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石振东把父亲的遗言告诉王翠琳,讲了自己的打算:“卖掉房子和地,去城里开一家香客店,为石敢当的成长创造个更好的条件。”王翠琳爽快地答应了,因为近来石家发生的这些事情,让她认定公公的临终安排很有先见之明。
石振东来到泰安城找到石世宇向他讲了自己的打算,石世宇心中一阵狂喜,但他佯装十分不解,问道:“到城里来是对的,为了敢当有个好前程,我举双手赞成。可你为什么要卖房子和地呢?卖了房子和地,咱在桥沟就断了根啦!”石振东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石世宇看出他的心思,便道:“钱好说,开店的钱我出……房子和地嘛,就不要卖啦,你和嫂子在老家也得留个念想吧!”石世宇说完这话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真怕石振东就此打住,房子和地不卖了。
石振东埋下头,想了好长一段时间,仿佛才下定决心说道:“我进城谋生是一方面,这的确不是我卖房子卖地的理由,但是你也知道,这段时间,石家发生的事不大吉利啊,为了小敢当我想彻底离开桥沟,离开这个不详之地。”石世宇听了这话方如释重负,极力装出一副悲苦愁容说道:“唉!振东哥,这样也好,说实话,我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就挂念着你们,特别是小敢当,不知道再发生什么事?小敢当是我们石家的骄傲,也许玉皇大帝一直在保佑着他,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卖了也好,一了百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为了石敢当,这个代价值得。不过,你在城里也得安个家啊!这样吧,我在山脚下给你找块地,盖个四合院。”
石振东嗫嚅道:“我想卖了房子和地之后先还一部分帐。”石世宇明白了他的心思,不愿意欠人情,心里冷笑道:“我的帐你还得清吗?”
石世宇问道:“振东哥,打算卖多少钱?”石振东道:“能卖上五十两银子就谢天谢地了。”
石振东卖房子和地的消息传开后,桥沟及周边村庄均无人问津,认为石家宅院是个不祥之地。不久,经石世宇牵线,一位山西客商买下了石家的宅院和五亩薄地。卖了六十两银子,石振东拿出五十两银子还石世宇帐,石世宇坚辞不收,说那是孝敬大爷的,石振东急得要给他跪下,他才无可奈何地收下。
石世宇帮着石振东在通天街上受盘了一家香客店,更名“石头香客店”石世宇取的名字,石世宇说,石头就是石家的吉祥物,没有石头,小敢当就不能从水库里走上来,没有石头小敢当就不能轻易地打死盗墓贼,因此石头也是石敢当的护身符。这话说到石振东、王翠琳的心里去了。
离开桥沟的前一天晚上,石振东、王翠琳指点着石敢当为圣泉点上十三柱高香,一家三口跪在圣泉前磕了九个响头。
一家人最后要喝口圣泉水。当石振东搬开圣泉上的石板后,石敢当才惊讶地发现,在爷爷的屋里还藏着一眼泉子,惊问怎么回事?石振东说等他长大了再告诉他。
石振东惊奇地发现圣泉之中多了一块石碑,石振东抱出来,石碑不大,碑面刻有“石敢当”三个大字,石敢当已认得自己名字,石世宇叔叔教的。石敢当惊喜地摸着石碑:“石碑是给我刻的。”石振东认出是父亲刻的,他和王翠琳顿时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这时,石振东又在石碑的背面发现了四个大字:“顶天立地”,石振东便告诉石敢当,这石碑是他爷爷专门为他刻的,希望石敢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石敢当噙着泪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石头香客店开张了,生意冷清,整个通天街十几家香客店,石头香客店的生意是最差的了。素日仅有的几个零散客人也大多是石世宇介绍来的。石振东陷入恐慌之中。石世宇劝他不要担心,香客店的生意最好的是每年的腊月到三月,因为腊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生日,三月二十八是泰山神黄飞虎的生日,所有香客店都要指望着这几个月挣钱。听了石世宇的这番话,石振东才稍稍宽心,和王翠琳扳着指头盼着过年,因为过了年就到了玉皇大帝的生日了,到时候石头香客店的生意就会好起来,生意好起来捉襟见肘的日子就能改观,也就不用再靠石世宇的周济过日子。
石头香客店刚开业的时候,每天都有不少市民领着孩子来店里探看,让石振东、王翠琳失望的是,他们并非来住店,俗话说和气生财,来的人再多也要笑脸相迎,热茶奉上。不久便发现他来店里是冲着儿子石敢当来的,神情好奇怪:大人疑惑不解地盯着石敢当,孩子却恐惧地躲在大人的身后偷觑。起初石振东心里颇有几分得意,我的儿子已经在同龄人中拔尖了。然而不久,王翠琳便告诉他,她在街上亲耳听到大人孩子都在议论他们的儿子是个杀人的小魔头。石振东愤愤地说道:“咱儿子杀得可是盗墓贼啊!”王翠琳流下眼泪来,哽咽道:“你没有发现自从进了城,孩子一个伙伴也没有了吗?咱儿子一上街,人家的孩子都躲着他,孩子知道个啥?肯定是大人教的。长此以往我怕对孩子影响不好!”石振东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无奈,他找到石世宇寻求解决的办法。
石世宇道:“振东哥,这事你和嫂子不要放在心上,嘴长在人家的身上,要说啥就让他们说啥去好啦!小敢当注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这点挫折算啥?我本来打算明年让他去上学,算啦,过几天我就把他送进泰山书院。”石振东低头嗫嚅道:“学费……拿不出学费啊……要不明年上学吧……”石世宇不高兴地说道:“孩子的事怎么能耽误呢?钱你就不用管啦!”就这样,石敢当进泰山书院读书去了。
在煎熬中盼到新年的到来,到了初五了,徂徕山香会一点消息也没有,石振东这个香头沉不住气了,回到桥沟一打听才知道,从年前进了腊月便有香客提议要换香头,理由是石家已是不祥人家,进香这等大事最忌讳这个了。
由于石世宇坚决不同意,事情便搁置起来,过了年后,有不少香客干脆提议解散徂徕山香会,另立香会,已经有人开始行动了。听了这个消息,石振东不啻五雷轰顶,心痛如焚,他立即就打定主意:“马上推掉香头这个名份,徂徕山香会毁在自己的手里,丢人啊!”于是,石振东强做欢笑告知乡亲,自己这次回村就是来辞香头的。香客店生意忙顾不上香会的事了。让石振东伤心的是众乡亲听到他要辞去香头,不但没有挽留,反而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石振东失魂落魄地回到泰安,把这事告诉石世宇。石世宇愤怒地说道:“狗眼看人低!这样也好,强扭的瓜不甜!”
经了这场变故,石振东对香客店的生意便不抱什么希望了。初五回村的时候还打算着把石头香客店作为徂徕山香会的落脚点,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即便他们肯来,这单生意也是不能接的,免得香客们再闹矛盾。
石世宇不遗余力地介绍了几个有名气的大香会来石头香客店接洽生意,开始大家谈得好好的,没过几天就变了卦,有的甚至就在这条街上另选了一家。至于什么原因,石振东和王翠琳心里再清楚不过了。人家嫌石头香客店晦气。又挨过一个多月,转眼就到了泰山神的生日,泰安城里香客如云,大小香客店车水马龙,宾客迎门。只有石头香客店例外,一家香会的生意也没有接到,只接待了几百个散客。三月已过,店里冷清得门可罗雀。一切都明了了,石头香客店只有关门这一条路了,半年多的时间,一纹钱没赚,还赔上了十多两银子。将来怎么办?继续干石匠,可是家往哪儿安?真应了石世宇那句话,卖了房子和地就断了根!
石振东像许多泰安人一样,走投无路时便想起上山烧香这个老办法,希望能得到玉皇大帝的保佑,给石家指一条活路。
石振东在玉皇庙为玉皇大帝烧香磕头出来后,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神使鬼差地来到舍身崖,扑通跪在悬崖边,嚎啕大哭:“爹……啊……儿子……无路可走啦……开个香客店……人家认为晦气不来住……小敢当上街……人家说他是个……魔头……都躲着走……您若在天……有……灵……给儿指条活路啊……如果能让您孙子有一条活路,我情愿跳下这舍身崖!”石振东迷迷糊糊地站起来,仿佛赌气似的颤颤巍巍地向悬崖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