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剧组要去上寮村对面的猫头岭上拍摄一组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孩子们翻山越岭上学放学的镜头。
猫头岭的背面还有好几个零散的小村落,自然条件比上寮村更为艰苦,村民们要外出,就必须翻山越岭。猫头岭山势不高,可山上的那条黄泥巴土路却并不好走,羊肠小道盘绕着直通山顶然后一直延伸到山体背面的山脚,蜿蜒曲折,坎坷崎岖。
这一天,剧组里有上山拍摄任务的一干人等都被勒令凌晨四点钟起床。廉惜几乎是在梦游的状态下完成了起床的一系列动作。她眼睛都睁不开,窝在临时用作化妆间的一间小屋里,坐等造型师摆弄。
“喂!廉,惜惜,你醒了没有?”林泉一用兰花指连戳几下廉惜的肩膀,脸上的笑容贼兮兮的。
“啊?这么快就到我了吗?”廉惜被林泉一戳醒,吓得一个激灵,傻愣愣地从座椅上跳起来。小朋友们竟然这么快吗?目光扫一眼对面,妮妮、小胖等几个小朋友规规矩矩地一字排开,站在那里任由造型师流水作业批量生产。
林泉一撇嘴笑了一笑,纤腰一扭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那华丽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然后廉惜听到从门外悠悠传来的两个字:“赚了。”
廉惜没闹明白林泉一唱的是哪一出。打理清楚随剧组出发时,正好赶上黎明前的黑暗。在手电筒的微光中,廉惜走路的速度堪比蜗牛,倒是几个孩子走在了最前头。那看起来近在眼前的山顶,他们竟然走了近半个多钟头才到达。
站在灌木丛生杂草遍地的山顶上,廉惜贪婪地呼吸着大自然独有的草木清香,翻山越岭的疲惫似乎被那萦绕于鼻端的香味冲淡了许多。
剧组很快就调试好了设备,静候乡间的第一缕晨光。大约过了一刻钟,缭绕的晨雾中,太阳突破云层小小地探出红红的一角。慢慢地阳光烘散了晨雾和薄云露出一整张红艳艳的脸蛋来,给山间的绿植镶上了一道虚华的金边,好看得出奇。孩子们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日出,他们由衷的发出一声赞叹,廉惜望着那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颜,微微笑着,感觉世界竟是那样的美好……
随着赵导的一声令下,廉惜和孩子们迅速准备到位,也许是因为良辰美景能振奋人心,孩子们和廉惜这一次配合得极好,几组镜头都很顺利的完成了。晨光短暂,太阳很快升到高空,见任务顺利完成,大家的心情都格外愉悦,一行人开始说说笑笑地等着吃早点。
临时招来的剧务姓周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大姐,她是山背面某村落嫁到上寮村来的,对本地的情况很是熟悉,为人热情,做事麻利。她把整个剧组打理得清楚且周到,剧组的人亲热地叫她大阿姐。她从一个大布包里拿出几张报纸垫在一块空地上,然后将分袋备好的当地特色早餐,玉米面烙饼放在报纸上给大家自行取用。
“等一下,塑料袋都扔到这些报纸上啊,我统一管丢。”大阿姐快人快语,她转脸特意交代几个孩子,“尤其是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别给我乱扔。”
披星戴月,完成一天的拍摄任务回到山下,廉惜已是满身疲累。才推门进到自己的房间,就看到了意态悠闲,坐在她房间里的许聿旼。廉惜惊讶地望着凭空多出来的活物,老老半天才憋出烦闷的一句:“许总怎么会在这里?”
许聿旼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僵立在门口的身影,俊眉微扬,“还不关门?还是说你想让全剧组的人都知道我来找你?”
廉惜果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将门关得死死的,说话声音也低了下去:“你有话快说,说完立刻请走。”
许聿旼微微一笑,温柔地朝她伸手,“过来。”此情此景,如同廉惜心中多年的一个旧梦,他站在那灯下,也是这样望着她伸手,灯光勾勒下的容颜如同神祗一般俊美无俦……廉惜仿佛中了魔咒,在原地呆愣了一阵,尔后,一双腿情不自禁地朝他靠近。
许聿旼拥她入怀,抱紧她满足的叹息:“小惜……”
这一生叹息,如同平地惊雷,轰地一声炸开了廉惜发昏的头脑,她惊恐地道,“我们不能这样,你放手!”
“不放!”许聿旼紧了紧长臂,语气如孩子一般的任性。他黑亮的眼睛灼灼地俯视着廉惜:“离开他好吗?我不许你和
他……小惜,我回来了,我忘不了你。”
廉惜心乱如麻,各种情绪蜂拥而至五味陈杂,面对这样的许聿旼,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思忖良久,廉惜垂眸掩去翻涌而至的泪意:“我们回不去了……”他有了未婚妻,而她也开始了一段新感情。
许聿旼霸道地打断廉惜:“你是我的!我不管,我要你立刻和他分手。苗清许他根本就保护不了你……”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的挣扎,他的付出,他的苦闷,他的执念……
“小惜,你欠我太多,我要你回来还债。”许聿旼将脸俯贴在廉惜细嫩的脖颈上,贪婪地闻着那熟悉的气息,清幽如兰,淡淡的似有若无地萦绕在他的鼻端。停了许久,许聿旼开始低声讲他的委屈:“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苗清许。小惜,我不敢去想他也会像我这样抱着你和你……”亲密。那个词他说不出口,那是他心底的痛。他已经受够了,无数个夜晚他都无法控制住自己去回忆那一幕,苗清许在机场大厅里搂着廉惜热吻缠绵的画面。
廉惜的心又酸又涩,各种思绪集结成一团乱麻,她只觉得眼前一片迷惘:“陈卿云怎么办?”
“小惜,我只爱你……你给我点时间。”许聿旼松开她,双手撑在她的香肩上,眼底是廉惜看不懂的沉暗,“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
她的阿旼从来都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怎么会不信他?廉惜眼中有氤氲的湿气,她抬眸凝定那双黑深的眼睛,轻声道:“好。”
许聿旼开心起来,勾起廉惜的下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眸中的碎星闪亮得惊人,两人静静地相望,眸光流转视线交缠,许聿旼清晰地看到那对清澈的眼睛里真真切切地存着他的身影。
眼前似有烟花绚烂,世间最美的风景尽在她动人的眉眼间……
许聿旼低头重新吻上她的红唇婉转缠绵,直到廉惜透不过气,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她,轻刮一下她的鼻尖:“傻瓜!”他唇边的笑容放大,她还是没有长进,接吻的技巧一如既往的笨拙。许聿旼的心情无限好,抬腕看了看时间,才依依不舍道:“我得走了,明天早上八点还得去出席工业园的签约仪式。”
“啊?那你干嘛要过来?”廉惜觉得这个人太不可理喻,这条路白天开车都不好走,晚上车子卡在泥地里怎么办啊?
“笨!”许聿旼拿食指弹她的脑门,他若不把握住这个时机趁虚而入,等回了A市,他的小惜就要被别的男人霸占了。他这可是有备而来,特地开了一辆越野性能极佳的牧马人,哪里会应付不来这点路况。
廉惜一边揉脑门一边期期艾艾地对许聿旼道:“……你不要再来了,被人看到了不好。”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他明了她有重重顾虑,且这些顾虑只怕在短期内是无法消除的。然而,许聿旼并不在意这些,他一直相信,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够得到。
依依不舍地在她两侧的脸颊上各留一吻,又亲了亲她娇艳如花的菱唇,这才低声道:“知道了,我走了。”
趁着茫茫夜色,许聿旼极快地推开那扇木格子窗,“等下记得关好窗户。”在廉惜无法置信的目光中,许聿旼如同电视剧里偷香窃玉的采花大盗一般,淡定地翻窗而出。隔了好一会儿,廉惜才隐约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看来他把车停在了祠堂背面那处无人光顾的坡地上,怪不得没人发现他来去匆匆的影踪。
廉惜揉了揉脸颊,脸上的热度仍在,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个绮梦。她愣愣地望着放在桌子上的小镜子出神,恍惚中她看见了苗清许那双深邃清亮的眼睛,幽幽地望着她,眼中仿佛含着千言万语……
苏州评弹的乐曲声格外突兀地忽然响起,廉惜望着屏幕上那熟悉的三个字,前所未有的失措惊慌。她不敢接,鸵鸟一般地将头深埋在枕头下,捂住耳朵不去理会那恼人的欢唱。任由那曲评弹一次又一次地重放……
那斗志昂扬的铃声依然坚持着,仿佛在宣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廉惜小心翼翼地接起,心如撞鹿,拿着手机的手有无法抑制的颤抖:“喂……”
“惜惜,怎么现在才接我的电话?”苗清许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这才安心,她若是再不接电话,他就准备打电话给孔蓝了。
廉惜无比艰难地
道,“……对不起。”搜肠刮肚地想着委婉分手的台词;不料却被苗清许剧烈的咳嗽声打断,“惜惜,我感冒了,正在社区医院打点滴,特别想你……”怪不得觉得他的声音怪怪的,原来是他感冒了。
记得有本书上说过,要想达成某种目的一定要对人示好以表诚意。廉惜赶紧奉送关心:“要不要紧?”
“你陪我聊天吧,不然一个人傻等着点滴输完挺难熬的。”苗清许轻笑一下,廉惜紧张兮兮的语气,他听在耳中特别受用。一下子,觉得头痛都减轻了好多,苗清许问:“今天拍的可还顺利?”
“嗯,挺顺利的。”
苗清许忽然转了话题:“惜惜,有件事情让我很不开心。”
廉惜心中一慌,本能的反问:“什么事?”
“昨天我回A市,滕薇薇和皮乐告诉我……上次那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
廉惜料想过苗大人知道那件事会生气,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她下意识地摸着鼻子小声嘀咕:“也不是特别大的事儿……”
“呵,不是大事?”苗清许被廉惜无所谓的轻描淡写的口吻气乐,“惜惜,老实说我昨天很生气。很想把你捉回来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着些什么?昨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吹着冷风喝闷酒,我感冒了……你要对我负全责……”他说着说着又控制不住地连咳了几声,鼻音重重的。
廉惜心虚道:“……那,你好好休息吧。”分手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还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说吧。
“好,晚安。”苗清许望着所剩无几的小小点滴瓶,无奈而又认命。她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来哄他开心吗?
脑中盘亘的仍是昨晚滕薇薇说话时的情景。
苗清许破天荒的任由皮乐宰割,答应请他和滕薇薇去一家新开的私房菜馆共进晚餐。
皮乐笑眯眯地点了几个招牌菜,又撺掇滕薇薇也点了两个,然后心满意足地大快朵颐。皮乐觉着吃大户的感觉就是倍儿爽。
滕薇薇吃得也很开心,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眼睛发亮,一脸膜拜的望着苗清许:“苗大人你真是好手段,网络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传言,你倒是清理得挺干净的嘛!嗯,不错,咱们家惜惜眼光不差……”
苗清许一头雾水,疑惑的眼光在皮乐和滕薇薇身上来回睃巡:“发生了什么事情?”
滕薇薇和皮乐彼此对望一眼,齐声惊讶:“别说你不知道啊。”
“说。”苗清许的俊脸一黑,神色倏忽暗淡了几分。
“你说还是我说?”滕薇薇转头问皮乐。
皮乐见苗清许神色不善,暗自在心里打了个哆嗦,想了想,觉得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好。他对着滕薇薇讪讪一笑:“您口齿伶俐,我不和您争……”
“滚!”滕薇薇鄙视的看着皮乐,就知道这家伙是这副不靠谱的德性。她倒是没觉得苗清许有多可怕,于是一五一十地开始竹筒倒豆子。事情原本就很无厘头,无厘头的开始,无厘头的结束。滕薇薇发言完毕,免费派送点评一则:“这一次惜惜真是躺着也中枪啊。那些脑残的网友,发疯了似地乱吠乱咬人。真气人……”
皮乐忍不住在旁边温馨提示:“请注意文明。”
滕薇薇立即从善如流:“欧克,我纠正,真他母亲的气人。”
苗清许心烦意乱,将耍宝不要钱的两人丢在餐桌上,拿起椅背上的西装直接闪人。
“哎,苗子,这顿说好了你请客的呀呀呀……”皮乐哀怨地望着那潇洒而去的背影,开始无限循环地干嚎。
滕薇薇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很有风范的起身,极体贴地安抚皮乐,“……别浪费表情了,他不会再回来了,你乖乖买单吧。里面的空气太闷了,我在门口等你。”一语甫落,一双长腿早已身飘数米,徒留皮乐扶额哀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我怎么诸事不宜啊?”
“先生,给您去掉尾数,一共是一千八百快……”
听到价格皮乐果然心惊肉跳,深吸一口气,无力道:“喂,我们没点几个菜啊?怎么这么贵的?”
真心后悔挑了个这么死贵的私房菜馆来黑苗清许了。书上说:做人要厚道。看吧,现世现报来得真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