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卿看了一眼落叶, 诚然,秋天了。
“秋天来得这样快。”成卿喃喃自语。
谢渊笑道:“我还嫌太慢了些,我日等夜等, 终于等着秋天的到来。我家里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不日便可以到河越。卿卿准备好同我去中原了吗?”
成卿嗯了声, “好。”
临行之前, 成卿要把这边的事情料理好。房子是她租的, 她把东西收拾了一下,和谢渊一同去忙别的。
成卿没什么亲人,也没什么需要处理的, 很快便忙完。
孑然一身,去也匆匆。
成卿心中冒出这样子一句话来。
她抬头, 瞧见成戚的马车过去, 她妄想着有阵风能吹过, 把那帘子掀一掀。她想知道成戚如今是什么样子,毕竟这一去, 或许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她想人生可真是奇妙,她从前原同成戚没有交集,硬生生地和他一起过了这么多年。
成卿想,她应当知足。
可是人在拥有了之后再失去,是这样难以接受。
她如今患得患失, 她想倘若她走后, 成戚会不会有一日也想起她的好来。
成卿苦笑一声, 她似乎没什么好, 只会吃喝玩乐, 旁的事情也做不好。
可是她总是付出了真情的,一颗真心交出去了, 也算是唯一的一点好吧。
真心唯有一颗,给了出去,便再没有了。无论如何,成戚也要想一想她吧。
哪怕只是在那么几个片刻,在喝药的时候,在晒太阳的时候,也算值当了,哪怕她这真心最后落在风里不知所踪。
可是这一阵风终究没来,成戚的马车又走了,成卿看着那马车背影越走越远,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谢渊看着她的目光,劝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卿卿不要太过伤心。”
成卿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我们走吧。”
他们在三天后出发,离开河越。谢渊家里带了许多人来,车马列队,吸引了许多人出来围观。
谢渊请她上马车,他说:“原是想和你在河越成婚,可是如今你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便等回了中原,我们在我父母面前再行仪式吧。”
成卿只是点头,她坐在富贵的那车上,掀了帘子一角往外看,街边有好多人,她的目光一张张脸看过去,就是没有她想等的那一个人。
成戚不会来了,成卿想。
他其实也是绝情的人。
成卿放下帘子,谢渊看出了她的难过,安慰道:“没关系的,卿卿,成兄他定然不会怪你的。他毕竟是家主,要那么多的事情要忙,他只是没空,或许他还在某一处看着你出嫁呢。”
成卿笑了笑,心里却摇头。
不,肯定不会的。
马车启程,哒哒的马蹄和车轮滚滚离开河越。
成戚站在城墙上,看着马车往外走。他的目光也跟着远去,直到风吹过来,他咳嗽起来。
简伯陪在他身边,从旁边拿过要,喂他服下。
简伯道:“少爷又是何苦呢?或许二小姐在等你来。”
成戚眺望着远方,成卿他们的马车已经越来越远,他的目光渐渐地越过了车队,看一下这广阔的天地。成戚指节微微弯曲,扣在城墙之上,他的声音也被风吹散。
“时局如此,天地这样大,她还这样年轻,人生还有许多种可能。”
成戚说着,他待成卿也算不上多好,或许她会记得他几年,这已经很好。等到她日后婚姻美满,子孙满堂,含饴弄孙的时候,他也成了一件久远的往事。
那时候,想必河越也成了一件久远的往事。
往事都会如风般散去。
成戚脑海里冒出她年老的样子,他点点头,“也罢,回去吧。”
简伯看着他背影,他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飞起来,简伯湿了眼眶。
说到底,成戚也才二十来岁,他的肩膀上担着整个河越。
简伯擦干净眼泪,跟上成戚的脚步。
成卿和谢渊离开河越的第一天,才行进了没多远。
当夜,他们在驿站里过夜。
成卿在院子里看见很多星星,这里的月亮和星星,还是河越的月亮和星星。
谢渊走出来,和她说话。成卿说:“没想到这么远,你平日里也这么远吗?那岂不是要走很久?”
谢渊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笑起来。“是啊,很远的,但是为了卿卿,再远也没有关系。”
成卿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来说:“谢谢你。”
好像除了谢谢你,也没有什么说的了。
谢渊摇头:“这有什么好道谢的,成兄……”他欲言又止,几时调转话头,“成兄想来也是希望你能过得很好的。他既然用心教你,将你养大成人,我相信他也会很希望你能拥有幸福的人生。”
成卿当他在安慰自己,并没有多想什么。
她起身回房间:“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谢渊看着她背影微微皱眉,他抬头看向满天星星,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
第二日,他们继续赶路。
大约过了半月,他们的马车车队竟然还未抵达中原。
成卿再次惊讶,她问谢渊:“我以为没有这么远?”
谢渊先前似乎来回很快,让成卿以为也没那么远。
他们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未到中原的边境。
谢渊点头:“是啊,真的很远。卿卿可能还要辛苦好一段日子,因为进了中原境内,从边境到我家中,可能还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成卿张大了嘴:“这么久?”
谢渊点头,摸了摸她的头。“是啊,所以卿卿还要辛苦一段时间了。”
成卿摇头,说没什么。“那到中原边境,大概还要多久?”
谢渊想了想,从他们的位置,大概还要一个多月吧。
这时候入了冬,天气不好,倘若再冷一些,路更不好走,那或许要更久。
成卿皱着眉头,似乎觉得哪里不太对,可是她一时又没想明白哪里不对。
成卿道:“没有关系的,我还可以。”
他们在路上还遇到许多流民,成卿这时候才知道,从前陆独蕴和她说,世道不安,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那些人,只能皱眉头。谢渊说:“太多了,救济也救济不过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有悲悯。
成卿点头,她也明白这道理。
大约又过半月,下起雪来,山路更难走。他们的速度更加慢下来,成卿在马车上休息,谢渊和他的随从下了马车,去探查情况。
成卿躺了会儿,她睡不着,手也有些冷,便下了马车来找谢渊。
谢渊和他的随从在旁边树林闲聊,成卿不知为何,直觉他们在聊些很重要的事情。
她放慢了脚步,偷偷走近。听见他们说:“这么快?大约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吧。”
他们语气里带着苦涩,成卿听出来了。
谢渊道:“读这么多书,在这乱世里,也没什么用罢了。我唯一能做的,也唯有成兄拜托我的事了。”
成卿听得皱眉,成戚拜托他的事?成戚拜托了他什么事?
成卿直觉这事和她有关,她没来由紧张起来。
成卿走出来,语气急切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事?什么拜托的事?成戚怎么了?”
谢渊见了她,一副见鬼的表情。他脸色为难,低下头去,一咬牙将事情告知她。
“其实……是成戚叫我带你去中原。你在路上看见了吧,那些流民,如今世道乱,诸国混战。河越……”
他一顿。
成卿听得心里一梗,她忽然聪明了起来。
“河越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