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化帝驾崩半个月后,第一封请太子登基的奏折公布于世,虽然陈泽瑞 以孝心为重、无心管理朝政为由搪塞过去,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信 号罢了。
待全朝百官叩请之时,太子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人能够提出
异议。
众官已经不在宫中为崇化帝守孝,钟行廉一被放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冲 到四房去找钟行俨,大步流星的冲进院子,正听到屋内传出的悦耳嬉笑。
待听出屋中人乃是钟氏时,钟行廉的脚步停驻下来,有些迈不动步,特 别是听到钟氏哄逗的话,他的心里除了酸涩之外,还有股子无力的忌恨。
都是钟家的人,都是姓“钟”这个字,为何他就要比钟行俨低一等?
他还要怎么努力才能够比得过钟行俨?
心底不忿的想着,绿荷从屋中出来正巧看到钟行廉站在那里,惊了一下 ,刚想转头朝屋中通禀一声,钟行廉便看到了她,“看什么看?大姑奶奶和 老四都在吗?”
“奴婢给二爷请安,大姑奶奶和四爷都在,二爷要奴婢通禀一声吗?” 绿荷说着话便往后缩,钟行廉打量她许久,点了头,“这还用我废话?”
绿荷立即行了礼转身回屋,匆忙的跑了进去,“大姑奶奶,四奶奶,二 爷来了。”
梵音正在听着钟氏说起宫中的事,突然听得钟行廉来不免愣了,“你确 定是二爷?不是二奶奶?”
“真的是二爷,奴婢出去正碰见他进来,应该是找四爷的吧?”绿荷看 向一旁盯着孩子的钟行俨,“四爷,要不然您去迎一下?”
钟氏对钟行廉没什么好感,冷哼道:“干嘛来了?来看侄子侄女的,怎 么不让方氏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进屋里头看孩子? 一直都自诩为钟家门里 最年长的男人,这点儿道理都不懂,还分什么长幼了!”
钟氏的声音没有刻意的压低,外面定能听的清楚。
梵音拽拽钟氏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多说免得尴尬,看向钟行俨道:“或 许不是来看孩子的,应当是找你有事,还是你出去瞧瞧。”
钟行俨漫不经心,目光仍旧盯在孩子的身上,半晌才动了地方,“我去 看看,找我能有什么事,我现在都不知道三哥在那里,估计他一辈子都不想看到我。”
“还不是你自找的,快去。”钟氏狠呆呆的瞪他一眼,可见到自己亲弟 弟脸上的疤痕又心疼,直至钟行俨离开,钟氏才满腹感慨,抱怨道:
“就是这样不省心,看看他脸上的疤,原本俊朗的一张脸,全都给毁了
“敷一敷药还是能养回来的,都是时间的事。”梵音想到方氏,不由得 思忖半晌,“不过我生子之后倒是没见过二嫂,你们谁看到她了?”
“她一直都没来?”钟氏又惊又气,“她还真是不要这一张脸了,你生 孩子那一晚她也不在?”
梵音摇头表示不知,一旁的梁妈妈倒是插了话,“那一晚老奴来时正与 二奶奶碰见,她好似是要回二房,那时四奶奶还没妥当。”
“真是过分了,太过分了,钟行廉呢?让他一会儿等着我,我要问问他 到底想怎么样,自己院子里的女人都管不好,他到底还顾不顾钟家的情分了 ,纵使关系再不好,关键时刻总该搭一把手,事情急着呢就走了?以前我还 觉得方氏比老三媳妇儿通情理,如今看来,就是我眼睛瞎了!”
“大姑奶奶您还是歇歇吧,如今四爷都回来了,哪还用的着您操心?您 有那份心还不如帮我们想想这两个孩子呢,到底取什么名字好呢?说是过了 一周岁才能入族谱?这是什么规矩,我不懂,您给讲讲。”
梵音转移话题,钟氏瞪她一眼,“这是谁告诉你的?”
“我听三嫂说的。”梵音说完,钟氏也认真的点了头,“的确是有这个 说法,都是因为孩子年幼,所以一岁时才正式入族谱,老二和老三家的孩子 也是这个规矩。”
梵音啧啧着嘴,“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我们家的两个小宝贝儿身体 一定健健康康,一岁时啊,没准就跑着进祖祠了呢。”
“四奶奶,您就算再期望小主子们长大也不能胡说啊,一岁就跑?哪有 这个道理。”冯妈妈在一旁笑话着她,梵音也不生气,“还不许我痛快痛快 嘴啦?我就这么说,就这么说。”
“行行行,老奴是惹不起您。”冯妈妈一转头正看到梁妈妈在那里低头 嘀咕着,好似有什么心事琢磨不透,“您怎么了?”
梁妈妈被突然一问,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钟氏和梵音也看向她,梁妈妈 尴尬的一笑,也不得不说,“老奴不过是想起来四奶奶生产那一晚,路上突 然遇上了钟府的马车出去,好像是去西南边儿,不过问三奶奶,三奶奶说不 知道这事儿,刚刚想起来觉得奇怪罢了。”
“钟府的马车?”钟氏疑惑的看向梵音,梵音摊手不知,“我怎么可能 知道? ”看向冯妈妈,“您知道吗?”
冯妈妈的脸色很难看,“用不用老奴去查一查?”
“必须要查! ”钟氏当即做了决定,“原本我就怀疑怀柳双胎的消息是 怎么传出去的,那时可还没生呢,外面査不到是什么人做的手脚,那就是钟 府内部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恶毒,居然把手伸向自己家人,千刀万 剐了都不为过!”
梵音沉思下来,抚摸着两个孩子可爱的小脸,再想那一日的凶险,她终 究也点头应了,“査!”
钟行廉与钟行俨走到书房,进门不等坐下,他便当即的指责起钟行俨来 ,“老四,你擅自回来居然一声招呼都不打,你到底还把不把我这个做兄长 的放在眼里了?你知道吗?就因为你突然拎着西夏诸王的人头为皇上献祭, 我被太子揪过去审问了多久?”
“可我一问三不知,就像个傻子一样,你没有看到周围众官的笑,笑的 我恨不得钻进地缝儿里去。”
钟行廉见钟行俨毫无反应,激动的道:“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说啊!
“你都指责完了?”钟行俨漫不经心地的自己斟茶,见书房中的是凉水 ,忍不住走到门口打开门,召唤丫鬌去沏茶,随后才转身回来看着钟行廉, “二哥,你是因为我不告诉你归来的消息这么气愤,还是因为我让你在太子 面前丢脸了?”
“你……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淸楚!”钟行廉气的嘴唇发抖,钟行俨 做在那里看向他,“我耽误你了?”
“你混账!”
钟行廉恼羞成怒,“你这是在污蔑我。”
“那你为何进门不先问问我的两个孩子,反而先说出那样一番话?我心 里也很不爽。”钟行俨顿了下,点头道:“对,就是不爽。”
钟行廉左右看看,叹口气,“老四,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成为军需官?这 件事我早已经向你和老三解释淸楚了,都是越王一手安排的,我根本不知道 ,如今我里外不是人,我什么都不说了!”
“二哥。”钟行俨的神情冷下来,冷的让钟行廉心底一颤,可钟行俨的 声音让他更加恐惧,“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二哥,也希望你还姓这个‘钟’ 字,如果你眼中还有钟家在,哪怕不提钟家,你心底还有父亲在,就请你好 自为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当做过的事就没人知道吗?”
钟行廉哑然的看着他,他目光中的阴冷愤恨和不平是钟行廉从未见过的
为何那里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伤心?
钟行廉眨眨眼,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钟行俨瞬间一笑,又恢复起之前 那副毫不着调的模样,“对了,刚刚让丫鬌沏的茶还是你曾送给我的,可我 不是个爱茶的人,原本打算二哥来找我时,咱们叙旧再喝,可没想到一下子 沉了这么久,顾忌茶都已经没味道了,我却给忘记了。”
“只期盼丫鬟别像我媳妇儿似的脑子糊涂,最好是拿了新茶。”钟行俨 喷喷嘴,看着书房四周,感慨道:“如今我也挺圆满的,有儿有女有媳妇儿 ,知足了,嘿嘿,知足了。”
“老四,你把战功让给老三,是为什么? ”钟行廉突然提及钟行奇,钟 行俨一点儿都不意外,“因为他是我三哥。”
“就这么简单? ”钟行廉不信,钟行俨点头,“是,就这么简单。”
“四爷,二爷,茶来了。”丫髮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钟行俨召唤丫鬟进 门。
茶虽然沏好,只是丫鬟根本不知新旧,用的还是放了很久的茶叶。
钟行俨喝入嘴里一口就喷了出来,“果真还是旧茶,不过也好,虽然没 有茶的味道,我们品一品过往的岁月,那时候咱们兄弟三个,好像还很小呢 ,我和三哥总是在打架,每次劝架的都是你,还有一次三哥没止住手把你给 揍了一拳,险些被父亲给打死……”
钟行廉低头喝了一口,虽然茶己干涩无味甚至难以入口,可他的心却很 沉,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