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见果真有人凭借意志力最终面色涨红,头重脚轻,原地慵慵的就晕死了过去,裴御医心中还有些怀疑的自己的判断。可等他上前一探鼻下,却发现此人保留着一丝清明的时候,不管出于甚么考虑,都能够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控制住呼吸。然而,等他晕死过去之后,那生理的机能,或者说人朦朦胧胧之间求生的本能却是让他的呼吸自发的运转了开来。
实验的结果很简单——如果没有外力的介入,那么自行闭气直接导致死亡,只能说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后来怎么样了?”这些都只是一个过程的求证而已,明溯关心的凶手究竟是谁,至于这些拙劣的表演……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他自然也就不想去关心了。
“都死了。”闻言,裴御医却是神情黯然的应了一声。
“废话,我当然知道他们都死了……要不然我在这里披麻戴孝做甚么?!”
“下官是说那些狱卒都死了。”
“啊?”明溯郁闷的盯住裴御医看了半响,方才怏怏地言道:“你总不会想说他们也是闭气而亡,或者绝食?”
“这次倒不是。”裴御医抬头偷偷的看了刘宏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放心大胆的说出了真相:“圣上本来想亲自审讯他们的,不曾想这些狱卒倒是刚烈,还没等圣上驾到,就一个个以头抢柱,横死当场。”
“就这么结束了?”明溯不甘的连续追问了几声,见裴御医一副到此为止的模样,心中顿时一阵无名火起。
敢情这些人都当自己是傻瓜了?尤其是那张让、赵忠两个杀人凶手,毁匿证据之后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跑到自己面前来显摆。
当下,明溯也不废话,一步踏了上前,迎面将赵忠给揪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言道:“老子不管你的能耐多大,现如今就算是圣上在此,也保不住你的性命了!”说完,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腰间。
“我怎么会害他的性命呢。”见明溯发怒,赵忠却是毫不抵挡,长叹一声言道:“其实当晚我等也是想将其暂时囚禁起来,免得坏了大事而已,不曾想却是……说三道四,其实我也就是凶手之一,阿明你动手吧。”说到这里,赵忠又是黯然一叹,却是不再解释,直接闭上了眼睛。
一听赵忠自己都承认了是凶手,明溯再不犹豫,“锵”的一声便拔出了长刀,直接往其脖子上抹了过去。
“且慢!”刘宏本来一直在旁边做着听众,此时见赵忠就要血溅当场,顿时就急了,紧忙上前一步拿手架住了明溯。后面的宿卫们见主子都动了手,一个个舞刀弄枪的奔了上来,却被刘宏转头拿眼睛给瞪了下去,一个个傻站在堂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若是论上力道,三个刘宏一起上来也不够明溯甩的,可毕竟刘宏是当今天子,自己又是他的妹婿,这再怎么样都得给上三分面子。当然了,给面子不等于放弃杀人的念头……明溯面露煞色,双目赤红的瞪着刘宏,那持刀的手却是一直悬着不肯放下。
“爱卿先看看这个再下手也不迟。”虽然明溯现在的态度简直可以直接套上一顶大不敬的帽子了,可刘宏却是不想与他计较,见情况稍许缓和了一些,便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模样的簿子递了过来。
东汉末年,纸张已经开始在民间流行,除了一些传承已久的书籍之外,最近的一些文字记载都是选用了纸张这种轻便的东西作为载体。
“洛阳狱记?”明溯低头看了一眼封面,却是疑惑的问了刘宏一声。
“也就是监狱之中的一些琐事记载。”刘宏等明溯犹犹豫豫的接过那本洛阳狱记之后,方才细细的为他解释了一番这东西的来历。
原来凡是监狱之中都有记载,哪个犯人进来了,哪个犯人出去了,哪个犯人死亡了,哪个犯人生病了……这些常规的事情自然以流水账的形式记载其中。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杂物的领取,权贵要员的探访,甚至是一些需要特别关照的地方都在其中作了详细的记载。
“申时三刻,陈耽、刘陶入狱,分别关押至坤字丙号、丁号。”
“酉时一刻,陈耽腹泻,用过两次汤汁,刘陶未食。”
……
“戌时三刻,郭胜入狱,关押至乾字甲号。”
“亥时二刻,曹节、王甫持诏书提审陈耽、刘陶,未留狱卒伺候。”
“亥时三刻,陈耽、刘陶二人暴亡,地上无挣扎打斗痕迹,舍中遗留湿润薄纸数张。”
“亥时三刻,曹节、王甫持诏书提审郭胜……”
一页页的翻了过去之后,明溯突然眼神一凝。记载到了这里就中断了,而且看那最后一行潦草的笔迹,很显然当时监狱之中已经发生了甚么让之惊容的大事,所以才这么仓促的结束了记载。
“后面的呢?”明溯仔细的辨认了一番那些笔迹虽然或工工整整,或龙飞凤舞,却是完全出乎同一人笔迹,尤其是最开始的记载,纸张熏黄,墨汁黯陈,很显然并非临时伪造而成,只是最后提到郭胜的时候,却是没有再往下记载,让人未免有些疑惑。
“此人亦在死亡的狱卒之中。”刘宏无奈的摇了摇头。他不是傻瓜,从这封记载来看,很明显是曹节、王甫伪造诏书提审、杀害了三人。
可是,即便是刘宏亲自审问,甚至于还当场出示了这封记载,可那二人却只肯承认因为心中愤慨,一时冲动便杀害了陈耽、刘陶二人,至于郭胜,他们只是问了一句话,便离开了。
若是这个狱卒记载再详细一些,比如说郭胜当时是否死亡,或者说监舍之中有无纸张、绳索等可疑物什,刘宏自然可以判断出究竟是不是二人杀害了郭胜了。
可现在,现场的目击证人或许是迫于二人的淫威,或许是为了保全家人,一个个都选择了撞柱而亡,至于这记载,虽然因为放在值守的住所,没有被毁灭证据,却因为内容的不全面,却是无法将案情彻底的定了下来。
“其他没甚么证据了?”明溯不甘的追问道。
“没有了……”刘宏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其实这个事情张让、赵忠二人的确有些关联,不过却不能证明是否曹节、王甫杀害了郭胜。”
原来,私自杀害陈耽、刘陶二人以绝后患的主意的确是一众宦官商议定下来的事情,当然了,这个情况一开始都是背着刘宏的,直到郭胜也诡异的死在狱中,郭贵又在帝都之中大张旗鼓的为其操办起了丧事,此事涉及到了都通侯府,张让、赵忠二人不敢隐瞒,便在刘宏面前认了个错,承认了自己的不法勾当。
诬陷、关押郭胜,虽然当时二人都在场,可却是没有推波助澜,只不过后来刘宏决定暂时将其关押起来的时候,二人觉得有郭胜在其中碍手碍脚,不如先将其关起来,免得影响了诸人大计,这才默认了当时那王甫的信口胡言。
本来,按照二人的想法,只要连夜处置了陈耽、刘陶,等郭胜出来的时候,木已成舟,便是他再有想法也无法让陈、刘起死回生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完全出乎了二人的意料。
郭胜最终也一起死了,虽然说现在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曹节、王甫二人,可当初商议的时候诸人都有份在其中,若是论起来,也就是所有的人都成了嫌疑人或者说是同谋。
这也是赵忠不想解释甚么,只是引颈就戮的缘故。
其实,郭胜虽然平素自视清高,可却是与张、赵二人私交非常笃实。尤其是张让,当初能够高看明溯一眼,就是因为自家也有子侄在已吾乡下。尤其是那与郭贵自幼交好的张田,也就是大张庄的少庄主,更是张让最为喜爱的几个本家子侄之一。
于公于私,张让都没有必要去杀害郭胜。
虽然不知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一后世名言,可现在张让、赵忠话里话外都是一样的涵义,尤其是那赵忠,更是十分内疚的言道:“老奴背了律法,有负圣上宠信,还望圣上能够谅解老奴,来世还让老奴能够陪侍左右,也就心满意足了。”
见赵忠说得凄惨,刘宏顿时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的望着明溯,双眼之中满是哀求之色。
对于明溯的武力,在场诸人都是心知肚明,只要明溯想杀人,即便是所有的人一拥而上,最终也是阻止不了的,无非就是最终能不能将其当场拿下的区别。
“都是一丘之貉!”明溯现在已经彻底的认定了,刘宏心中还是比较偏向于张让、赵忠二人的,所以才会如此不遗余力的为他们开脱罪名。
毫无疑问,刘陶的死,眼前二人是完全脱不了干系的,他们的确也亲口承认了这一事实。可郭胜的死亡,的确其中有一些疑点,当然了,现在那曹、王二人就是首要的嫌疑人。
尤其是在裴御医证实了郭胜同样是闭气而亡之后,便是脑子在愚钝的人,都能从其中推论出真正的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