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弦以剑当刀,使了一招武灵风的家传刀法,挺剑横切而来,湛元光翻手在剑背上一弹,那青钢剑便“嗖”地一声飞出老远,直插进青砖石缝里。顾锦弦顿觉手臂一阵麻痛,只听高奕、慕松年同时惊道:
“顾锦弦!”
“顾大川!”
二人一同飞身扑向湛元光,无奈湛元光武功太强,又正值心绪激荡,完全不顾手下轻重,只见他把武青岚往地下一摔,双臂一振,内力灌于两掌,猛地隔空朝二人平推出去,高奕、慕松年只觉迎面一阵气流涌动,胸口一闷,便在空中倒摔回来,一股咸猩直冲进口中。
其他弟子本欲出手,但见二人如此,便又犹豫起来。
湛元光抓起武青岚欲走,不料顾锦弦又挡在面前,只见她跪地苦苦哀求道:“前辈,我弟弟上有父母,下有姐妹,怎好与你相依为命?求您看在他爹娘份上放过他吧!”
湛元光冷笑一声,“那又如何?我今日非要带他走!”
顾锦弦大怒道:“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许你抓走我弟弟!”她猛地起身,挥掌斜劈湛元光扣着武青岚的手臂,湛元光并未松手,只在顾锦弦手掌俟到自己时,一抖手臂,将内力震入顾锦弦体内。众人只听“啊”的一声,顾锦弦已经弹到青砖地上不动了。
场上众人无不震惊,武青岚更是声撕力竭地喊道:“锦弦姐——”
湛元光见顾锦弦躺在地上毫无生气,不由走上前去查看,不料顾锦弦猛地拔出袖刀,拼尽最后力气扎进湛元光小腿!那袖刀锋利无比,湛元光小腿处顿时血流如注。
湛元光狂性大发,挥拳便向顾锦弦头顶砸去!那一拳有千斤之力,若被打中,定然脑浆迸流,必死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武青岚大叫道:“好!我跟你走,只要你放过我姐姐,否则我立刻自尽!”
湛元光看了看武青岚,忽然大笑道:“好小子,看来我还真没选错人!”
他冲顾锦弦淡淡道:“丫头,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年轻时的执着,到头来终会变得毫无意义……”
说罢,他抓起武青岚,身子一提一纵,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陆云杉的房门外,慕松年在廊下心急火燎地踱着步,他搓着手问高奕:“她怎么还没醒?哎,顾大川……真的是女的!”
高奕不奈烦地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你还想问多少次,最好一次问完。”
慕松年这才稍稍安了心,脸上一改多日的颓然之色。他和高奕虽然受了伤,但因为两人内功扎实,又正值年富力强,调息了一日已无大碍。陆掌门伤势稍重,但多年来修为颇高,虽不能马上恢复元气,但养上一段时日,总不至有性命之忧。
慕松年急道:“傅大哥说是上山采药,怎么还不回来,真是急死人。”
“御用的药方,自然不是那么容易配好的。”高奕道。
“只要能治好顾大川的伤,我想尽办法也帮他找到!”慕松年一脸肯定地说。
“哼,你这么紧张她,不会是在…还不知到她是女人的时候就开始的吧?”高奕话里泛着一丝酸意。
慕松年心事被人戳穿,顿时不自在起来,“你…你说这话,有趣么,有趣么!”
“有趣。”高奕一挑眉毛颇不满意地说。
二人正斗嘴,忽见房门被轻轻推开,陆云杉从里面走出来。“她醒了,”她说,“你们进去看看吧。”
慕松年激动道:“真的?太好了!”话音未落就抢先迈进了屋。
只见雕花绣床上半躺着一个清灵秀绝的女子,她身姿纤巧,乌黑的秀发泼墨般铺在枕上,往日的神采飞扬换成如今的柔美娇弱,反倒更添一分我见犹怜的妩媚。
慕松年急步走进来,却猛地停在顾锦弦床前。她!她就是那个狠狠整过他,又害他误以为自己情致龌龊、身藏隐疾,然后倍受良心谴责,暗地自卑,整日食不知味睡不安寝的顾大川?
慕松年想想这些日子受的委屈,突然颤声冲顾锦弦吼道:“你,你这个女人,简直…又坏,又狠毒!”
顾锦弦原本半卧在床上出神,忽然听慕松年说她“坏”、“狠毒”,于是勾起心事,她抬眼看着慕松年,轻声道:“你说的没错…我…我真的好恨自己……”说着,两行清泪早已顺着玉颜滑落。
慕松年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他忙俯身半跪在床前,“顾大川,你…你这是怎么了,我不是真心要说你的,你别哭,哎,你别哭呀……”他这一说,顾锦弦反而哭得更凶了。
慕松年从未哄过女子,更别说亲眼看着自己倾慕的女人哭的梨花带雨了,他只觉一颗心狠狠纠在一处,此刻只要能替她止住泪,让他上天入地他都肯!
高奕忙走到床边说:“锦弦,现在养伤要紧,其它的事情先不要想了。”
慕松年也忙说:“对对,其它的事情不要想了……”他边说,边情不自禁地要替顾锦弦擦眼泪。
高奕暗中不爽,故意寻慕松年的短处道:“还不是因为你一进门就刺激她,你觉得这样有趣么,有趣么?”
慕松年正郁闷得恨不得自抽两把掌,听高奕如此说,便冲高奕愤然道:“我……有趣!”
“你们俩个住嘴!”陆云杉忍无可忍在后面说道,“都给我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也不敢和陆云杉争辩,只好对顾锦弦闷声说:“晚点再来看你。”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屋子。
陆云杉坐到床边,替顾锦弦掖了掖被子说:“锦弦,武兄弟吉人天象,一定不会有事的,况且太师叔他…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只是习武成痴罢了。爹已经派人下山去找了,你伤还没好,先不要为这些事情烦闷了。”
顾锦弦叹了一声,“我和青岚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干爹干娘待我也如同亲女儿一样,这次如果找不到青岚,我还有什么脸回去见他们?”
陆云杉闻言颇不忍心道:“这世上的意外又有谁能料得准呢,你也别只顾着自责,说起来,武兄弟是在咱们昆仑山被虏走的,咱们昆仑派不会不管,你只要在这里安心养伤,等着大家的消息就好了。”
顾锦弦见陆云杉诚意劝慰,也只好做出放心的样子,勉强笑道:“以前,我从不认为活着有什么难的,就是觉得也没什么办不到的事,后来遇见高大哥,才觉得有些人活得并不容易,没想到离开家之后,真到了一切靠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一无是处,想想往日的那些自鸣得意,就越发觉得无地自容了。”
陆云杉轻笑道:“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顾大川竟然转了性情?你忘了二师兄是怎么输给你的了?”
顾锦弦苦笑道:“他若是真心和我计较起来,恐怕两个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她叹了口气又说:“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都不能好好保护青岚……”
“你又来了,”陆云杉摇摇头,“连我爹都不是太师叔的对手,你又能有什么法子?”陆云杉握了握顾锦弦的手说:“听话,安心养伤吧。”
掌灯的时候傅恒配好了药送过来,陆云杉忙着去煎了。傅恒一边抱着胳膊一边打量顾锦弦,半晌,他终于说:“你最后扎湛元光的那一刀,看着到不像是一个姑娘家能干出来的。”
顾锦弦脸上一红,“我那时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他虏走我弟弟?”
傅恒叹了口气淡淡一笑道:“我道是觉得江湖中的女子还蛮有意思。”
“我?”顾锦弦从没想过会有人这么评价她,“江湖中的女子?”她皱眉摇了摇头,“我像么?”
傅恒一乐,“像,很像。”
昆仑派经过湛元光来去如风的一闹,这几日大家心里颇不平静。那个自废昆仑武功,放弃一切远走求武的太师叔,已经在小辈昆仑弟子心目中成为一个传奇。他是个背弃了昆仑派的武痴,一个孤独可怜的老头子,可是他曾舍弃了别人舍不下的,也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许多昆仑弟子私底下对他是心存敬畏的,而他们也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他。
陆九渊也是一个习武成瘾的人,但他的骨血里沁着昆仑的魂。在一众弟子跟前输给了弃昆仑绝学如敝履的湛元光,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够格的掌门人。
这会儿陆九渊正一个人坐在蒲团上静思,就见陆云杉端了热粥从外面进来。
“爹,您内伤还没好呢,怎么不多休息?”陆云杉一脸担忧地说。
陆九渊见是女儿,心里一暖道:“这些日子,幸好有你和方晨他们几个伺候,我身上已经感觉好多了。”
陆云杉仍旧有点不放心,“爹,胜败本来就是兵家常事,况且太师叔早年也是本派弟子,您可千万不要耿耿于怀。”
陆九渊笑道:“谁说我耿耿于怀了,爹见你这么懂事,很是心慰,对比武的事已经无所谓了。”他接过粥喝了一口又说:“那位顾姑娘的伤怎么样了?”
陆云杉略一皱眉道:“身上的伤到没什么,只是她弟弟被虏走,这阵子正为这个伤心呢。”
陆九渊叹了口气道:“你太师叔是个执拗的人,他捉了那小子,恐怕很难再放回来。我已经派人去寻他们了,等有了消息,咱们就通知顾姑娘。”
陆云杉闻言点了点头。陆九渊又想起什么似的说:“云杉,高奕和傅恒这两个年轻人,你以后要小心应付,千万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陆云杉疑道:“为什么?他们为人豁达开朗,都是女儿的朋友。”
“不要问,听爹的话!”陆九渊语气忽然严肃起来,陆云杉心下一惊,不敢再多言。
一大清早,窗外几只苍头燕雀“嘟嘟嘟”的叫得正欢,晨光透过敞开的窗子洒进屋里,一派生机勃勃。陆云杉早已起身出去练功了,顾锦弦也觉得精神渐强,下床简单梳洗了一番。她正支着下巴坐在桌边发呆,忽见窗台上一只浅黄色的小刺猬憨态可掬的爬来爬去。她心里不由一喜,正看得出神,不料那小刺猥一不小心跌落到窗子外面去了。顾锦弦不由“哎呀”一声,忙走到窗前去看,却见高奕笑嘻嘻的从窗台下面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