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垣第二日太阳升起时被被拉出大牢行刑,莫说八十杖,八杖没有打 完,他便已经断了气。
并不是行刑者下手太狠,更多是因为他煎熬几日,早已经身体透支,粗 若手臂的棍杖挥下,不疼死也已经吓死了。
梵音听得方青垣的死讯后也唏嘘不宁,让宋安成多多关注方静之归来的 消息,她便又缓上些日,待自己的身体调理好不再吐的天昏地暗时,回娘家 探望自己刚刚出世的弟弟。
沈玉娘见到梵音归来,兴奋的不得了,拽着梵音在自己的屋子里便不松 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看到一旁娇小的人儿,梵音不时的逗逗他,“谢天谢地,长的还是像娘 多一些,若是像爹的话,哪能这么漂亮?给姐姐笑一个?”
“这丫头,小心你父亲在外面听见。”沈玉娘说着,不免朝门外的方向 看去,杨志远对怀柳这个女儿有多疼爱,她是最清楚的,若是听了这话,定 是要念叨许久。
梵音笑眯眯的道:“爹不在,他听不见的。”
“方家的事你知道了? ”沈玉娘哀叹几声,“方青垣死的那一天,你父 亲喝的烂醉如泥,别看是仇家,可他口中一直都在念叨着当初刚刚上任为一 县主簿时的情景。”
“爹是个心善之人,总念着方青垣的好处,或许他也不愿意把方青垣想 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毕竟曾经共事。”梵音的脑中也回想起刚刚跟父亲到 庆城县时的样子,心里也格外不舒坦。
“事情已经过去,谁都无法挽回,倒是方静之那个孩子太可怜了,你父 亲这些时日都在盯着他的情况。”沈玉娘提到方静之,梵音不免多问了几句
“他已经回京了?”
沈玉娘点头,“应该是在路上,再有些时日也快到了,他也不过是个孩 子,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啊?唉!”
“肯定承受不住,他那颗玻璃心……”梵音想到方静之的样子就觉得他 实在可悲。
怎么什么烂事都能遇上呢?
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全都被方县令给毁了。
沈玉娘也觉得这个话题说出来不合适,斟酌半晌又转到钟行俨身上,“ 姑爷还没有消息?”
“他?谁知道他到底死哪儿去了,这个混蛋,臭男人!”
原本就因方家的时微有伤感,再提钟行俨,梵音心里的火就往外蹿,认 认真真的骂了起来,“前几日我把王文武特意叫到身边,让他仔仔细细的为 我分析下钟行俨这个混蛋的状况,可王文武说,他们只是定期向钟行俨传去 京城的消息,对钟行俨的状况却一无所知!”
梵音越说越火大,“而且王文武还说,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第一批的 军备和粮食物资早已经就不够用了,可是……可是他与军需也断了联络,钟 家的二爷就是想送粮草军备都不知应该去何处,您说他这到底是玩的什么把 戏?”
沈玉娘也没想到不过是随意一问,却招来梵音这一通牢骚。
不过憋在心里的话还是说出来更好,斟酌片刻,沈玉娘安慰道:“姑爷 是个聪明人,年幼时就被怀远大将军带去战场,早已经历练出来,没有传回 消息,一定是有很重要的原因。”
沈玉娘把梵音胖乎乎的小手窝在自己手里,“当初他能排除万难娶你回 家,心里怎能不惦记着?你在这里嘀嘀咕咕的骂他,其实心里也是在想他, 对吧?
“还是平心静气慢慢的等,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梵音被说的小脸俏红,看向一旁的弟弟,转了话题,“父亲给起名字了 吗?”
“杨恒文,恒心静气,文江学海,所以命名为恒文。”沈玉娘似对这个 名字很满意,“小名儿还没有,不妨就让你这个做姐姐的给起个?”
“我若是起的不好,爹还不得追着吃了我。”梵音缩缩脖子,“不过瞧 她又胖又可爱的,像个面团子,就叫小团团好了。”
沈玉娘倒吸一口冷气,嘴角抽了好几下,还真有些后悔让这位姑奶奶起 名了。
好歹是个男娃子,叫团团?
梵音没注意到沈玉娘的表情,怎么琢磨都觉得自己这个乳名起的好,走 到杨恒文的身边,轻碰他的小脸,“团团?小团团?”
娃子不搭理她。
梵音继续碰,娃子还是不搭理她。
心里有些不甘,刚要再伸手,杨恒文小嘴一张,哇哇开始哭上了。
奶娘立即过来看了看,“小主子尿了。”一句话说完,立即有几位妈妈 过来洗屁屁的,擦香粉的,换尿布的,换小裤子的,一通忙乎完,杨恒文又 闷头开睡,根本不理睬一旁看成傻子似的梵音。
沈玉娘见她在发呆,召唤道:“怀柳?想什么呢? ”想到自己的小儿子 不答应那个名字,沈玉娘心底微有窃喜。
梵音半晌才缓回神,“原来小孩子是这样的。”
“当然是这样,等你自己生了,就彻底的都懂了。”
沈玉娘满心都是当娘的喜悦,目光又开始盯着杨恒文看不停。
梵音并没有在她的屋子里停留太久,沈玉娘还没出月子,太劳累了身子 也受不得。
让沈玉娘小寐片刻,梵音便出了屋,想要到书房与父亲聊一聊,却听到 书房内正有说话的声音。
“杨提举,方公子今早已经回来了,我去告诉了他事情的起因,也依照 您的吩咐安慰了几句,他也只是点头不说话,去方青垣与方夫人的墓前守灵 了。吏部允了他丁忧的折子,三年守孝,他恐怕也要苦熬了。”
“方家已经被查没了,银子也都被上缴国库了,你也别明面上给他银子 ,那个孩子心事重肯定不会要的,看看他想什么办法挣钱,然后找一些门路 和渠道,多给他一些,唉。”
杨志远的声音很感慨,“也是个命苦的孩子啊,可惜了,实在可惜了。
“他毕竟有功名在身,即便想找挣银子的路子,恐怕也会选择做教书先 生,不妨帮他找几位正想求先生的人家,让他们先找上方公子,也免得方公 子颜面上下不来台,还要自己去想辙挣银子,您看这样可好?”
此人的提议立即让杨志远很高兴,“你的想法很好,就这么办了,教书 育人终归不会辱了他的功名,他自幼也是锦衣玉食过日子的,恐怕也想不出 来什么挣银子的法子,还是主动有人找他为好。”
“那就这么定了。”
“你现在就去办这件事吧,拜托给你了杨志远送此人出门,刚打开 书房的门,就看到梵音扶着腰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口。
屋中人也惊愕的呆滞一下,见杨志远没有吭声,便快步的绕行,离开了 杨家。
父女二人对视了片刻,杨志远有些怨怼的开了口,“怀柳,怎能随意的
“偷听是吧?我就是偷听了,若是让父亲不悦我道歉,不过方静之他人 在哪里? ”梵音直接把杨志远要教训的话都封死,直接问方静之的下落,这 让杨志远格外犹豫。
方静之是什么人?之前他苦苦追求自己的女儿,自己是最清楚、也是最 不支持的人。
可如今怀柳大着肚子,还问起他在何处,自己这个当爹的怎么能说?
何况钟行俨还出征在外,若是被外人看到,很容易惹出是非麻烦,口舌 是非是最让人受不得的,更何况一个孕妇了?
“他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就不用操心了,怀柳,你还是要好生的养好 自己的身体,这样为父才能放心啊。”杨志远苦口婆心,梵音却没有这么痛 快的答应,“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也只是想帮他,没有别的意思。”
“难道你还信不过为父吗? ”杨志远冷下来脸,“听话,姑爷此时不在 ,你一言一行都被外人看着,哪能随意的乱见外客?”
“我不见他。”
“那也不行。”杨志远拒绝的很果断,“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告诉 你的,看完你弟弟了吧?那就快些回家去,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养好身子重 要,知道了吗?”
梵音被说的立即撇嘴,眼泪汪汪的看着杨志远。
杨志远琢磨半晌,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缓和下来安抚道:“乖 女儿,为父也是惦记你的身体,可不是凶你,啊? ”
“这就回了。”梵音无精打采,没有了来时的精气神,倒是让杨志远也 有些担心,“要不然为父送你回去?”
“不用了,宋安成驾车,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梵音缓缓的转过身, 一边走一边哀怨的嘀咕着,“果真是重男轻女,有了儿子就要把我这个做女 儿的撵走,爹实在太狠心了……”
杨志远无奈的摇头感叹,一直都跟着梵音行到大门口,可惜跟在后面听 了一路的抱怨,直至看着梵音上了马车,才算长舒口气,回到府中。
梵音上了马车坐好,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方静之,而此时的方静之正看着 手中的散碎银两,也只够他半个月的米粮钱,日子怎么过?
方静之苦涩的扯扯嘴,拍在酒铺的桌案上,“酒,全都买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