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妤,你可知道,此刻城外厮杀的,是你的亲弟弟!”梁霁出乎意料中的镇定,此刻没有半点刀架颈上的惊慌,反而言语之中,有着难以抹煞的自信。轻柔的勾唇一魅,却了无笑意。身后韩妤的沉默,使得梁霁更是笃定了她与韩骁之间的姐弟情深。
“韩妤自小爹娘不爱的,被送入宫当眼线,只有公主会将韩妤当人看,教养韩妤,孜孜不倦!这份恩情,韩妤不会袖手旁观的!”说着,韩妤更是侧重了握住长剑的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箢明一时惊慌未定,刚才那只被梁霁强迫着盖玺的手,依旧不自觉的在罗衫下轻抖着。她瞠大了眼,恨意尽数倾注在这一望之中,却随口吩咐了身后的韩妤。“韩妤,将他杀了,本宫保你弟弟无虞!”
韩妤一怔,“保,……保他无虞么?!”韩妤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半信半疑。她随侍箢明多年,箢明的脾性她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此刻正如梁霁所说的,在城外与十八营的将士战斗的,是她的亲弟弟,箢明最后若是反败为胜,那么韩骁落在她的手里,箢明是肯定不会就此放过他的,哪怕是为出一口恶气,她都会借此次动乱的借口,将韩骁千刀万剐来以泄恨。
但是现在,箢明却言之凿凿,能保韩骁无虞,她还有什么好顾及的呢!
但是,梁霁轻轻的一句话,却是将韩妤刹那间的深信不疑给打了回来。
“你信么?”
“为什么要不信?”韩妤没有松开手,反问着。
话说至此,梁霁心中却有了一个定论,他瞥了一眼箢明,这个让自己心寒到了极点的母亲,讽刺的一笑,“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有真正为你尽忠的啊!但是……”梁霁脸上的神色骤然一凛,“我赌的,就是她信不信!”
说罢,梁霁在地拽起箢明的手,正眼与箢明对视着,但也仅此一眼,在箢明还未及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那枚方玺瞬间又如同刚才一样,在梁霁的强迫下,重新回到了箢明的手上。
“你敢威胁本宫!”箢明无计,最终只能吼出声来,企图用自己的声势,将梁霁此刻逼退。
望着这平日单薄怏怏的君子,却不曾想他此刻抓住箢明的手的力道,竟然是教箢明如何也挣脱不开。只是强硬的,一点一点的将箢明的手往那张黄纸上盖去。
迫使,在这一刻让箢明真正尝试到了无奈的感觉。
韩妤望着这一切,手上的那把剑确实是抵触在梁霁的背后,而且,在与剑端抵触的那白衫之上,已经隐隐的渗出了鲜红色,掺染着白衫,在韩妤的眼前慢慢的泛开着。
“住手,住手呀,我不想杀人!”韩妤无力的说出来,更带着抽泣,似乎眼前的场景令自己很害怕的一样,说话的时候,就连牙齿,也是在打着颤。
但是,任之韩妤手上的剑锋一点一点的刺入自己的身体里,梁霁都如同感受不到疼痛的一样,依旧是用力的抓着箢明的手,强硬的让她亲自盖上那一枚方玺。
“啪”!……
一声定落,是方玺盖在黄纸上,单薄得不足以承受的重量,与案面相碰撞而发出的声音。
也在这一瞬间,与再云相博的苏岩,在最后一招凌空挑刺的时候,青锋被再云挑落在地,寒锋刺入了他的肩头,汩汩血流淌而下,这场战斗,也分出了胜负。
箢明无力的瘫倒在地,看着眼前已成定局的一切,一幕幕重复在脑海中。自当年帷幄朝堂开始,自己就一直孤身一人在这个偌大的朝堂中斡旋着,生死角斗,宫闱莫测。或许她的命运也在那一刻的时候,奠定了今日的下场。
她回首望着身后,韩妤手上的剑依旧抵触在梁霁的背上,鲜红的血流淌在地上,箢明微微一触,一凉,一惊心!她拿到手上一看,梁霁的血,但是箢明却是无奈的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却无了往日的笑傲与威严,有的尽是无限的凄楚与孤寒,闻者皆有不忍之觉。却无奈,此刻身旁,却全是铁石心肠之人,都只是冷眼望着这一幕,看着这个曾经如何叱咤朝堂的女人,在这一刻,心死哀默。
“我终究还是被出卖了呀,韩妤,终究你是信本宫!”箢明依旧凄楚的笑着,摇着头,几欲疾首,痛心的道:“亏本宫,这次是真想兑刚才之言,用人不当,用人不慎啊……”
“公主……”韩妤轻微的唤出了一声,耳边却依稀有箢明刚才的那一句话,“韩妤,将他杀了,本宫保你弟弟无虞!”也在这一刻,韩妤手上的长剑‘哐啷’一声落地,随之后退了两步,不可否认,梁霁这一赌,是赢了。
“我没有杀了他,……”韩妤喃喃自语道,随之也瘫软在箢明的身边,没有了平素的小心翼翼,也没有了平素的恭谨以待,只有冷漠,“说到底,公主在韩妤心中,也只是将韩妤当成棋子来用的人!”韩妤无奈的苦笑,“辜负了公主这么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但是,这不是公主您教的么,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信,出尔反尔是人的本性,更是女人的本性!……”
那张黄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梁霁的手上,望着那张黄纸上的一字一句,以及那朱砂落红的方玺印,一时之间,梁霁的心中也是愁苦万分、感概万分!
移步,白衫之后,是蜿蜒血迹斑斑,在那袭白衫之上冷傲若冬夜寒梅,铮铮骨烁,却无心一闻。他将那张重若千金的纸拿到萧煜翎的面前。但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却是阿蛮那柄对着萧煜翎满载仇恨的长剑。
梁霁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背后的伤势让他的脸色更加的苍白了一些。“阿蛮,逝者已矣,现在跟你做个交换,你放了你的夫君,我放了你的叔叔!”
梁霁说这一句话的时候,阿蛮明显的一震,她转头往着苏岩,苏岩此刻的情形,如同她手上的萧煜翎一般,都是待俎的鱼肉,唯一不同的是,苏岩肩上伤口的血却在不断的流着,一点一点的触目,在一点一点的撼动着阿蛮复仇的决心。
她已经在大梁失去了自己的兄长,如何能再失去自己的叔叔!
一声痛苦,阿蛮愤恨的扔下了自己的剑,怒目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我会记住你们的!”
在梁霁的示意之下,再云无声的将手中的利器收起,阿蛮别扭的提着自己一身宫装,连忙跑过去扶着自己的叔叔,扶着他转身欲离去的时候,身后却响起了梁霁的声音。
“苏岩,你杀我肱骨,我与你之间同样的不共戴天,在汴梁京中,我饶你一命。但是,沐儿的心伤却是你一手造成的,你若不想被自己的女儿痛恨,也不想命丧在沐儿眼前的话,就立刻给我消失在汴梁京都之中。否则,要么是我杀了你,要么,沐儿痛恨你一辈子!”
众人都不明白梁霁此刻莫名其妙的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再云则是脸上的阴沉又深罩了一层,执剑的手忿忿的用力,指节之间的苍白,几乎要将指骨捏断。
苏岩沉重的脚步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
他自己明白,梁霁所说的是他杀靳云锋一事。经梁霁这么一提,苏岩才豁然发觉,自己的女儿那一夜,是梁霁的新娘!苏岩回首,望了梁霁一眼,苦笑的道:“我从不后悔,沐儿不该嫁给梁霁的,从一开始就是个错,但是我没想到,你才是梁霁!”
这一句话,在场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苏岩却又笑了起来,“不,你不是梁霁,现在的你来说,只是高玧,病君子高玧,一个不能再伤害沐儿的病君子。”说完,苏岩在阿蛮的搀扶下,走出了这座腥风血雨的宫殿。
刚才的淋漓,在这一刻尽成了寂寞。
“给朕看看!”萧煜翎几乎是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要接过梁霁手上的那张纸。这样的一天,他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少个日夜与年岁。在宫闱与朝廷这两重禁锢之中,所梦寐的,也不过是今日。
但是,就在萧煜翎将手伸出的一刻,却始终不见梁霁将那张纸放回他的手上,“高玧……你这是何意?”
“皇上相信我是高玧?”梁霁问了这一句,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昭然,他的身份,此刻谁都已经清楚。
萧煜翎没有回答,眼光只是停留在梁霁的脸上,两人的对视,在这一刻却是蓦然凛冽了起来,寒士不再温润如斯,帝王不再礼贤下士!相对而言,却是如同一根紧绷到了极点的线,只差轻轻一弹,便能四分五裂。
“你想怎样?”萧煜翎问着。
“我要箢明!”梁霁答,“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从来不会想放过她的!”
“朕答应你!”萧煜翎冷冷的道,“朕想要的,只有属于朕的东西,她我可以饶她一命,但是,此生她只能在掖庭宫里度过,不得出来半步!”
也就在萧煜翎这一句话定落的时候,宫廷外突然传来喧嚣呐喊声,“城门,城门失陷了……”
“十八营战败了?”萧煜翎蹙眉,之前与梁霁计划的,并不是这样。
“不!”梁霁洞穿了萧煜翎的疑惑,“战场挪到京师之中而已!”
“你到底想怎样?”萧煜翎这次真的动怒了,“百姓是无辜的,战场移到城内,只会牺牲更多无辜的人!”
“我说过,我只想要你放过箢明,你在我面前保证我不会相信你的,我要你在三军,在天下面前宣布,赦免箢明,那么……”梁霁抬起手中那张黄纸,“这东西,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