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我蹲在南郡路的街角抽着烟,对面那家台球室依旧开着门,但是冷清得紧, 店里只有吴江一人, 我看到他手里那一沓沓纸就知道怎么回事。
地上干干的, 早上那场雪像是我的错觉, 它根本就没有在地上留上痕迹, 我那双靴子踩在地上发出格外刺耳的声响。
我想,记忆里有些人也是像这场雪一样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又去得干净利落。
干净利落的,让我来不及怀念就已经忘记。
可是, 可是我要怎么去告诉吴江,告诉他贴再多的寻人启事, 他的张技哥也回不来了呢?
我躲在墙角下摸出电话发了条短信给吴江, 告诉他张技没事, 他只是有事到其他地方去了。
短信刚发出去,我的眼泪就又流出来了。
我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残忍的去剜吴江一刀,人心都是肉做的,失去那种滋味,被什么都难受。
你感受过绝望么,像我一样, 找不到人倾诉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漫无目的乱走, 像是一只无头的苍蝇。
逃啊, 只能慌不择路的逃。
逃的的越远越好。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具空壳, 可是我的脑子里很乱,乱得我怎么都理不清楚, 除了张技,一想到那个带着耳钉得人我心里就难受。
在离开意人谷之前,路召对我说,“池贝,无论发生过什么,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终止,你还是我的女朋友。”他靠着墙没看我,那迷蒙蒙的烟圈铺了一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沉默着没有回应,却是坚决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张技要我好好的去爱一个该爱的人,却又被老天狠狠地玩弄了一把。
脑袋昏昏沉沉的,我脑袋里被那耳钉的主人给占据了,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家清吧门口的,我只知道我走了好久,久到我不知道那双腿是走的麻了还是冻得麻了。
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大白天的清吧也是冷清,无意识的扫了一眼,我并没有在清吧门口看到那辆二手摩托,不知道为什么,我竟会觉得心底像是少了什么。我只是想不到,我会在那里遇见周小沫。
描眉画目,周小沫一如既往的漂亮,甚至更多了一种被称为女人的风韵。
我想过很多种和周小沫狭路相逢的场景,要么就是我带着棍子她带着刀,然后拼个你死我活。
我不知道她和张技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张技那个人我太了解他了。尽管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他绝对不是不负责任的人,毕竟每一段恋情都是对方甩了他为终。若不是触碰到底线,张技绝对不会动手打人,更不会让周小沫去医院打胎,只是个中缘由我真是不清楚。
自从我和颜楠的那一段后,我和张技就好像陌生了很多,我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尽管很多时候刻意去忽略他眼里露出的凶狠和暴戾,但我还是骗不了自己,就算张技在我面前还是当年温柔的小少年,可是我知道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张技像是刻意隐瞒了我很多东西,任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从觉得张技不对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清楚了,直觉就是他变得有些陌生。像那次的电竞大赛,张技表面将大赛看的很重要,其实他和路召之间的种种不寻常是个人都看的出来。
张技朋友交得广,家里也有钱,虽然成绩不太好但绝对不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更不会说是去巴结别人什么的,但是他对路召的态度却是很不一样。像是故意的接近和讨好,总之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而让我想不到的是,路召会亲口承认过他是故意接近张技的。
而我,一直想不通两个互相接近的人到底有何目的?一开始我单纯的认为那两个人是因为周小沫而互相接近,我甚至那是场三角恋情,而且还把自己给扯了进去。可是后来我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了,可是哪里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张技一直在利用电竞大赛拖着什么,只是很多事情,都被那一场大火给埋葬,什么都不剩了。
或许是因为张技走了,又或许是觉得我和路召那些关系并做不得数 ,所以在面对周小沫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些恩怨或许该了,但是那惹眼的烈焰红唇让我恶心干呕。她嘴角带着讥讽,问我,怎么不见张技呢?
张技?
我愣愣的盯着周小沫看了许久,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可是,除了那大大的黑眼圈外,我一点悲伤都找寻不到。
那一瞬间,我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刚刚强压下的恶心又都涌了上来。我跑到路边将那些秽物悉数吐尽,为什么她还有力气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呢,难道她不知道张技已经死了?还是,她就是故意刺激我的?
我一直吐一直吐,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这几天来我都没有吃什么东西,光吐个酸水都可以吐那么久。我蹲着不想动,更不想去和周小沫啰哩巴嗦的扯一堆,一提到张技我就会想到那一场大火,想到那场大火我就会浑身颤抖。只是我和周小沫真的不对盘,谁都见不得谁好过,我无力和她拉扯,她却不见得会放过我。
“吼,你不会是怀孕了吧?”空气里和那些呕吐物一样让人恶心的还有周小沫的话,可是有什么办法,有的人就是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她和一样的贱。
我慢慢的站起身来随意的擦了擦嘴角看着她,忍住过去扇她几巴掌的冲动说:“我只是在看到让我恶心的人或事时,就忍不住想吐。”
空气里的冷风乎乎的直往我衣服里钻,我看见周小沫的眼角抽了抽,我忍不住强忍着那张看着恶心的脸继续反击,“睡过了张技,那你睡过路召没有?”
其实我是不想再扯那些过去的,可是很多时候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在被激怒,被血液冲昏了头脑的时候更是恨不能将说有能伤人的话语倒出来。我了解张技,哪怕他有过许许多多的女朋友,但他从来不会让别人怀孕,更不允许任何一个人用极端的方式爬上他的床。
我斜扯着眼睛看向周小沫,如果不是吴江告诉我,我根本就不会知道张技让她去打胎的原因。
在张技的酒水里动了手脚,借用药物爬上张技的床,他怎么能忍?
“你…”听到我的丝毫不隐晦的措辞,周小沫的脸瞬间就变了,她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了所以然来。我冷哼了一声懒得看她嘴却不松,问她:“张技已经死了,你那些催/情药打算给谁下?”
周小沫的脸色已经完全变成了猪色,她原本还抱着的手慢慢的松了,肩膀一抖一抖的,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我故意去忽略了她眼底的那层雾水。
真好,看着别人难过,我好像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呢。
天越来越来阴沉,时不时刮起的
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无论是睡提到张技我就觉得心脏被针尖狠狠地扎了一下,我就是那种为了刺痛别人也不惜先刺自己一刀的人。
我感叹,这世界上真的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周小沫是,而我也是。只是再次扫到向周小沫时那张花了的脸却是吓了我一跳。
我走近周某人语气尽是嘲讽,真是难得啊,她居然哭红了眼。
“怎么,你这是表示哀悼么?”我往声音里参了冰,我就不信了,但凡她有那么一点在乎张技,我就不相信她不会崩溃!
我很是得意的看着瞬间呆若木鸡的人,老子也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疼,还没等我将脑海说出来继续添油加醋的时候周小沫却像发疯一样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将那长长的指甲划来我的血肉,我看到她脖颈上暴起的青筋,瞳孔是骇人的红。
我的被她那长长的直接抓的升腾,周小沫像是练九阴白骨爪似的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胳膊。她那力道实在是让我疼得忍受不了,我关键时候我抬腿给了她一脚,然后在她呼痛之际迅速抽回胳膊顺手又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看着被我打蒙的人我突然就想到了路召,他们可是表兄妹来着。
一想到路召,我之前是各种讥讽的声线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我忽然想起路召之前的那些话血气又一次上用,我又给重重地甩了她一巴掌。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看着被我扇得摔倒在地,不挣扎,也不反抗的人我忍不住咆哮起来:“你特么当初接近张技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现在他死了你还装什么装?”
她奶奶的三舅姥爷姑爹的个熊,我心中的怒火烧起快步靠近打算再来一巴掌,当初的帐也该好好算算了,可还没等我打起来就被人大力的拉扯开了。
“池贝,你发什么羊癫疯!”
我被扯得差点摔个狗啃泥,猛的扭头,那颗亮闪闪的耳钉首先窜进我的瞳孔,路召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却是带着疲惫,他抓住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路召捏住我的手加了把劲,我看到他眼里喷出来的火,滚烫的,像是要把人灼伤。
我一直都以为再见到路召的时候我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扔到河里喂鱼,又或者我往他身上泼一桶汽油然后再点上火,最后看着他活活被烧死。
我觉得,我恨死路召了,尽管扔打火机的人不是他,可是如果不是他张技根本就不会死。我想过无数种报仇的方式,哪怕是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可是当颗耳钉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些恨意还夹杂着其他的情感,那种情让我觉得很无力,心里透着满满的荒凉。
四目相对,我突然觉着巨大的酸楚从心底涌了上来,触不及防的,在下一秒我没忍住就哇的哭出了声音。
撼天动地般,那些泪水像是没关住闸门的堤坝,怎么都忍住,下一秒我就感觉被一股力拉扯过去砸进厚实的胸膛,淡淡的烟草味窜入我的鼻孔。
有时候我特别讨厌自己,我这个人可以虚张声势,可以心狠手辣,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每次心一酸我就觉得那泪腺在源源不断的分泌那些液体,怎么都止不住。
在见到路召的那一刹那,多天来的无助和飘荡都化成了满满的委屈,明明该恨得牙齿痒痒的人,却像是成了仅有的一根救命稻草。
我很鄙视自己,却也控制不住那些情绪。
“对不起,”路召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像是看到我比被打周小沫还要委屈悲愤,路召声音柔了很多:“张技出事,小沫不比你好受到哪里去。”
我哭得更凶了。
她周小沫凭什么,凭什么让所有人都向着她,张技会为了她来求我妥协,路召会为了她站出来说话,就凭她长得比较好看?
我不知道由胸腔涌上来的是什么,是愤怒,亦或是嫉妒。
我不知道是蒙蔽了双眼啊,蒙得我都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了,我第一次发现,当初张技和周小沫在一起我不过是觉得碍眼,觉得有人抢了属于我的阳光,可路召对周小沫的庇护会让我那么那么的心酸,那么的难过。
压抑,心酸,悲切,所有的情绪都在刹那间涌了出来,哪怕我平时再怎么不顾及形象我也觉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己一定是糟糕透了,可是,我已经无暇顾及姿态。
“路召,可以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么?”周小沫的声音响起,带着愤然和她抽搐了的面部表情。
空气是凝固了的感觉,凝固着各种不知名的战火,我刚要挣扎却被路召圈得更紧,和着冰冷的空气,他的声音却是带着某种魔力击穿了我的心脏。
路召声音很是坚定,风尘起,我的脑袋还被某人摁在胸口,那强有力心跳声通过胸墙传了过来。
他说,池贝是我女朋友啊,而且我曾经失去过一次,所以这一次,我怕再不爱的话,就来不及了。
我的心像是被雷给击中了,又疼又麻,连肌肉都在颤抖。
再不爱的话,就来不及了。
这话,我怎么听出了一股悲凉的味道呢?
带着坚定,又像是决绝,后来的后来我就想表达一句话,路召啊,你真是比天桥上的黄半仙还要牛的人啊!
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我听到周小沫蹬地而走的声音。
有些鸿沟,是用了一条生命划开来的啊,它就横在了那里,横竖都跨不过去啊!
我抬头看了眼路先,那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不过这次是无声的,一切的一切可能,已经在那个夜晚被阻断了,不是么?
可是为什么,我会那么的难受,那空了胸腔里像是滚进了颗石头,来来回回的,在里面滚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