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大臣并不知道冯野为何突然离开,心中揣测各异,对如今朝廷仅剩的这位执政的主子,更为巴结,即便是那些冯野的亲信,也对他十分恭敬,生怕他趁冯野不在,拿自己开刀。
冯绍享受着众人的赞美顺从,在一瞬间,忽然产生了某个念头。如果,今后在这朝堂之上,永远都是这样,该多好。此念一生,他顿时一惊,却再也压不住心中萌发的欲望。
那天晚上,他在碧绿居的卧房中,来回走动半夜,最后吹灭了灯火,在等到四周再无动静之时,悄悄出门,去了地宫。
这里,他已许久没来。自从那次凤歌询问她自己的身世,他就几乎再未与她相见,不是怕自己失言,而是怕自己失控。
那些黑暗惨痛的过往,他每每想起来都想杀人。可有些人,现在还不能死。当他来到凤歌的厢房之外,她立刻察觉,试探地问:“冯绍?”
在这里关得太久,她每日,只有在三餐的时候可以见到送饭的人,可是,那又是个哑奴,不仅不说话,甚至连走路都几乎不发出声音。她已经闷得快要发疯。所以当她听出冯绍的脚步声,那一刻心中竟有些许惊喜。
冯绍默不作声地打开铁门,出现在她面前。
当她看见他阴沉的面容,眼中原本亮起的那点光,又暗了下去,继续木然地坐着。
他走到她旁边坐下,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轻佻地笑:“想我了吗?”
凤歌抿紧了唇,她就知道,他来,不过是为了找她发泄兽欲。被折磨到这个地步,她已懒得再反抗,干脆顺从地开始解衣服。
他的唇边,勾起嘲讽的笑容:“你就这么等不及?”
她也懒得辩驳,直到将外衣褪至肩膀,才听见他说:“今天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寻欢。”
她一愣,手停了下来,慢慢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找你商量正事。”冯绍的眼中浮起一抹算计的幽光。
凤歌心中一凝:“你又想做什么?”
“放你出去。”从他口中吐出的四个字,让凤歌瞬间惊呆,不自觉地反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放你出去。”冯绍的两只胳膊向后撑在床上,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她:“开心么?”
她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却又重新冷静下来,怀疑地盯住他:“你又在戏耍我,是么?”他怎么可能放她出去,她可不敢做这样奢侈的梦。
可是,他却郑重其事地摇头:“不,这次是真的。”
凤歌更加疑惑,和他对视半晌,缓缓地问:“你又想玩什么阴谋?”
冯绍忽然爆发出大笑:“你真了解我,我的确又要玩阴谋了。”他倒在床上,然后伸手一扯,将她也拉得躺倒在他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指尖玩弄着她的发丝:“放你出去可以,但你要听话。”
凤歌的心里由最初的不相信慢慢腾腾开始升起一丝希望,试探:“你想要我做什么?”
“做女皇。”他的回答再次让她震惊,一下子爬起来,自上而下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瞧你,都开心成这样。”他的语气似极为宠溺,眼神却充满讽刺,缓缓来了个转折:“你做女王,我做摄政王。”
凤歌愣了愣,吞了下口水,小心地问:“可是冯野呢?”
“一个国家,还能有两个摄政王么?”冯绍冷笑着反问,随即又挑挑眉:“何况他现在,可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什么美人?”凤歌心里咯噔了一下。
冯绍却不急着回答,看着她眸中的嫉妒越来越深刻,自己心里也越来越痛,最后才说那个名字,给她以致命打击:“容忍。”
果然,凤歌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神中恨意刻骨:“怎么会是她?当初我的雨霖香怎么就没毒死她?”
话还没说完,冯绍的眸就骤然降至冰点:“你真狠毒。”
凤歌的心顿时一刺,随后冷笑:“你们都护着她,怎么就没人想过,我也被她害得够惨。”
冯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而她很快也意识到此刻不是谈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重新变得乖顺,又转回了之前的话题:“你接下来想要我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出去,离开这个阴森的牢房,她不想在这里被关一辈子。
“你只需昭告天下,我是你的男人。”冯绍单手撑着头,悠悠然丢出一句话。
凤歌顿时暗自恨得咬牙。他居然提出了如此卑鄙的要求。可现在,无论什么要求,她都只能答应,她手里,根本没有和他相抗的筹码。
“好。”她假笑着点头。
“我知道你不情愿。”冯绍扯了扯嘴角:“但是我相信你足够聪明,我能放你出去,自然能再抓你回来,甚至……杀了你。”他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凤歌只能忍,低声下气:“我会听你的话。”事实上,到了 现在,她也只能听他的话,原本,她还有冯野可以依靠,但是那个女人却回来了。
冯野的心中孰轻孰重,她早已明了,再不敢指望。
“那便就这么说定了。”冯绍一笑,伸手将她拉回自己怀中,指尖挑起她的衣襟,缓缓下拉:“虽然我本, Y.不是来找你欢爱的,可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庆祝你将重见天日,你觉得呢?”
凤歌咬了咬唇,绽开一个妩媚的笑,将身体覆了上去,任他品尝……
冯绍永远是真正的行动派,次日早朝,他在众人尚未开口之前,便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声音中却又似乎含着欣喜:“我想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其他人都疑惑地望着他。
“女皇陛下即将回宫。”
顿时,群臣愕然。
“其实,我在一月之前便已找到陛下,但当时她身负重伤,而且也怕……”冯绍深深吐出一口气,似有些为难:“朝中有人会暗算于她,还未露面便死于非命,所以一直藏于暗处,静待时机。”
此言一出,难免让人联想起刚刚离开帝都,远走冯城的冯野。
冯绍似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马上又转而微笑着呼吁:“不如今晚便举行盛大的接风宴,迎接陛下回宫。”
这个提议自然是得到群臣的响应,毕竟女皇才是天明国真正的主人。
但早朝一散,立刻有冯野的亲信,八百里加急将此消息传给冯野……
当晚,凤宁殿内,灯光通明,一片奢华。在众人的翘首盼望中,一袭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有忠心的老臣率先扑倒在地,其余的人也纷纷跟随。
凤歌在震天的呼拥声中静静前行,珠窗下的眼中已有激动的泪水。她本以为,此生此世再不可能等到这一刻。而当她一步步走上那玉阶,在最高一级台阶上,已有人在等候。
是那个她最恨的人,冯绍。
他伸出手,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终于还是将手放入他的手心,轻闭了下眼睛,和他一起转身。
台下的人,都因了这一幕,微微愕住。
凤歌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此次遇难,幸蒙王爷冯绍救助照顾,因此,朕特封他为当朝摄政王,以示感激之情。”说到这里,她便停住,后面的话再也不愿往下说。
可是手掌却被冯绍狠狠地捏了一下,生疼入骨。
她咬紧了牙,又松开,声音依旧保持柔和,甚至似乎带着些羞涩:“朕在摄政王的悉心照料下,对他……也渐生情愫,所以愿意嫁给他……为妻。”
台下顿时哗声一片。
有痛恨冯绍的老臣,冒死进言阻止:“陛下,你当初已与天楚三王子也就是如今的天楚国君成亲,如今再嫁,与礼法不合。”
冯绍的眼底,顿起杀意,却表现得云淡风轻,直往凤歌脸上微微一扫。
凤歌只得又开口:“朕自这宫中失踪,那所谓的夫君却从未真心寻找,甚至在回国之后立刻另娶她人,朕和他的婚姻他又何曾放在心上,为何朕便得死守盟誓?”
那老臣被抵得无言,只好黯然退下,其他人也再不好进言,何况谁都害怕冯绍的报复。
冯绍笑着,说“谢主隆恩”,却不曾如臣子般下拜行礼,而是安然坐于凤歌之侧,一同接受群臣朝拜。
这般平起平坐,自然让很多人心生不忿,却谁也不敢多言,只得强装笑容,君臣同欢。
是夜,宴席散去,群臣目送凤歌回宫殿,惊愕地看见冯绍随之而去,更是吹嘘不已。
凤歌心中也同样痛恨之极,却不敢反抗。
那一晚,她承受着他的粗暴索取,不落泪,只死死盯住帐顶的鸾凤,在心中发誓,总有一日,要将他碎尸万段……
第二天傍晚,冯野又像往日一样,回来宝月楼和席容一起用晚膳,这是他们一天之中唯一共处的时光。
饭刚吃到一半,便有人进来,表情焦急,却又碍于席容在场,不好直说,只能站在一旁等待。
冯野却摆了摆手:“无妨,直说。”
“三王爷已将女王陛下带回朝。”那人的话,顿时让冯野变了脸色。
一旁的席容也错愕地怔住……
冯野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冷笑:“他倒真会把握时机。”
席容在那一刻心中歉疚,若不是因为她,冯野不会离开帝都,也不至于发生今日之事。“要不然,赶紧回帝都吧。”她轻声说。
冯野却摇了摇头:“这必定只是第一步,行静观其变。”只怕冯绍会让他永不回帝都。
他的预料没错。第二天再次收到密信,说冯绍已成为摄政王,并即将与女皇成亲。
再过了两天,圣旨下达,说边关无得力之人,现在既然女皇归朝,政局已稳,便让冯野干脆留守冯城,继续任边疆大将军。
冯绍果真是雷厉风行,几天时间,便独霸朝政,而将自己堵在偏远之地,再回不了帝都,日后只怕还会找借口将他降罪诛杀。冯野看着圣旨下方,那个鲜红的玺印,凛然而笑。
而此刻的冯绍,正是最春风得意之时,如今的朝堂上,已经只剩下两个人的座位,他与凤歌几乎并肩而座。但他并不满足。国无二主。最终这玉阶之上只能剩下一个人。
他瞟了瞟身边的凤歌,淡淡一笑。曾经,他愿意只站在她身侧,做幕后的那个人,可如今他已只将她当做踏脚石,连做傀儡的时间都不会给她太久。他不相信背叛过自己的女人。
至于冯野,自己也已算是手下留情,至少未借凤歌之口给他安个谋逆的罪名,置他于死地。何况现在容忍在冯野身边,这未尝不能称作是场成全。他对任何人都不觉得歉疚,除了……容忍。
这一次,他终究还是间接利用了她。但以如今她的处境,留在冯城已是最安稳的选择,帝都的险恶风云并不适合她。只是他未曾想,今日的席容已不是昔日的容忍……
连续几个晚上,冯野再未陪她用膳,她已感觉出他的焦虑。她亦同样着急,不仅仅是因为对冯野的愧疚,还因为她有种直觉,她的身世之迹只有在帝都才能解开。依那夜魍魉所说,彦祖当初是充作幽冥卫,灭门夺物。
“充作”这个词,细细体会,颇有深意。
幽冥卫是何等隐秘的组织,若不是跟最高一层的首领有密切关系,凭他异国皇子的身份怎么可能“充作”幽冥卫?那个和他关系密切的人是究竟是谁?
想来想去无外乎冯绍或者冯野,但其中又以冯绍的嫌疑更大。她还记得当初刘太医被灭口时,冯绍淡然的表情,他分明对幽冥卫的事了如指掌。
而且她始终感觉冯绍和彦祖之间似乎有某种特殊的联系。若真是如她猜测的这般,那么当初灭门一事,冯绍必定最清楚,甚至或许就是帮凶之一。所以她也迫切想要回去,弄明白这其中的所有细节。
思虑良久,她终于在某个晚上走出了宝月楼,前往冯野的书房。那里果然灯烛未灭,她轻叩门,里面传来冯野的声音:“进来。”
她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当冯野抬起头,看清是她,一愣:“你怎么来了?”
“还在为帝都的事烦恼么?”她轻声问。
冯野苦笑:“如今烦恼也没用。”何况私心里,他觉得若是就这样和她一起留在冯城也好。
席容微低下头,略微沉吟,才开口。“其实倒也并不是全无办法。”
“哦?”冯野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她。
席容缓缓抬起头来,淡淡一笑:“你将我带回去,告诉所有人,我才是真正的女皇,朝堂上的那个是假的。”
冯野顿时愕住,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烛光照进她的眼底,在漆黑的瞳仁中闪耀,有种说不出的幽深意味。
“容忍,其实……”冯野艰难地想要劝阻她。
她却打断了他:“我不是容忍,我是席容。”这句话,在曾经的天明国天牢中她也这样对他说过。那时候她为给家人申冤报仇,不惜一切。
冯野的心里突然打了个寒噤。她现在是又要不顾一切地去查那个秘密么?
席容看着他变得虚弱的眼神,深深地叹了口气:“是的,我要去自己去查,因为你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告诉我真相。”
“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冯野还是努力想劝她。
席容苦涩地笑了笑:“你们都这样对我说,可是当我糊里糊涂地过了那么久,突然有一天,幸福的谎言被撕开时,那种痛真的差点让我崩溃,现在,我既然已被迫清醒过来,就要清醒到底。”
她抬起眼和他对视,眸底的坚定决绝,让他明白,她要做的事无人能阻挡。
冯野最终在那种眸光中颓然败下阵来,声音低哑:“若是……若是你真的要这么做……我帮你。”
“我也是在帮你。”席容笑了笑:“我会帮你重新夺回你的位置。”
冯野一愣,随即心中失落,今日的她果真已不同。或许将来她的身边再无需谁庇护。
“那张画还在么?”她又问。
冯野微怔,点了点头。
“带上它。”她简单地说了三个字,然后向他福了福身,让他早些休息,便先行离开。
冯野看着那扇门在她身后合上,独自怅然了许? ,N久……
次日,他先去城楼再次视察了一次,又对王将军嘱托完毕,便回府接席容上路。
席容早已准备好,挽着自己的包裹坐在马车上等待。
他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上了马车,下令前行。
一干奴仆在门口翘首以望,却独独不见了小秋……
而那天傍晚,远在天楚的彦祖接到了飞鸽传书。看后久久望着远处沉默,李玉站在一边,低声问:“陛下,发生何事?”
“她随冯野回帝都了。”彦祖的笑容颇为苦涩。
李玉犹豫了一下,出言安慰:“娘娘的心中只有陛下。”
彦祖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我是担心那个傻丫头以身犯险。”
“娘娘她……”李玉迟疑地望着他。
但彦祖没有再说话,只是眼中的忧色越来越浓重……
……
此时,冯野和席容乘坐的马车已入沙漠。夕阳和朝阳极为相似。席容趴在窗口,又想起了当初她和彦祖离开天明国,在沙漠看日出时有过怎样的疯狂。难言的羞涩和伤痛在心中翻滚,她在那残阳的映照下几乎快落下泪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冯野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她立刻用指尖悄悄抹去眼角的泪,转过头来对他勉强笑笑:“没事。”
他心中一疼。明白了此刻她在想谁。“没事就好。”他点点头,将脸转过去,看向另一边的窗外。那席天盖地,惨烈的红,也将他的眼眶刺痛。曾经,他们在彼此心中占据着最柔软的地方。
可如今,他心里的那个地方仍旧是她,可她的心却已被别人占满,再无属于他的位置。这便是宿命,他放弃了她,所以最终被她放弃。而他,或许终生都说不出其中的不得已。
到了深夜,席容终于睡着,却还蜷在她那边的角落里,并未向冯野靠近。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地裹住她,然后借着淡白的月光,看着她恬淡的睡颜。真想,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他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却又在快要触到的那一刻,猛然缩回了手,咬牙惨笑。他已经不能再这样做。
以后,无论她需不需要,他都会守护在她身边再不离开。他再也不会抛下她,直到他死。
而她在梦中大约是觉得冷,越缩越紧。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借由手心给她输入真气御寒。
就这样一直到清晨,在她睫毛微颤,快要醒来之时,他又及时撤回了手,假装靠在另一边的壁上睡着。
席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他的披风,心中一暖,悄悄地又将披风盖回他的身上。
他装作此刻才被她惊醒,迷蒙地睁开眼,望着她笑了笑:“天亮了。”
“是啊。”她也微笑:“谢谢你。”
她现在经常对他说谢谢,让他心里发疼,因为这意味着生疏。
“不要再对我说谢谢,永远不要,我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他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席容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最终还是只能低着头,又说了一声:“谢谢。”
他眼神里,有痛色一次而过,但再没继续坚持,转开了话题:“今天晚上,就有客栈可以歇息了,会睡得好一些。”
她却摇摇头,轻声说:“要是行的话,还是继续赶路吧,我想早点回到帝都。”
冯野心情更加沉重,却也只得应了一声。
连续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他们终于到了帝都城外。望着高耸的东华山,席容不禁心中唏嘘。别人的人生是往前走,而她的人生,仿佛是往回走。她又顺着当初离开的路线回到了原点。只是,心境已不同。
经历过那么多惊心惨痛的曲折,如今她只想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至于安危,生死,她都已置之度外。反正,她已是死过几次的人,再没什么好怕。深吸一口气,她转头对冯野微笑:“进城吧。”
而这城门并不好进。冯绍自然也得到了冯野回来的消息,若不是怕伤了席容,在路途中他就已动手。现在,他已至城门口亲自“迎接”。
当马车被截住,冯野低声让席容在车中不动,自己先行下车。
“大哥怎么回来了?”冯绍冷笑:“陛下不是命你守卫边关么?”
冯野扯了扯嘴角:“我回来给你贺喜啊,你又是高升又是娶妻,双喜临门,我这个做大哥的,怎能不亲自道贺?”
“大哥对我,真是情深意重。”冯绍皮笑肉不笑:“那便回府里,小弟好好陪大哥喝一杯。”
冯野泰然应允:“好。”
他并不怕冯绍在王府设埋伏,毕竟若是他在自己家里出了事,那么凶手的范围便锁定太小,他冯绍怎么都脱不了关系。
随后,他便又回到马车中,依旧拉紧帘子,而冯绍也似根本没觉察到车内还有其他人,在旁边策马同行。
马车一直进了王府大院,最后停在临风馆门口。
冯野先下来,席容随后缓缓掀开帘子,望着马上的冯绍,淡定微笑:“好久不见。”
冯绍的手顿时勒紧了缰绳,半晌才轻轻回了句:“好久不见。”
席容从从容容地下了马车,便站立在一侧,安静地等待他们的安排。
“进去吧。”冯野没再看冯绍,对席容说。
她也未反对,只对冯绍微微颔首,便转身,慢慢走进了院子。
冯绍的眼神苦涩疼痛,却还是强忍着,没有开口叫住她。
冯野在她的背影消失后,抬头看向冯绍:“晚宴准备好了,便差人来告诉我一声。”语毕也转身离开,冯绍终于出声:“她回来干什么?”
“她现在还能去哪儿?”冯野反问。
冯绍再没说话,只是抿紧了唇,一扯缰绳,往碧绿居奔去……
晚上,冯绍居然还真的筹办了宴席,而且邀请的不止冯野一人。他选择的是冯耀威每年祝寿的地方。他是要告诉自己,如今他已是摄政王。冯野进入大厅时,嘲讽地笑。
其他大臣见了冯野依旧恭敬,可和对冯绍的恭敬程度相比,已有高低之别。这便是世态炎凉,但冯野毫无所谓,他对某些东西,并不像冯绍那般在乎。
冯绍坐在正中央的高座上,俨然是当年冯耀威的架势,谈笑风生,尽离谄媚赞美,志得意满,只是一双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滑过冯野,冷芒暗藏。
众人在敬过冯绍之后,自然也得敬酒给冯野,毕竟虽然相比之下,他如今暂时失势,可他仍手握兵权,日后会否反戈一击,也未可知。
冯野倒显得极为低调,对所有敬酒都只是微微点头致意,并不多说。
在别人眼中,这便是颓败。
冯绍已暗中着人散布消息,说当初阻拦女皇回宫之人就是冯野,所以女皇归位,才将他远调边疆。
他们都揣测这次冯野回京,大约是为了请罪或者辩解。觥筹交错,众人都假装糊涂,只是饮酒作乐,不理冯家兄弟之间的恩怨纠纷。反正说来说去,这天下,都是姓冯。
这几日在朝上,他们也已看穿,女皇仍旧和当初一样,不过是冯家人手中牵着线的木偶,一切主张不过是别人暗中操纵,借她的口传达而已。
夜深,人渐渐散去,冯野也起身,打算返回临风馆,却被冯绍拦住:“大哥,今日不如前往碧绿居,我们兄弟好好叙旧一回。”
冯野淡笑:“我们也不过几日不见,有什么好叙呢?”
“关于她。”冯绍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冯野的眼神并不躲闪,镇定地看着他:“她的事我相信你一定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冯绍明白,他在暗指自己和彦祖的联系,也不避讳,干脆直言:“不错,我的确知道缘由,所以我更觉得奇怪,她为何一定要回帝都,就和你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冯城不好么?”
冯野望着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平静的眼神下,似掩藏着极大的痛楚:“如今她的心里并没有我。”
冯绍一怔,心中感觉难以言喻,过了片刻才说:“那她……回来又怎么办?”
冯野缓缓摇了摇头:.,T“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只能一切依着她,再没别的办法。”
冯绍也沉默了,最后转身离去。
冯野望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也返回临风馆。
席容房中的灯还亮着。他的心中顿生温暖,她是在担心他吧,所以直到现在仍然没睡。走过去,他轻叩了叩她的房门。
果然门应声而开,她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脸上有放心的表情:“你总算回来了。”
她一直在担心,今晚是场鸿门宴。
“没事。”他将手负在背后,对她微笑,怕自己会忍不住抬手揉她的头发。她现在的样子,太让人想心疼宠溺。
“那就好,这几天你也奔波累了,早点睡。”她点头。
他“嗯”了一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心中原本郁结的痛,有些缓解。其实就以这样的距离,这样的方式守护也很好。至少人能天天看到她,不必像以前一样只有在梦里和回忆中,才能遇见她。
第二天早上,冯野并未按时上朝。
当冯绍在朝堂之上等了许久,一直没有等到冯野到来,说不清心中,究竟是该松懈还是更戒备。不知怎么,他仍旧觉得席容这次回来,不太寻常。而就在早朝快结束时,忽然看见他的亲信在侧门口,焦急地对他做手势。
他微怔之后起身过去。对方告诉他,冯野已经进宫,身边带着席容。顿时,他脑袋轰地一声,仿佛瞬间炸开。他终于大概明白了席容回来的意图……
当冯绍回到座位上,一旁的凤歌对他投来探询的目光,可他却怔然没有回应,可握住椅子靠栏的手,却因为越来越用力而指节泛白。
凤歌心中逐渐升起不祥的感觉。
过了片刻,门口有宫人来传报,说冯野上殿。
凤歌一愣。她并不知道冯野回来的事。如今的她只不过是从地宫出来转到另一个封闭的牢笼,身边都是冯绍的人,一切消息都对她封锁。眼角的余光瞟到冯绍越发灰败的脸色,她还以为是冯野让他如此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