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触不到的恋人

乱世战火,席卷人间,而南阳郡新野县却未遭兵祸,成为罕见的一方净土。原因很简单,一块巨碑赫然树于新野县界,上书“邓奉在此”四个大字。

这块巨碑,由新野百姓自发集资而立。生逢乱世,要想保得一方平安,何其艰难!此时佛教尚未传入,无佛可拜,也无佛可以保佑。后世倒是有佛,然而纵观历史,战火又何曾因佛而熄过?好在,新野百姓远比别处的百姓幸运,他们有幸与战神同在,邓奉就是活着的战神。

他们搬出邓奉的名号,警告以抢劫为生的绿林军和赤眉军:邓奉在此,新野不容撒野!

巨碑的效果是显著的。绿林军在南阳四处掳掠,唯独不敢进入新野。赤眉军进入南阳之后,也是绕开新野而行。

想当初昆阳一战,邓奉威震天下,在新朝百万大军中力斩巨无霸首级,杀了个二进二出,如此武力,谁不胆寒!

事实上,不仅新野百姓仰仗邓奉的庇佑,就连刘秀北上洛阳,预感自身难保之时,也将妻子阴丽华以及大姐刘黄、妹妹刘伯姬、嫂嫂秦氏、侄子刘章、刘兴等一众家人托付给了邓奉保护。

刘秀和邓奉并非朋友,甚至连熟识也称不上,他只和邓奉见过寥寥数面,但他完全相信邓奉。他知道邓奉对阴丽华的感情,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有能力保护阴丽华,那一定就是邓奉。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够把阴丽华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那一定还是邓奉。

必须承认,在某种程度上,刘秀利用了邓奉,他在利用自己的情敌来保护自己的老婆,乃至于自己的家人。这是一个诡异而不合常理的决定,然而,当时的刘秀何尝有其余的选择!自从他长兄刘縯死后,除了邓奉,他什么人都不敢相信。

刘秀之所以信任邓奉,只因为邓奉足够骄傲。

一个足够骄傲的人,你未必会喜欢他,但你绝对可以信任他。

对邓奉来说,他知道刘秀在利用他,但他并不介意,只要能和阴丽华在一起,便是他最大的乐意。

邓奉将阴丽华接回新野,仿佛又回到了两人终日厮守的小时候。然而,邓奉很快就发现,阴丽华已经变了,她变得沉重,脸上也很少再有笑容。

直到此时,邓奉方才意识到,阴丽华真的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这是不容否认的现实,她已经不再属于他,而是属于刘秀。而这种夫妻名分,像字一般,刺在阴丽华的脸上,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

事情开始变得古怪而残忍:即使是他和阴丽华单独相处,他还是能强烈地感觉到刘秀的存在。刘秀就如同一个无所不在的幽灵,时刻窥伺在他们身后。

刘秀自从和阴丽华分别之后,音信渐渐稀少,一开始还知道他在洛阳,很快又听说去了河北,后来便彻底断了音信,再到后来,更有谣言传来,说是刘秀已经战死。

阴母听闻谣言之后,一病不起,整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念叨着刘秀的名字:“我的好女婿啊,可惜了的。”阴丽华则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脸色越发苍白,难得再见到红晕。

在邓奉的内心深处,他隐隐希望刘秀是真的死了。因为这样一来,阴丽华就成了寡妇,成了自由之身,可以另外嫁人——嫁给他!

他并不介意娶一个寡妇,只要这个寡妇是阴丽华。尽管以他的条件,潘驴邓小闲,样样皆一时之选,只要他一点头,无数黄花大闺女,都可以由他随意索取。他也知道那些闺女都很美丽,可他偏不欢喜。

有那么一两次,邓奉索性问阴丽华:“如果刘秀真的死了,你会嫁给我吗?”

阴丽华愣了很久,叹道:“谈论如果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

邓奉忽然被激怒起来,道:“那就不谈如果。就算刘秀还活着,我们现在也可以私奔。”

阴丽华摇了摇头,冷笑道:“怎么可能!母亲有病在身,这门婚事又是她中意的,倘若我拂了她的意,她非自寻短见不可。我怎么可能逼死自己的母亲?”

邓奉追问道:“然而,这门婚事你中意吗?”

阴丽华转过头去,良久方道:“我们何必要谈这些呢?”

邓奉的心沉入谷底:阴丽华即使在她已经失去希望的时候,也不愿意给他任何一点光亮。

从花开到雪落,再从死寂到复苏,时光悄无声息地流过,转眼已是一年多过去,刘秀还是没有丝毫消息,他仿佛已经消失于这个世界,也消失在新野邓府之中。没有了刘秀,世界照样运转,生活依然继续,只有阴母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照例每日叹息着她的好女婿。

岁月的平静,又重新燃起了邓奉的希望。他幻想着各种可能,或许刘秀确实已经死了,又或许刘秀虽然还活着,但是已经移情别恋,彻底地忘了阴丽华。随着刘秀毫无音信的时间越来越长,邓奉也越来越觉得,时光已经替他解决了所有的难题,刘秀和阴丽华的婚姻将会如同一桩悬案,最终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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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忽然就有刘秀在河北称帝的消息传来!

一听到这个消息,看似奄奄一息的阴母,从床上一跃而起,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开始到处找人显摆:“瞧,我没有看错吧,我的女婿刘秀,嘿嘿,当皇帝啦,我的女儿嘛,当然就是皇后。”听众们大抵都是一些妇女,于是带着满脸的羡慕妒忌,忙不迭地向阴母道贺献媚。

阴母显摆完毕,浑身舒畅地返家,邓奉当路拦住阴母,讥讽道:“皇帝又如何?至于让你得意成这样吗?”

阴母笑道:“皇帝,权力大得无以复加,钱也多得无以复加,如何能不得意?”

邓奉道:“难道这些就能让你女儿快乐?”

阴母冷笑道:“我是她妈。我快乐了,她怎么可能不快乐!”

邓奉瞬间战败,无话可说。“权力大得无以复加,钱也多得无以复加”,这就是阴丽华她妈的原话。阴母毫不隐讳她的目的,她就是奔着这两样东西去的。再说别的都已多余,只问这两样东西,邓奉你有吗?

听说刘秀不仅活着,而且称帝,阴丽华表面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但脸上重又浮现的红晕却骗不了人,她分明也感到愉悦和开心。

然而没过几天,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是刘秀已经另外娶妻,而且是真定王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论家世、论钱财,郭家都远比阴家强。

这则消息,有如一道晴天霹雳,重新将阴母劈回床上,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唉声叹气,只是再也不提刘秀的名字,也不再念叨什么“我的好女婿”。

而这则消息,对于阴丽华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即使再美的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也永远都是不够自信的。她从没见过郭圣通,但她忍不住会想,郭圣通一定比她更美,一定更能讨刘秀欢喜。她凭什么跟郭圣通比!郭圣通天天陪在刘秀身边,耳鬓厮磨,千娇百媚,而她呢,却远在新野,与刘秀远隔十万八千里,像一个被遗弃的黄脸婆一般,除了每天眼巴巴地盼望他的消息,什么作用也不能起。

如果刘秀没有变心,为什么这么久都不给她消息?如果刘秀没有变心,为什么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另外娶妻?

阴丽华心乱如麻,她唯一能够倾诉的人,就只有邓奉。然而,她的话才刚刚开了个头,邓奉便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冷笑道:“你还真不把我当外人!这是你和你丈夫的家务事,哪里用得着我来掺和!”

阴丽华的心忽然一阵刺痛。以前邓奉说到刘秀,总是直呼其名,仿佛在拒绝承认他和阴丽华之间存在婚姻。而这一次,他却径直将刘秀称作她的丈夫,换而言之,他终于承认了她是刘秀的妻子。

阴丽华不甘心,还想说点什么,邓奉却已经转身离去,冷冷丢下一句:“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

阴丽华绝望地看着邓奉远去。她曾经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邓奉永远都会站在她这一边,守候着她,保护着她。世界上谁都有可能抛弃她,但是邓奉不会。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伤害她,但是邓奉不会。然而如今的邓奉,对待她却仿佛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邓奉的每个眼神,说的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对她的仇恨。

她原本希望能在邓奉这里得到安慰,然而,邓奉对她做了些什么?邓奉狠狠地撕开了她的伤口,然后指着伤口告诉她,活该!

邓奉余怒未消,又闯入阴母房中,冲阴母叫道:“你的好女婿呢,怎么还不派人来接你?”

阴母目瞪口呆,很快却又反应过来,开始哭天抢地,扬言要自杀。

邓奉看着阴母闹腾,心里一阵厌恶,冷笑道:“你别光顾着哭呀,你倒是真自杀呀,这儿又没人拦着你。”

阴母见威胁全不奏效,只得悻悻抹干眼泪,冷笑道:“好你个邓奉,你就是这么对你亲姑母的。”骂完便又缩回床上,继续唉声叹气。

邓奉先是伤害了阴丽华,接着又侮辱了阴母,他知道这样不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这样的伤害,让他觉出一种复仇的快意。

但同时他也知道,他所真正伤害的,他所真正想要伤害的,其实正是他自己。

新野邓府之内,早已没有了先前那种温馨和睦的气息,每个人都怀揣着各自的伤悲,每个人都忍受着各自的委屈。而这一切,都因为刘秀而引起,更可笑的是,刘秀本人根本就不在这里。

到了公元二十五年十月,距离刘秀和阴丽华分别,已经过了两年零两个月,刘秀正式定都洛阳,终于派遣侍中傅俊前来新野,迎接阴丽华和其家人。

好个阴母,又是从床上一跃而起,精神抖擞地四处卖嘴:“我就说嘛,我的好女婿是不会撇下我们娘俩不管的。这不,派人接我们到洛阳享福去了。”

阴母卖完嘴,神清气爽地回到家中,指挥下人收拾行装,又见阴丽华闷闷不乐,便没好气地问道:“大喜的日子,你愁什么愁?”

阴丽华低声道:“我不想去洛阳。”

阴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阴丽华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阴丽华抬起头,望着阴母,提高音调,一字一字重复道:“我不想去洛阳!”

阴母一听,有如五雷轰顶,马上倒在地上撒泼,眼泪横飞,咒骂着阴丽华:“你要是不去洛阳,我就死给你看。”

老太太这么一闹,阴丽华好不容易攒起的一点勇气,顿时化为乌有,只得哭着说道:“阿母,你好好活着,我去洛阳就是了。”

入夜,邓奉已将就寝,阴丽华忽然来访,望着邓奉,道:“我去还是不去洛阳,你说一句话。”

自从上次争吵之后,两人已是形同陌路,再没有说过话。如今,阴丽华主动登门,而且将她是否该去洛阳,交由邓奉来替她决定,虽然没有明说,但这其中,有些东西似乎已经不言自明。

这是阴丽华给他的一次机会,她想听到他的诉说。

是的,邓奉想告诉她,刘秀并不爱她,刘秀只是把她当成一件理所当然属于他的物品,想丢就丢,而且一丢就是两年多,消息也不来半个,如今偶然想了起来,就又派人来取。

是的,邓奉想告诉她,如果他是刘秀,他在一开始就不会离开她,他不要什么江山,也不要什么皇冠,他只要她。

是的,他不想让她去洛阳,他想叫她留下。

然而,连邓奉自己也没想到,话到了嘴边,忽然全都变了。恨战胜了爱,怨压倒了情。他分明听见自己在说“去!干吗不去?你这么多年的苦,绝不能白受。好好的皇后,干吗不当?干吗要便宜别人”。

阴丽华痛苦地盯着邓奉,问道:“你觉得我是稀罕当皇后的人吗?”

恨意充斥着邓奉的头脑。邓奉几乎是下意识地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你母亲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阴丽华啜泣起来,良久方道:“我这么做,全是为了阿母。阿母有病在身,受不了半点刺激,我还能怎么办?我只能顺她的意。”

邓奉不依不饶,继续嘲讽道:“别拿你母亲当借口。我实在告诉你,你母亲硬朗得很,你死了,你母亲没准还活得好好的。”

邓奉话一说完,马上就开始追悔。他把话说得太绝了,让自己和阴丽华都已经无路可退。

果然,阴丽华慢慢拭去眼泪,抬起脸,对邓奉粲然笑道:“那好,我知道了。我会去洛阳,也如了你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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