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娘睡去之前,感觉到天璇在她手心里写“傻云儿啊”。她蓦然有些清醒,想要睁开眼睛,借着窗外清幽的月光,将他看清楚,无奈那迷药药力很足,她的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意识涣散得厉害,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聚拢来。
“真的是我来了,你安心睡吧,我守着你。”他又在她的手心写。
陈秋娘这会儿确信是他了,因为她想什么,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就想问他怎么就来了,而且还扮演这人扮演得这么恶心。
她竭力要扭动身体,但扭动不了。情急之下,她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咸咸的血腥味弥散,她吃痛地“啊”了一声,整个人清醒了些许。
“大哥,你做啥呢?”那赵浪听得声响,便挑开帘子询问。
“你当我是没分寸的么?”天璇回答。
“大哥,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这女娃实在长得美——”赵浪声音小下去,大约也觉得这句话说得实在不妥帖。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将军将此女交给我,就是信任我,难道将军也是个没分寸的人么?”天璇语气很不乐意。
“大哥,你别跟赵浪计较呗。他向来就这样一根筋,有啥说啥的。”那赶车的人也压低声音说。
天璇则是说:“我不是跟他计较。你们就不晓得将军的心思,为何要将此女交给我?”
“为何?”赵浪这会儿是索性钻了进来,坐在天璇的身边。
陈秋娘竭力保持清醒要听他们的对话,因为她现在又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张赐了。虽然他写了那些话,但他并没有拿出百分百的证据表明他是张赐啊。现在的间者系统这么复杂,监视张赐的人又多。再看看这天璇的行事做派,平日里就是个色狼,是个哄骗小姑娘的主,他要弄点什么模棱两可的话哄骗她也是非常可能的。
陈秋娘想到这个可能,立刻又咬了自己的舌头一口,这会儿咬得更狠,满嘴都是淋漓的鲜血,但她却没有吭一声。
“为何啊?”赵浪坐到天璇身边,低声询问。
“难道你不来了之后,不曾打听过此女么?”天璇虽然声音压得低,陈秋娘还是听见了。
“没有,我,我一向只听将军吩咐。”赵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天璇叹息一声说:“你这样很好,不像我,总是有缺点,怕那一天就惹怒了将军。”
“大哥你多虑了。你看这些年将军的大事都交给大哥去办的。”赵浪有些羡慕地说。
天璇却不再说这个话题,只回答赵浪说:“我来时,略微打听,此女甚是猖獗,敢跟将军叫板,甚至威胁将军,妄图想打乱将军的计划,让将军陷入被动。不给她点教训,她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处境呢。”
“原来如此。”赵浪恍然大悟一般,随后又不解地问,“大哥,但我也听说此女甚至不怕死的,以死威胁将军,你这样有用么?”
“这你就不动了。她怕不怕死不知道,她只是抓住将军的软肋来威胁了。但如果是我,我又不弄死她。女子最怕的就是我这样的了。何况我方才听她的口气像是有相好的,她就会更怕这事了。”天璇很是得意地说,一副教导后辈的模样。
“原来如此。”赵浪一副受教的样子,随后又吸吸鼻子,很警觉地说,“大哥,有血腥味。”
天璇一下没说话,随后也吸吸鼻子,尔后就蹲身下来瞧陈秋娘,毫不怜香惜玉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他张开了嘴。
若是张赐,哪里会这样粗暴呢。方才差点被这人骗了。陈秋娘心里想。
“这女娃当真对自己狠得下心,瞧这满嘴血,定然是自己咬了舌头。”天璇对那赵浪说。那赵浪赶忙摘了马车外的一个灯笼凑过来瞧,也是吸了一口凉气,说,“可能是了,大哥,你不是给他下了药吧?”
赵浪说这话的时候,很不信任地看了看天璇。陈秋娘借着灯笼的光芒,看得到赵浪的脸上隐隐有一种“你真丧心病狂”的神色。
“是下了药啊。”天璇说。
“呀,大哥,此女性情刚烈,说不定弄巧成拙,那就坏了将军的大事了。”赵浪大惊失色。
天璇瞧了他一眼,哼哼地说:“大惊小怪,我是下了迷药,省的这女娃在关键时刻弄出动静来,毕竟这里是蜀中,别人的地盘。就是这里的驻守曹彬父子也跟将军不对盘的。”
“哦,是小弟小人之心了。”那赵浪很是惭愧地说。
“嗯,当然。”天璇说着,便掏出了手绢替陈秋娘擦去血迹,说,“你只要乖乖配合我们,不但你的家人可以平安,就是你也可以暂时过得舒坦,至于你的死活,等找到宝藏以后,我看看能不能向将军求情,将你赐给我。若是你不听劝阻,自作聪明,将军有的是法子对付你,我也乐得成全你,毕竟你长得真得很不错。”
陈秋娘不语,那赵浪就说:“那这里交给大哥了,我还是到前面与小蒋一起看着点,毕竟成都府不是我们的地方。”
“挂凌府的灯笼,拿凌府的腰牌,不要忘了,你是凌府大公子的护卫队长,若是有人查问,千万别慌,就说大公子走亲戚累了刚睡下,有什么事大总管会回答的。”天璇吩咐。
那赵浪应了声,提了灯笼挑了帘子到马车外面去了。陈秋娘对他们对话,看来全都是易容成了这城中富户的模样。如今这马车也是打的富户家的旗号,今晚必定不出城,等到天一亮,恐怕就会很招摇地出城。
她几乎能摸清楚对方的路数了,陈秋娘只恨自己没有高强的武功,否则这些垃圾怎么能奈何得了她。
“你呀,也算是个英豪了,为了保持清醒咬伤自己的舌头。呵呵,既然刚才药性不够强,我就给你加点量,放心加量不加价的。”天璇嘿嘿地笑了笑,手中的帕子又扇了扇,陈秋娘顿时闻到了更浓烈的药味。她竭力屏住呼吸,想要对抗这药性。
“你知道你这是徒劳。”他低声说。
陈秋娘终于憋不住,一口气呼吸,顿时就觉得整个人更加昏沉。他却在她掌心里写:云儿,把一切都交给我,好好休息一下。我是你的佑祺哥哥,我们说好要一起穿越时空的。
这确实是张赐。穿越时空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这个家伙真是的,吓死人了。她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想要睁开眼来看看他,却是怎么也睁不开了。
好吧,他在身边,这真好啊。陈秋娘放弃了对抗,倏然入睡。
这么多日子来,陈秋娘从来没有一天睡得这样沉,这样香。等她醒来,已经是第三天中午,她躺在疾驰的马车里。从马车的窗户纸透出明亮的日光,而在她身边的不是张赐假扮的天璇,而是戴着方帽拢着手的花须老者。
“你醒了。”花须老者开口。
陈秋娘仔细瞧了瞧他,心里猜想这应该是王全斌,虽然他垂着眸,声音似乎也变了。不过,她没有自作聪明,反而是假装愚笨地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你不会睡一觉,就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了吧?”他冷哼一声。
陈秋娘滚了滚,让僵硬的身体舒服一些之后,才说:“原来是王将军,是我眼拙了。”
“你以为会有人救你?”王全斌很讽刺地说。
陈秋娘没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说:“看这马车行进的速度,也该是到了青城县境内了吧。你还是先把我解开活动活动,不然一会儿带路,你们得抬着我啊。翻山越岭的,不方便啊。再说了,你们功夫了得,这里又远离成都府,你们还怕我跑了么?”
王全斌没多说话,伸手将她的绳子解了。陈秋娘浑身都有些麻了,舒活了筋骨好一会儿,才问:“那个天璇呢?”
王全斌扫了她一眼,没说话。陈秋娘立刻就说:“你要给我下马威,弄了那么个yin棍来吓我么?”
“小小年纪,懂得倒多。我如今倒是怀疑你是不是真正的费小怜的女儿。”王全斌说着,一双眼扫过来,那眼神凌厉得不得了,像是要将人整个看透似的。
“我说我是,你也不信;我说我不是,你更不相信。既然如此,你何必问我。还有啊,你要相信你的间者系统嘛。”陈秋娘捶着腿说。
王全斌垂了眸不说话。正在这时,马车门被打开,天璇逆着日光钻进来,说:“将军,前面就是青城县了。”
“嗯,前面柳明面馆歇息,然后继续前进。”王全斌摆了摆手。
陈秋娘顿时觉得奇怪,照理说这王全斌是迫不及待想要寻得宝藏,怎么又会在路上停留呢。她正在纳闷之间,马车已经被缓缓勒住,王全斌率先下了车,吩咐天璇将她捆起来看牢靠了。
待王全斌走后,天璇还是照例语言上调戏了一下陈秋娘。陈秋娘很是配合他演戏,却在他手心里写:你怎么来了?
“你被抓了,我能不来么?当日我就想来的,无奈被家族里的事绊住了。”张赐在她手心里写。
“我听叶宣说了。不过,你这熏衣香是怎么回事?以前我就提醒过你,你要易容,你的熏衣香啊,很容易暴露的。”陈秋娘急了,写字写得很快。
张赐眉头一蹙,很是讶异,随即在他手心里写:很多人都闻不到,你这鼻子太敏感了。
“我也是闻不到,但是你抱我的时候,我就闻到了这熏衣香了。”陈秋娘又说。
“啊?”张赐一张嘴张得老大,然后一脸不好意思。大约是因为他那时演戏,陈秋娘居然就知道是他。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也许王全斌也怀疑你了,你快走。”陈秋娘心里一惊,想那王全斌功夫深不可测,又老谋深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