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听说冯子仪夤夜来访时还有些诧异,莫不是这狱中出了什么状况?
可这能出什么状况?
都安抚到了,鸳鸯也是隔三差五去打点一番,自己看这些人的心境也基本平复下来,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至于到这个时候谁还突然想不开要上吊撞墙自杀吧?
冯紫英不太相信。
但冯子仪这么急匆匆地跑来,还能有什么事儿?
怀着疑惑不解的心思,把冯子仪让进屋里来,见冯子仪有些着急着忙,冯紫英更觉诧异。
听完冯子仪说的情况,冯紫英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张驰这厮鬼迷心窍,色胆包天,居然想要打狱中几女的主意,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厮难道不知道梅月溪和禄王一门心思想要把他拉下马来吗?
难道不知道告到都察院他在西山窑里边有利益勾结的检举络绎不绝吗?
他不知道其实他这个左监国如沙滩楼阁随时都可能坍塌么?
现在居然搞出这一出来,这等时候,不思怎么为大周王朝谋划打败南京伪朝,却琢磨起怎么从诏狱里弄出女人来玩的这些下作勾当来,这简直太让人无语了。
若是永隆帝知道这厮的种种表现,是不是会一下子气得醒过来或者一命呜呼?估计后者可能性更大。
“那他想怎么做呢?”冯紫英摇了摇头,这才是我不犯人,人要犯我啊,自己还琢磨究竟要不要“夺人所爱”拿下荣宁二宅呢,可没想到人家都已经想要骑在自己头上来拉屎了。
冯紫英不信张驰对自己和贾家关系一无所知,便是真不知道,那赖大在,也会提醒对方。
对方这般要么就是故意要来恶心自己,要么就是色欲熏心,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
“寿王倒也没说,但侄儿能感觉得到他存了这种心思,那话里话外都问了不少,怎么才能把这些人给弄出去,……”冯子仪笑了笑,“侄儿回答说这肯定不行,除非三法司会审之后,又或者我们龙禁尉审查发现冤假错案,与人犯无关,报经卢大人批准,……”
“呵呵,前者不可能,但后者,不知道这位殿下有无胆去找卢大人呢?”冯紫英还真有些担心万一这张驰被色欲烧昏头,就要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找卢嵩呢?
冯子仪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摇头:“寿王怕是不会这么愚蠢吧?现在是什么时候,其他几位王爷都虎视眈眈盯着他,就盼着他犯错呢,他要这般去折腾,岂不是授人以柄?宫里几位可都不是吃素的,一旦咬上,不撕下你几块肉来,岂能容你脱得身?”
苏菱瑶,梅月溪,郭沁筠,也包括寿王的母亲许君如,哪一個是好相与的?
为了自家儿子的前程,谁不是殚精竭虑寻找对方的茬儿来达到打倒的目的?
“这却不好说,这位寿王殿下有时候就是心思不够用啊。”冯紫英似笑非笑,“色迷心窍怕就是说他这种人,甚至连见小利而忘大义都算不上,纯粹就是……”
傻逼两个字都涌到嘴边儿上了,又被冯紫英吞了回去,这词儿要出来,没准儿又要在京师城里流传开来了,他冯紫英就能这么带动潮流。
“那就要看卢大人的态度了,不过寿王要真这么纠缠不休,还真不好说。”冯子仪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袋:“连侄儿都弄不明白这位寿王殿下是怎么想的了,……”
“唔,他看上谁了?”冯紫英定了定心神,这才问道。
“呃,……”冯子仪期期艾艾地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道:“他似乎看上贾李氏,还有史大姑娘和贾秦氏,……”
冯紫英一愣,这贾李氏是谁?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李纨啊,一股子火就从心里腾地冒了起来,这厮是纯心要和自己过意不去啊。
还有史湘云和秦可卿?史湘云也就罢了,这秦可卿可是他的堂妹啊,虽说这里边辈分有些乱,但从血缘关系上来说,却是张驰的堂妹才是,这厮居然也想打主意,也不怕外人知晓?
心中怒火中烧,但冯紫英面色却不变,反而更加温和,“这厮,有点儿放飞自我了啊,也不怕让福王礼王和禄王他们知晓?”
听得冯紫英毫不在意的用“这厮”来称呼对方,冯子仪知道冯紫英是把自己当作了自己人,看来今天这一趟是跑对了,寿王能不能登上大位他不知道,但是冯紫英的前程无限光明他却是知道的,这根大柱抱稳了今后自己的前途也会光明许多。
“谁说不是呢?”冯子仪想了一下才道:“小叔也不必太过担心,就算是寿王找上卢大人,卢大人也未必会答应,再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卢大人答应了,侄儿这边也能寻些由头拖延一番,让小叔您能有时间斡旋,这一点小叔您放心。”
“唔,话虽如此说,可我却不能把这等事情寄托在你们卢大人的心情态度上啊。”冯紫英摇了摇头,“还是得寻个法子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才行。”
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要么就是解决几个姑娘的去处问题,要么就是彻底解决寿王本人了。
前者只怕不容易,后者那就更麻烦,而且现在由自己来发动也不现实,不过戳一戳其他人来让张驰“活泛活泛”,这却不是难事。
冯紫英和张驰的交锋很快就在竞买荣宁二宅上展开了。
“二号买家出价十五万五千两,宁荣街的宁国府和荣国府,大家请看,这里边的建筑群落是当年敕造,而且其中还有一座大观园,更是美轮美奂,总占地三百二十亩,……”
竞拍人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开始介绍整个荣宁二宅,因为这二宅是打包一起卖,所以要买下来再怎么打折压价,都价格不菲。
展示的荣宁二宅全景图也是专门请画师所作,相当精美,虽非名家,但是也算是一副十分标准的构架图了。
“四号买家出价十五万八千两,好,这一位贵客加价三千两,不知道还有没有……”
“一号买家出价十七万两,好,这一位豪客果然出手不凡,直接加价一万二千两,……”
台下一阵轰动,实际上真正竞买荣宁二宅的买家并不多,粗略一算不过六位,而且有两位还在一开始突破了底价十五万两之后便直接放弃了,显然是想来捡一个漏,看看能不能底价拿下,既然无此机会,自然就没心思跟进了。
剩下真正有意愿的就只有四个买家。
“三号买家举牌了,十七万五千两,加价五千,有没有哪位买家继续跟进,……”竞卖人越发热情,原来都觉得这荣宁二宅位置不好,面积太大,不太好卖,现在看来卖出超过二十万的价格并非不可能。
“好,二号买家出价十八万两,已经出价到十八万两了,还有没有人更喜欢这二宅,绝對是物超所值,好,一号买家,天啊,加价二萬两,二十万两,这绝对是一个非常动人的数字,但是对于三百二十亩的占地,上千间屋宅的荣宁二宅来说,绝对是值得起这个价的,……”
价格扶摇直上,一路攀升,因为都可以匿名出价,只知道是几号买主出价,所以台下哄闹喧嚣聲丝毫不影响到各方的竞价。
冯紫英并没有出面,他只是寻了一处角落里静静的观察着。
他是让人出面的,甚至没有找熟人,而是安排了一名山陕商人替他去出价,他倒是要看看这张弛会为这荣宁二宅出多少血本来。
价格很快就涨到了二十四万两,这个数目已经超出了冯紫英的预计,如果按照去年的市价,这荣宁二宅便是卖出三十万两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今年,尤其是大批被查抄的宅邸发卖,京中府邸价格被打压到了一个最低位,二十四万两已经十分出格了。
前期保龄侯和忠靖侯两座府邸也是打包发卖,虽然面积要比荣宁二宅小许多,不过八十余亩地,但是人家位置却在积庆坊,要比金城坊这边好得多,也只卖出了十二万两银子的价格,在很多人看来荣宁二宅能卖过十八万两银子,就需要考虑值不值得了。
“二十五万两!好,二号买家出价到二十五万两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愿意出价,……”
二十五万对于近期的宅邸发卖绝对是一个天价了,前几场的发卖中,卖得最高的价格也不过就是十五六万两银子,比如南安郡王府,比如北静郡王府,都不过十五万到十六萬两银子就成交了,面积最大的翼国公陈家,其家族人口众多,多座宅院占地大概在四百亩左右,没法打包卖,只能分拆成五六处来发卖,总价也不过十九万两,而且人家位置也在昭回靖恭坊,同样比金城坊这边好得多。
“二十五万五千两!”竞卖人声音发出一个悠扬的高颤音,几乎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一号买家出价二十五万五千两,还有没有……,二十五万五千两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好宁荣街荣宁二宅由一号买家买下,二十五万五千两!”
冯紫英微微一笑,很好,他倒是想要看看,张驰买下来捧在手里能捧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