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夜深人静的唐王府,静立于流熙街上,影影绰绰,于黑暗之中,就宛若一个伺机而动的庞然大物,静静的矗立在暗夜之中。
唐唐王抱着宠姬软绵绵的身躯,酣睡正浓,忽地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睁了眼,不觉怒火中烧,宠姬白嫩嫩的手臂又缠了上来,就被杨荃大力的一把推开。
“什么事?”翻身坐了起来,杨荃忍住怒火,沉声问道。
“唐王,舅老爷来了。”
杨荃嘀咕了一声,这么晚了,天气也不好,他那舅舅又是哪根筋不对了,竟摸到他这来了?心里虽是火大,可到底还是起身下了床,那宠姬连忙也跳了下来,一言不发的侍候杨荃穿衣。
这宠姬杨荃纳了不到一个月,知情识趣,很得杨荃欢心,如今见她只穿了件亵衣,身段软得似水,胸前更是露出了白花花的一大片,一时心头又生起了一股邪火,伸手在她臀上拧了一把,邪笑道:“在床上等爷,爷去去就回来。”
出了屋,王府的管家早已挑了个油纱灯笼,候在了门口。杨荃的眉头皱了皱,率先朝前走去,边走边道:“舅舅是一个人来的么?”
管家恭声道:“还有一个人,披了件黑色的斗篷披风,奴才辩不出是什么人。”
杨荃眉头皱得更紧了点,一句话也没再多说,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果然,一进玄霜堂,他就看见了威钦侯世子魏柏安,下人们虽然上了茶水,可魏柏安并没有坐下品茶,他站在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旁边,正一起赏着挂在大堂上的一副字。
“直木遭伐,井甜水枯”,那字写得龙飞凤舞,笔力遒劲,笔锋力透纸背,俨然有金戈铁马之势。
“舅舅,这般晚了,你怎么来了?”
魏柏安回了头,笑了笑,微微傾了身,唤了声:“王爷。”
杨荃见那黑斗篷看字似是看得有些出神,连他进来后,这人都没有回身见礼的意思,便向魏柏安道:“舅舅,这位不知是……”
不待魏柏安说话,那人终于是回了身,杨荃一见之下,顿时一惊,忙垂了头,行礼道:“外公,听说你老人家身子不好,怎地……”
威钦侯魏道槐瞥了杨荃一眼,道:“唐王这字,到是越来越有火候了。”
杨荃道:“这话是三年前外公教导我时说的话,我也是前不久才理解到其中精髓,所以月前写下了这副字,到让外公见笑了。”
招呼魏道槐父子坐了,杨荃亲自端了茶水,递了上去,道:“外公请用茶。”
魏道槐接了茶,却不入口,以手抚着杯沿,道:“唐王说,理解了这字中精髓,愿闻其详。”
杨荃愣了一下,魏道槐身子抱恙已有段日子了,一直未见大的起色,别说出府游走了,就是朝堂之上,也是告了假,称了病的,启明帝日前才差了刘道庵亲往威钦侯府去探过病的。如今三更半夜,他却冒着夜寒出府来了唐王府,显然不可能只是要来听听杨荃对这副字里意思的理解,只是魏道槐话已出口,杨荃却是不好不答,只得道:“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中之意,也莫过于此。”
却不料魏道槐冷冷道:“你这理解,字面上的意思罢了,谈何说得上精髓?”
杨荃呆了一下,他这外公素来严厉,再看今晚似乎是存了火气的,心知只怕有些事情必是没有瞒住,当下也不敢争辩,只道:“外公说得是。”
魏道槐深深的看了杨荃一眼,道:“三年前唐王在连州案发之后,老夫让唐王修身蛰伏,低调行事,三年来,唐王深居简出,不急躁,不冒进,朝堂上更是不争功进言,老夫看在眼里,只当唐王真是长大成熟了,还老怀安慰了一番,哪曾想……”老人须发皆白,说到此处,长长的叹了口气。
“外公不要生气,我今日也是觉得机会难得,故而……”
“机会难得?”魏道槐怒目瞪了过来,厉声道,“哪来的机会?何来的难得?唐王既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那老夫问你,唐王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折了十九名一流的杀手死士,结果呢?”
杨荃道:“那只是……”
“唐王!”魏道槐打断杨荃,冷然道,“就是没有窦家那个丫头,唐王当真就有把握成事么?”
杨荃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道:“姜宥这些年风头太盛,宁国公府因为他水涨船高,已俨然有压倒外公威钦侯府的架势,此人不除,将来必成后患。”
魏道槐道:“唐王认为这么浅显的道理,老夫会不明白么?”
杨荃愕然。
魏道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所以唐王计算了多时,不惜动用了夜组的精英,绞尽脑汁布了这般一个局,最后,也就得了一车的黄金,杀了一个不足轻重的杜子悟?我知道三年前的连州贪墨案唐王一直耿耿于怀,我让唐王忍,唐王就忍了三年,怎么?今日这事,唐王究竟是以杜子悟为饵,意在姜宥呢?还是以姜宥为幌子,混淆我这老头子的视听,只是想杀了杜子悟泄愤?”
杨荃变了脸色,道:“外公明察,三年前连州的案子,外公让我不再追究,我便再未放在心上,正如外公所说,这都是小事。今日我只是想,若能借着这个机会除掉姜宥这个眼中钉,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魏道槐道:“既如此,正主子秋毫未损,你为何还非要杀了杜子悟才肯甘休?”
杨荃愣了一下,答不上话。
魏道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知这人身份使然,到底不能训得太过了,便道:“本来一个杜子悟而已,杀不杀的根本就不打紧,可是那宁国公世子,那是什么人,也是随随便便,说动手就能动手的么?更让人失望的是,唐王蛰伏三年,一朝发动,本该是雷霆万钧,一击必中之势的,可最后呢?顶多也就算是给人家挠了一下痒而已。”
“那姜宥本身实力强悍,跟在身边的又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卫,战斗力惊人,我也确实是大意了,所以才让他……”
“大意了?唐王莫要忘了,人家是大辉百姓公认的少年战神,是从真正战场上死人坑里爬出来的人,莫非唐王在动手之前,就没有考虑这些因素?还是唐王想当然的以为,他姜宥也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杨荃眼中闪过一丝恼色,魏道槐看在眼里,又叹了一口气,道:“唐王可知,老夫为何让你蛰伏低调?而宁国公府和我威钦侯府,虽已势成水火,却为何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动作?”
杨荃想了想,老实的摇了摇头。
魏道槐道:“当今圣上,虽已年过五旬,可身体强健,少有微恙,正值春秋鼎盛之时,这个时候,宁国公姜沛和老夫都选择偃旗息鼓,保持着朝堂上的微妙平衡,你以为是为何?朝堂权谋之术,重在平衡,圣上乃明君,深谙这中间的道理,他一方面依仗宁国公府和我威钦侯府,而另一方面,却是也要我们两家互相牵制平衡。既是要互相制约,皇上就不会容许我们两家有此消彼长,一家独大的局面发生的。姜沛和老夫都知道这个原因,所以才一直没有什么实质的动作,因为道理很简单,时机未到时,老夫就是斗垮一个宁国公,皇上改日便会再扶持一个华国公,佑国公的,这种无聊费神的争斗,他姜沛不愿为之,老夫我也同样无意为之。”
魏道槐看了杨荃一眼,又道,“不过这宁国公世子到是个人物,以前老夫只当他是个京中的纨绔子而已,谁曾想北漠大战,他大放异彩不说,紧接着圣上让他领了东山大营,不过区区一年,那个以前松散无序,只是老兵养老佳地的东山大营,已跃然成为京畿附近里军纪最严,战力最强的几大营地之一,如今又促成了与流昆的建交联姻,若说风头之盛,这几年在朝堂上确实无人能出其左右,若是任他这般下去,怕是用不了几年,这人就是第二个宁国公,到时的确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
“外公的意思是……”
魏道槐摇了摇头道:“若能真的一举杀掉此人,自然是好事一桩,只可惜,唐王你……”
杨荃一喜,道:“外公不用懊恼,今日虽让他侥幸逃脱,不过只要我们好好筹划,不愁他……”
“最好的机会已让你错过了,再想要对这人动手,势必难如登天,你这个想法,最好马上给老夫打消,别到时候人没算计到,反将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外公……”
“行了,姜宥若真的这么好对付的话,老夫早就动手了,还能让他蹦哒到今日?唐王记住,此事就此打住,再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宁国公府的反击,绝不会是闹着玩的。”
杨荃一怔,道:“外公的意思,今日的事情,姜宥能查出来?”
魏道槐冷冷一笑,道:“老夫都能查出来此事是你所为,你当姜宥会查不出来?”
杨荃皱着眉头,一脸不置信的道:“他真有这么大的能耐?”
魏道槐道:“老夫再警告唐王一声,对姜宥这个人,绝对不能存了一丝一毫的轻视之心。况且你以为你这事做得有多隐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