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戚说:“听说他们中原女子都是自己绣嫁衣的, 你若是不绣,岂非丢脸。”
成卿死皮赖脸:“我便是没有嫁衣,我相信谢公子也不会嫌弃我。”
成戚笑了声:“你倒是会顺竿爬, 还未嫁给人家, 已经侍宠生娇了。”
成卿小声道:“还不都是哥哥惯的。”
她声音虽小, 成戚还是听见。他反驳道:“这锅我可不背, 我几时惯过你?分明我是极为严格的。”
成卿敷衍点头:“对对对, 你是大变态,成日里就欺负我。我们去晒太阳吧,做什么都不急在这一时, 来日方长嘛。”
成戚抓住她话里的关键:“你说什么?什么叫大变态?”
成卿摇头,眨着眼装傻:“我什么也没说, 是哥哥听错啦。今日的太阳这么好, 哥哥快和我出去晒太阳吧。”
成戚拗不过她, 还是被她抓着去院子里晒太阳。院子里的树木都抽了新芽,瞧着赏心悦目。
成卿嗅了嗅这空气, 感慨道:“希望明年还是这么葱郁。”
成戚泼她冷水:“可惜明年你看不见了,不过你去了中原,想来中原的树木也是葱郁的。左右都是树木,想来也没差别。”
成卿叫他说得心情不好,嘟囔道:“那还是有差别的, 或许中原的树木就不如河越呢?或许中原的人, 也不如河越呢?”
成戚看她一眼:“呵, 你倒是会说话。”
成卿又笑嘻嘻的。
开平十七年的春天, 雨水并不多, 甚至还太少了,以至于农业生产都有些困难。这引起了一些人的猜测, 以及诸多纷扰。
待到夏天的时候,依旧没有下雨。成戚为这事忙得不可开交,成卿瞧着他每日疲惫,心疼得不行。
好在夏天过了一半的时候,终于下了几场大雨。久旱逢甘霖,百姓皆都欢呼雀跃。
为此还设了一场祭祀祈福,感谢上天。
成卿也跟着松一口气,窗外的雨纷纷,她伸出手去,接了满掌的雨水。
成戚为此也进了一趟成家的祠堂,这一次,成戚问她:“你也一起来吧。”
成卿很惶恐,作为冒牌货的惶恐。成戚走在前面,她跟着成戚跨过祠堂的门槛。
祠堂光线昏暗,立着成家的列祖列宗,成卿跟在成戚身后,觉得像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她在心里默念道:各位老祖宗,对不住对不住,我就是混口饭吃,也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情,你们千万别来找我算账。
成戚点了三支香,递给成卿,叫她跪下来,跪在老祖宗的灵位之前,磕三个响头。
成卿照做,把香插进香炉里。香烟雾袅袅,把那些牌位都笼罩住。
成卿起身,成戚跪下来上香。
他说:“你此去嫁入中原,老祖宗定会保佑你的。”
成卿没说话,她心道,老祖宗不找她麻烦就不错了,她不敢保佑。
不过老祖宗似乎还是看穿了她的伎俩,且不愿意原谅她。
·
越接近秋天,她越是不开心。
这意味着,她要从成家离开,远去中原。
不过在此之前,成卿没想到还有意外发生。
那两个人不知道是哪里出来的,他们上门的时候,瞧成卿的目光叫她觉得不舒服。她也未多想,直到成戚见了他们。
成戚回来的时候,大怒雷霆。
他脸色十分不好看,叫成卿跪下来。
成卿听话地跪下来,听见成戚厉声道:“我平生最恨别人欺瞒我,你为何要欺瞒我?”
成卿低着头,脑子里飞速地闪过无数的念头。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撒谎的事情被发现了。
果真如她所料。
成戚说,今日那两个人,原是她们家从前的邻居,他们告诉成戚,成卿根本不是成旭的女儿。
成戚听完大怒,他一拍桌子,那力气,听得成卿身躯一震。
她跪在下方,背脊弯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成戚非常地生气,她明白。
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好低着头沉默地跪着。
成戚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话?”
成卿还是沉默。
成戚罚她跪了一个时辰,而后叫她走。
成卿跪着问他:“你要赶我走吗?哥哥。”
成戚表情冷漠,告诉她:“我不是你哥哥,你别叫我哥哥。”
成卿又不敢说话,她低着头,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但是成戚一点没心软,他仍旧叫她走。
成戚说:“念在这多年的情分上,我不欲把你怎么样。你只要离开成家,便算了。至于你的婚事,我既然定了,也不愿意为难你。”
那日下很大雨,采萍替她收拾东西,为她撑一把油纸伞。
“姑娘走吧,少爷说,给姑娘银钱,待到婚期之日,姑娘便可同谢公子离开。”
成卿接过伞,嘱咐采萍:“你一定要记得叫他喝药,他若是不愿意喝,那也得叫他喝。”
“不能让他忙到很晚,要叮嘱他早些睡觉。”
“若是外头太阳很大的话,一定要拉着他出来晒晒太阳。”
采萍一应点头,成卿撑着伞,三步一回头看一眼成家大门。
她撒谎偷来的日子,终究是要还回去的。成卿想。
她离了成家后,在河越城里找了一处房子,暂且住下。房子里就她一个人住,没有人伺候,万事都要她自己动手。
她自己动手打扫院子,自己动手做饭,自己动手洗床单被套。其实也还好,想来是她原不该是富贵命,做起这些来,倒也还算顺手。
她住的院子还算大,没事的时候,她也一个人在院子里晒太阳。晒太阳的时候,就会想起成戚来。
她想着,成戚会不会又不喝药?会不会又不愿意晒太阳。屋里那些丫头,哪里说得动成戚,她们又不会死缠烂打,而且全听成戚的话。
成卿叹一口长气,她一个人做饭的时候,要出去买菜。不过她常常不认识买菜的路,走岔了好几次。
如今可没有人来找她了,成卿想。她这么想着,竟又顽强地找到了路。
她在院子里住了大约半个月,谢渊便来了。
谢渊听闻她出事,倒是来得很快。
谢渊看她现在处境,很是疼惜。他道:“若是你愿意的话,现在便能跟我回中原去。我不会嫌弃你,即便你如今不是成家小姐了。”
谢渊说:“我只是喜欢你这个人罢了,你觉得如何?”
成卿很感激他能这么想,她摇头:“不,或许,还是等秋天吧。”
她想在河越多待几日,能多待几日,便是几日。
谢渊闻言有些着急:“卿卿,你别这样,你若是跟我回中原,你什么也不用做,还是有一大群人伺候着你。你也不必怕认不到路,我会替你认得路的。”
成卿还是摇头,她笑道:“自己做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认识路,多走几次便认识了。你不必担心我的。”
谢渊劝不动她,只好同她一起留在河越。
成卿反倒劝他:“你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啊。”
谢渊很坚决,说:“没关系,我等着娶你回家呢。等秋天的时候,谢家的迎亲队伍便来了,很是气派的。”
谢渊有时还会同她批评成戚,“成兄也真是的,左右一起住了这么多年,何苦如此绝情。”
成卿摇头:“不是的。”
成戚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他总是嘴上威胁她要如何如何,却也待她很好。这事原是她做错了,她不该蒙骗成戚。
欺骗旁人的感情,总是不对的。
她心里想起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谢渊。成卿觉得自己也在欺骗谢渊的感情。
她同谢渊坦白,谢渊却摇头,拉着她的手道:“没关系,我不介意啊。只要卿卿愿意随我一起去中原,我什么都不介意。”
谢渊对于让她一起去中原这事非常执着,成卿也时常疑惑,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此。
对此,谢渊回答说:“因为我迫不及待想娶卿卿回家,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待你好一辈子。”
成卿觉得这情分太重,她受不起。
她在离开成家之后,有偷偷地去成家附近晃悠过,试图打听一些成戚的情况。不过她不敢露面,就这么光看着,看见过几次成戚从成家出来。
他似乎身体还算可以,成卿松了一口气。
她留在河越,似乎只是为了多看几眼成戚。
偶尔谢渊还会同她一起去。
河越这么炎热的夏天,竟也一眨眼便到了尾声。
谢渊很开心,“卿卿,秋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