忙冲上前去,匆匆把顾言君怀里的那些东西一股脑的都接到了自己怀里,嘴角同时扯出一丝不要脸的笑:“师尊,我先回房了,您记得给钱。”
说完,抓住机会撒腿就往门外跑,怎料一只脚刚刚迈出门槛,就感觉身后突然有一股阻力把他固在了原地。
他瞪着眼睛回头一看,只见顾言君一只手牢牢抓着他的后衣领,另一只手在腰间摸了钱袋递给小伙计,顺便说了一句:“帮忙把门关上。”
那小伙计依旧满脸带笑,他瞄了一眼面上没了血色的洛小天,明明注意到对方正张着嘴,说着一声声“救我”,可他仍是托着钱袋子笑了笑,就吱嘎一声,离开的同时把门关上了。
屋内有一瞬间的安静,洛小天怔怔地咽了下口水,僵着脖子慢慢转脸看向顾言君,对方脸上的情绪不明,只是手里还握着那把锃亮的匕首。
“师……师尊……”
他的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就在顾言君稍稍抬了一下胳膊,还没表明要做什么的时候,他就猛地两眼一闭,扯着嗓子大喊道:“今天我生日!不能见血的!”
“生日?”顾言君感到惊诧,顺势将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两只手扳过洛小天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你第一次被送到灵云城的时候,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儿,还不足满月,当时你的父亲并未提起你的生辰,这么多年,你也从没有过过生日,今日怎么……”
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去,心里莫名涌上一缕苦涩。十多年来,洛小天无父无母,只有他一个师尊算的上是他的亲人,可往日里他却很少关心他,现在想想,他这个师尊当的实在太差劲了。
“是你自己把生辰定在这一天的吗?”顾言君以为洛小天在小的时候见别的孩子都过生辰,便也自己悄悄定了一个日子,作为自己的生辰。
洛小天晶亮的眼珠转了又转,一时有些懵:生辰还能自己定的吗?那爸妈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当顾言君透着温情的眸光顺着他的眼睛落在他的心里时,他竟然连辩解一下都懒得做了,直接缩着脖子,缓慢地点了点头。
顾言君垂了垂眸,周身多了些凝重的气息,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把洛小天怀里的那七坛酒摆在了桌子上,然后拿起那些红色的蜡烛,让其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燃起明亮的光芒。
一瞬间,整个屋子好像温暖了不少。
洛小天环视着周围那一缕缕闪闪的烛光,又看着点蜡烛的人,突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他怕顾言君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干脆拿起桌上的酒坛,仰起头来,猛地往嘴里灌。
顾言君被他喝酒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夺下他手里的酒坛放到一边,语重心长道:“酒多伤身,更何况像你这种饮酒如同饮水的人。”
洛小天瞅了瞅那些酒坛,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戴着的气灵绳,十根手指头不自然地敲击起桌面,似乎并没有把顾言君的话听到心里,反而开口问道:“师尊喝过酒吗?”
顾言君没想过他会这样问,愣了一下后,才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
动作一出,洛小天当即拍案而起,难掩欣喜道:“太好了!”
或许连他自己都察觉到了这“三个字”太过招人嫌疑,便立刻敛起笑脸,装成乖巧懂事的模样,为顾言君打开了一坛酒,双手捧到对方面前道:“师尊,我想做第一个陪你喝酒的人。”
这话说的,让人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顾言君看着洛小天“诚挚”的目光,鬼使神差的,竟真的接过了那坛酒。
他放在鼻尖处,轻轻闻了闻,酒气醇香,可对他一个从不喝酒的人来说,确实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不过,当洛小天刚刚的那句话再次在他的耳边响起时,他心中一软,便将酒坛放置嘴边,慢慢喝了一口。
甘酒入喉,他只觉得舌尖上有一阵清纯的烈辣,而心里却有了一丝久违的温热。这种感觉,仿佛冻了许久的寒冰终于找到了一束光亮,让他愈发贪恋其中,不由得又喝了一口。
洛小天见顾言君渐渐有了上瘾的迹象,不禁抿唇偷笑。前不久,他特意找了段默问了有关气灵绳的事情,段默告诉他,说要解了气灵绳,一个方法是需要施法者念一遍咒语,另一个方法就是把施法者身上的那根气灵绳剪掉即可。
刚刚洛小天抱着酒坛子畅饮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一个电视剧中经常有的桥段,那便是“把人灌醉,啥事都能办”。随后,他又听顾言君说以前从没喝过酒,这简直就是天助他也,因为凭他多年的喝酒经验,像顾言君这种喝酒小白,一坛酒下肚,保证不省人事。到时候,他就能轻而易举的剪掉顾言君手腕上的气灵绳,还自己一个自由。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奸邪的笑。而旁边的顾言君忽然抬起手指,敲在他的脑门上:“想什么呢?”
洛小天回过神来,因为不怀好意,心底紧张,眼神便一直躲躲闪闪的,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没……没什么……”
他的话刚刚说出口,顾言君就拿起手里的酒坛与他的碰了碰,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只听他真心道:“愿小天,此生平安喜乐。”
听到这句话,洛小天整个人呆了几秒钟,这种祝福的话,过去年年都有人对他说,他本以为自己早就听腻了,可当这样的话从眼前之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却猝不及防的潋滟开一片欢喜,但是,当这份欢喜与他心中的“算计”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又会无缘无故的生出一丝愧疚,像一块大石头,堵在一个地方,很是难受。
于是,他只能大口大口的喝酒,想用这流进肠胃的液体,来冲走那块石头,让他暂时舒服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顾言君都喝完两坛酒了,却还是一点醉意都没有,倒是洛小天面色潮红,眼里带上了迷离的醉意。
他双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后,便步调踉跄的走到了顾言君的身后。紧接着,伴随着一声“嘻嘻”的傻笑,洛小天握紧拳头,给顾言君捶起了肩膀。
他醉的太厉害了,下手的力道有轻有重的,顾言君被他捶的难受,下意识的就伸出手去,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洛小天一下子趴在了他的背上,脑袋顺势搭在他的肩膀上,卸下了大半的力气,嘴里口齿不清的说着:“师尊啊,你看你累了呢,我就给你揉肩捶背,端茶倒水,你冷了呢,我还能给你当活体暖宝宝,你不高兴了呢,我还可以给你做足底按摩,那你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徒弟?”
顾言君唇畔轻扬,淡淡一笑,似乎是哄小孩子的语气回应道:“是,是最好的徒弟。”
“既然是最好的徒弟,那你就把我手上的气灵绳给解了吧。”
听到这话,顾言君忽然转头,不经意的触碰到了洛小天的鼻尖,他心头一颤,忙低下头去,气息有些错乱道:“是不是最好的徒弟,与解不解这气灵绳有关系吗?”
“当然有了!正因为我是一个好徒弟,所以我肯定会乖乖待在师尊的身边,誓死保卫萝卜,啊呸,誓死保卫师尊,哪都不会去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用这气灵绳控制我的去向呢?那不等于白白消耗师尊您的灵力,多此一举吗,”洛小天把头贴着顾言君的脖颈蹭了蹭,又抬起热乎乎的小手摸了摸顾言君的脸,声音变得越来越酥软,“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顾言君被他撩拨的身体一滞,感觉周围的空气愈发燥热起来,他的喉咙有些干燥,便又拿起桌上的酒坛喝了两口。这时,洛小天忽然不说话了,浑身的力气都仿佛卸了下来,整个人重重的压在他的背上,接着,便有闷闷的鼾声响了起来。
顾言君忍不住勾唇轻笑,他把不省人事的洛小天慢慢抱起来,一边缓缓朝着床边走去,一边施了一道咒法,熄灭了满屋的烛火。等到将怀中的人安放在床上后,顾言君再次拿出了那把匕首,对准洛小天的食指指腹,轻轻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