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敲门声将我惊醒。睁开眼,原来我真的是在做梦。
“娄厉,娄厉,起来没有?”我听到吴林禹在门外边喊,“该走了!”
寝室里黑漆漆的一片,外边儿的天还未亮。我坐起身,睁着酸涩的眼睛,摸索到了门边。
“这么早?”我打开门,揉着眼睛问他。
“说了要早起的,你快点,我们在楼下等你。”吴林禹说完,就转身走了。
睡眼惺忪中,我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心说这他妈也太早了吧。天都还没亮,啥也看不见,这大半夜的能出去侦察到什么?但抱怨归抱怨,我还是半睁着眼睛,回忆着梦境,机械式的穿好了衣裤。已经记不起这是第几次梦到段可了,但每次的梦境结局无一例外的都是她离我而去。
所以每次从这样的梦境里醒来后,都会感觉自己丢掉了什么。甚至想睡一个回笼觉,继续梦里边儿的情节。但梦到她也好,至少在梦里边儿的她,和照片比起来,是会动的。系着鞋带,我心说,要是自己有织梦的能力就好了,这样每晚的梦境,都可以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进展。
穿好衣物后,发现现在并不是大半夜,而是天蒙蒙亮的早晨。远处的天边,抹着一片暗红。那肯定是太阳公公正在积蓄能量,准备将恒亘不止的亮光,撒满晨昏线的另一头。
我突然又想起,段可好像对我说了一句“解放军”。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竟然都将对“解放军”的疑惑,投射进段可的形象里了。嗯,现在我就要出发,去看看那些“解放军”,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在厕所里洗了把脸,我就“噔噔噔”的,一路跑下五层楼梯。果然,三个人都在进门处的走廊里等着我。
陈大哥闻声转头,看了我一眼。他丢下烟头,对其他两人道:“来了,我们出发吧。”
椅子上坐着的好像是蒋先明,楼道里很暗,我看不清,只能认个轮廓。只见他站起身,蔑笑道:“我当等谁呢,结果等来一个累赘。”
没等我听明白这句话,吴林禹就走上前,将五六式步枪递到我手里。他回头对蒋先明说:“呵,你有本事的话,就一个人去啊。”
“还有,谁是累赘还不知道呢,有的人不要以为自己会点把式,就以为拳头硬得过枪子儿了。”吴林禹似笑非笑,说着拿起了座椅上的一坨黑色物体。
蒋先明围起双手,也回了一句:“哈,你以为我想跟你们一起啊?”
“你刚才说谁是累赘?”我捏稳步枪,盯向蒋先明,语气里带着质问。老子起这么早,半分钟没耽搁,怎么就累赘了?当然,他肯定不是嫌我慢,主要还是在质疑我的能力。这大清早的,谁听这话心里头都不舒服。一股莫名的火,在我体内升起。
要是这个蒋先明再说些难听的出来,我也不管了,先扔一枪托再说。散打冠军怎么样,老子的枪法可不比他差。再者,吴林禹在我身边,我不信他能吃到甜头。
这走廊里光线很暗,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我脸上的表情。蒋先明听完我的话,只是又蔑笑一声,就朝寝室外走了出去。见他离开,我在心里笑了一句。心说幸好你没再开口,不然我手里的步枪,肯定会砸出去的。有句话不是这样说的吗:睡眠不足的生物,是最有攻击性的。
“好了,好了,别打气了。几句玩笑话而已。”陈大哥拍了拍我,“咱们还有事做,做完再说。”
不知怎么的,我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起来。吴林禹将手里那坨黑色物体递给了我,安慰我道:“对,他就随口一说,别在意。”
“这是?”我接过了那东西,低头看去。天没亮,走廊里也没开灯,根本看不清具体是个啥。这东西冷冰冰的,还有些重。很快,我就用手指的神经感觉出,手里拿着的是一台单反相机。
“快跟上啊,天都快亮了。”陈大哥也跟着蒋先明走了出去。
“路上看敞点,当心他损你。”吴林禹凑过头,极快的对我耳语了一句。
“相机啊,还能是啥。”耳语完,吴林禹立即又转换回了正常的语气。说着,他就跟上陈大哥的步子,朝前走去。
我愣在原地,大脑在处理他的那句耳语。愣有两秒,我就领会了他的意思,然后跟上他的脚步,语气生硬:“噢,原来是照相机。”
吴林禹在叫我提防蒋先明。是呀,那蒋先明嘴上虽然不说,但谁又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在想着要摆我一道呢。比如说,趁着我不注意,他一拳打过来,让我脑震荡。或者使出什么擒拿术,让我骨折。天还没亮,就接上了梁子,实属差运。
但现在的我,也在气头上。我心说他要是敢损我,老子也不气软。以前那把左轮手枪,我随时都带在身上,如果被他折断一只手,我就穿掉他的天灵盖。
捏着手里冰凉的单反相机,我又想到,咱这不是出去搞侦察吗,带着个相机干嘛?难不成还要顺便在市区里游玩一圈,拍照留恋?我问前边儿的吴林禹:“带这行头干嘛?”
“叶局长让带点照片回来,我就找陈莉姗拿了这玩意儿啊。”吴林禹将步枪斜挎在背部,“她还专门把那个像竹筒一样的玩意儿,换了个更长的,说是这样看得更远,就跟望远镜儿一样。”
“那玩意儿叫啥,能长能短的?”他又扭头问我。
“这叫镜头,不叫竹筒。”我道。关于相机的基础知识,我跟陈莉姗学过一些,也拿过她的相机来拍过几次,懂得基本的操作。别说,除了拍照,这个相机也能很好的替代望远镜。
我将相机挂在脖子上,跟他们一起走出了宿舍。黑乎乎的校园,静得有些诡异。得好有三个壮年男子跟我走在一起,不然放我一个人来溜几圈,那真会是瘆得背心凉。太阳公公还在积蓄能量,迟迟不肯探出头来。淡黑的穹幕里,昨晚那轮弯月,还未落下。
刚才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快的心跳,渐渐平缓。摸着黑,四人一路穿过了田径场,来到学校大门。蒋先明走在最前,中间有两个人替我挡着,倒不担心他真会转过身来出什么损招。也许是我想多了,刚才他都没和我斗上嘴,也许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更没有心思出什么招数来损我了。
但奇怪的是,几个人竟然没有去停车场。难不成是要走着去?
他们没说话,我也不好问,只能默声不语的跟在后边。蒋先明熟练的打开了铁门锁,推开铁门,然后带着队伍向右拐去。咦,这不是去江边的方向吗?我记得,出了校门朝左拐,才是宽阔的马路,那里才有去城区的道路啊。
“坐船。”吴林禹回答了我问出的问题。
“坐船?”我问,“这是要去哪儿啊,还要坐船去?”
“嗯。”吴林禹回头望了我一眼,“是他们定的,我也不清楚,你就跟着吧。”
果然,蒋先明带我们穿过了岸边的建筑工地,来到江水前。此时,太阳公公已经露出头,天已经大明,平静的江面,看不出来是否在流动。对岸的楼房,在初淡的光线下重新显现出了真实的面目,再也不是昨晚的黑色几何体了。
沿着岸边的杂草走了十几米远,终于看到吴林禹所说的船。岸边的水深都很浅,一艘铁皮船,就在唯一的深水区里,缓缓荡动。铁皮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船体是铁铸的,生着好多红秀。船上边儿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唯一亮眼的,就是船尾部那坨红黑相间的马达。听说这玩意儿的学名不叫马达,而是叫做挂桨机。蒋先明第一个踏上船头,陈大哥帮忙解开了系在石桩的绳子。船体很结实,四个人踩上去,都没怎么晃悠。
蒋先明像是要定了船头的位置,他侧身站在上边儿,为我们让路。我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蒋先明扬起嘴角,对我笑了笑。我看了他一眼,就走到船尾,和吴林禹一起到马达前边儿坐下。
其实我刚才很担心他一把推我下水,因为我不会游泳。
蒋先明蹲下身,用零三式步枪的枪托,撑住岸边的石块。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只见他腮帮子鼓起,用力一撑,铁皮船就被缓缓撑移了岸边,往江里漂去。虽然肉眼看不见江水的流动,但船体的移动,就是水流的最好证明。铁皮船脱离系绳,缓缓朝前飘移。
“怎么走?”靠在马达边的陈大哥,问了一句。
蒋先明站在船头,他跨好步枪,用手指了指远处的那座大桥:“长江桥那个方向。”
大桥所在的位置,刚好就是船头所对的方向。陈大哥应了一声,然后在马达上扯出一根线,用力的拉了几下。之后,马达像是发动成功,一股柴油味儿从身后扑来。
“嘎达——嘎达”这马达发动时的声音有些像拖拉机。马达运转的噪声在背后响起,陈大哥转了转马达的位置,调整舵位。一切就绪,铁皮船浸泡在江水里,载着四人,朝大桥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