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太太对梵音反应速度颇为惊诧。
但惊诧过后,她冷漠的面容夹杂几许讥讽,“怎么?还有心顾忌你的师父?吾难师太很好,我刚刚也派了人去照料她,你只要好好的听话就行了。”
“我要见师父。”
梵音斩钉截铁,杨老太太强拒,“我三儿子未走之前,你见不到吾难师太。”
“我必须要见她!”
“不可能!”
不等梵音再反驳,杨老太太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狠狠的攥着,攥的梵音手掌生疼却又躲不开,只能听着杨老太太在警告她,“你如今就是我的孙女!我警告你,若你再随意的玩什么花样,你就想一想吾难师太的死活,她若有事,全都是你害的!”
“你敢伤害我的师父,我就把所有的事揭穿,不信你可以试试。”梵音将手抽出独自的揉着,尽管她身材弱小,尽管她的声音轻淡,杨老太太的眉头仍多了一分狠意。
待杨志远一走,这个小尼姑不能留了!
“人小鬼大,我还真是看轻了你,不过你也莫拿这话来威胁我,老太婆吃的盐都比你吃的米都多,你也掂掂自己的分量,别风大的闪了舌头,你自幼孤苦,若吾难师太出了事,你可怎么办呢?”
“十岁的小尼姑,连正经的度牒都没有,出了杨家村,落了人伢子手里都卖不上个好价钱,人心叵测,现在的富贵人家也都乐意招知根知底儿的,没个身份的,去的可都不是什么好地儿……”
杨老太太故作随意的念叨,那一张老脸的皱纹都抖着阴狠,梵音的心一轻,吾难师太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梵音不再与她辩驳,就这样闷声不语的呆着,杨老太太心满意足的露了笑,在她眼中,梵音已经服软了。
只要服软了就好办,不过是多赏她几天的活头,又有什么难的呢?杨老太太摸着手中的佛珠,低声念叨着谁都听不清的话,她是在请佛祖原谅她,她这都是为了两个亲生的儿子。
梵音一直这样的坐着,她的心中很乱,杨老太太说的那些无非也是她的难题,若没有吾难师太,她即便离开杨家村又能怎样?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知道吾难师太的状况,否则她只能被杨老太太牵着走。
人命,怎能如此轻贱的任人宰割呢?
那不该是她梵音的命……
杨志飞与杨志远很快就回来了,杨老太太即刻装作无事的模样,对梵音呵护备至,恨不能拉着她的小手一直不放。
梵音心中很恶心,可她暂时还没想出什么主意,只能逢迎做戏,直到杨志奇跑来说流水席在村院中已经开了,村中老少偏要见一见杨志远,更是带了礼来,杨老太太喜笑颜开的欣慰,杨志远也不得不出去应酬一番。
杨志远前脚一走,杨老太太的笑脸收回,看着梵音带点儿不耐,撵她回屋子去,“……我说的话你都好好琢磨琢磨,无事叫你,你就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走吧。”
梵音轻应一声便回了小屋。
进了门,两个陌生的仆妇在候着,之前的陈婆子不在,连她一直带着的小孙女也没了影子。
换人了?梵音没等心思撩定,就见两个仆妇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句话都不与她说。
“陈婆子呢?”梵音忍不住问道,仆妇摇了摇头,“不知道。”
梵音看着她的东西,又开了口,“你去将陈婆子找来,我昨晚上用的经书不见了,不知她放在了哪里?”
“四小姐,可不是我们偷拿的!”仆妇有点儿急,梵音急忙摆手,“不是说你们偷了,是陈婆子不知道放哪儿了,你们去将她找来。”
“哪个是陈婆子?我们不认得她……”
梵音一怔,不认得?那陈婆子在杨老太太身边许久了,她们怎会不认得?
“我们都是刚进杨府来干活儿的,来了就被带到这里来,让伺候四小姐,其他人还都没见过。”
仆妇说完,梵音有些惊,“刚来的?怎么没听老太太说过?”
“我们可没说谎,一起到杨府来的好多人呢,不过我们都是来帮工的,是否能留下,还要让老太太定,四小姐,我们都乐意在杨府干活,您得帮我们说点儿好话。”
“我们一定尽力的伺候……”
两个仆妇嘀嘀咕咕的说着,梵音已经想到了它处。
杨家怎么忽然换这么多下人?连陈婆子那种在此呆了多年的也不留了?杨老太太这么做,一定有古怪。
会不会是师父?梵音的心又开始慌了,想着今儿杨老太太说的那些话,她越发笃定自己的直觉是对的,她一定要想办法见一见吾难师太,必须!马上!
看着两个新来的仆妇,她们连杨家的一亩三分地还没熟,更不用提帮忙了,如今她还是要找一个能套得出话来、也能问得出事来的人……
“我还是要找东西,你们出去帮我找一下陈婆子,若是找不到就四处问一问,那本经书我有急用,是三老爷问过的。”梵音打定主意要先找到陈婆子,仆妇有些犹豫,“来之前说了,不让我们离开四小姐。”
“去找人罢了,还能离开多久?”梵音脸色有些不虞,“这屋里谁是说的算的?让那你们来照顾我,可不是让你们来看着我的!”
“这就去,马上去,陈婆子……”一个仆妇马上念叨着就出了门,看得出她人生地不熟,出了门口转了好几圈才离开了这个院。
另外一个仆妇坐了门口的石阶上刷着鞋,梵音在屋中坐立不安,让仆妇去老太太屋中要了一套笔墨纸砚,准备默写经文。
杨老太太这时候不在,只有几个下人在屋中候着,听闻是四小姐要物件,也没再多问。
仆妇很顺利的取来物件,搓了搓手,只觉得这精细活儿帮不上忙,便又去门口刷鞋。
梵音铺开纸张润了笔,一撇一捺的静心绘下,她才算让心平和些许。
她如今能够借势的人只有杨志远,而这一篇经文也是抄给他的……
未过多大一会儿,去找陈婆子的仆妇从外回来,“四小姐,陈婆子在门口了,但是老太太下过令,不允许她们再进院子,她说没见过您的经书。”
“那我去见她。”梵音撂下笔要出去,仆妇连忙挡住,“门口有拦着的人,不让您出去。”
梵音皱了眉,仆妇也觉得门外人的话有些奇怪,但都是杨家老太太吩咐的,她们怎能明白?
“那你去将陈婆子带进来,就说是我让的,又不让我出去,又不让她进来帮我找,交不上三老爷留的作业,我跟她们没完!”梵音轻拍了桌子,仆妇有些胆怯,毕竟是新来的,对府中的事都不懂,哪里惹得起这位小姐?
都说门户大的人家,少爷小姐的脾气大,这位小姐即便剃度,为她的娘亲守孝也都还有娇小姐的性子。
仆妇心中腹诽,只得出了门去照章传话。
未过一会儿,陈婆子跟着进来了,显然门口换的也是新人,不知道杨家的事……
“给四小姐请安了。”陈婆子脸色不太好,眼睛浮肿还泛着青,一早被抽了二十个嘴巴,脸上也还有红印掌痕,她也奇怪院子里全都换了新人,左右探看,一个她都不认识。
“你们到门口去吧,这里有陈婆子帮我找东西就行了。”梵音摆了手,两个仆妇也只得去门口。
陈婆子还没等开口,就听梵音问道:“我问你,你可知道我师父的事?她怎么样了?”
没想到梵音会问这样的问题,陈婆子有些惊讶,看来说什么找经书都是借口,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老奴不知道。”陈婆子知道也不敢说。
“你不肯说,我就与杨家老太太说你偷偷来告诉我,我师父出事了,让我回去看望她。”梵音说出这一句,可吓了陈婆子一蹦高,“你,你胡说!”
“你肯不肯说?你别忘了早上的二十个嘴巴!”梵音没了耐性,也装不出十岁幼年的稚嫩,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让陈婆子有些害怕,说话都带了结巴,“你、你可是出家人,怎能做这样的事!”
“出家人就好欺负吗?就能让你们呼三喝四的蒙骗?”梵音猛拍桌案,“你明明就是知道我师父的状况,你只要告诉我,我不会对外人说是你告诉我的,我只想知道师父到底怎么样了!”
陈婆子不敢说,“我,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就去找杨老太太!”梵音说着就起身,陈婆子立马抱住她的腿,“你别去!”
“你肯不肯说?”梵音即便冷目瞪视,但她眼中的期待和急迫都含着对吾难师太的情分,是孩子对待亲人的依恋,与此地的环境、与此地的人格格不入,甚是刺眼。
陈婆子不由得想到她的孙女,那小家伙儿刚刚还哭着问,为何她们被撵去荒郊野地,以后没了麦芽糖吃……
童言刺心,陈婆子咬了牙,狠了心,也是怕梵音真的去找杨老太太,那她一家子都没活路了。
“吾难师太被二老爷给打伤了,如今只剩了一口气,说不定……说不定已经死了!”
“当啷!”
梵音手边儿的笔墨落了地,“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