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横自认这堂公开课上得不错,但作为新教师,他还是愿意虚心学习,聆听经验丰富的前辈们的教诲。在听课老师发言之前,他先对这堂课进行了自我剖析,说了优点,也说了不足,只不过优点他说得少些,不足说得多些。他真是放低了姿态,谦虚到了一种境界,一点都不倚仗自己出身名校的光环。
或许因为这堂课的确无可挑剔,或许只是因为苏世横是新教师,评课时,老师们都对他很客气,说的大多是这堂课的优点,给的大多是对他的赞美,至于不足,他们只说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比如有一条是说他板书有待提高,他虽然虚心接受,但板书这项技能需要长年的练习,一时半会他并不能取得多大进步。就连平时建议很多的穆校,这次也只是在四个小教研组发完言之后做了一下总结,并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建议。
评课结束后,其他老师都跟着穆校走了,唯独余梅留了下来,她要等苏世横一起,公开课是第三节,评课又评了一节,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食堂马上就开饭了,他俩正好一起去吃。苏世横很有责任心,他觉得用了这间教室,走之前就要保证它的整洁,于是,他擦干净了黑板,整理好了讲台,又在余梅的帮助下对齐了桌椅,清理了地板上的杂物,反正十一点半食堂才开始放饭,去早了也吃不到,所以他们很有耐心,等收拾好了才离开。
出了教室,余梅说:“哥哥,今天你这堂课上得太棒了,不愧是名校生,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我上课太传统了,课堂总是死气沉沉。”
苏世横依旧谦虚,摆摆手道:“没有,我只是上公开课还行,其他方面还是要向你们学。而且我师父,就是夏老师,她就说课堂死板点才好,学生能把知识掌握得更牢固,考试才能考好,她还说公开课和随堂课差距很大,但我的随堂课却和公开课上得差不多,考试很可能会出问题。”
“嗐,你又在谦虚了。不过夏老师说的也对,教死板点确实更容易出成绩,就是不太适合学生发展,到了高年级学生可能就废了。”
“对啊,所以我不想上课太死板……哎,慢慢摸索吧。”
走到学术厅楼下,苏世横又说:“对了,老朱来了吗?他有没有课?叫上他一起吃饭吧。”
余梅摸出手机,“好,我跟他打电话。他九点钟来的,有三、四节课,现在刚下课不久,他应该在办公室。”
朱笑今天还真是睡过头了,他睁开眼就已经八点半了,幸好他的课在三、四节,除了早自习没有到班检查学生到位情况外,他也不算旷工,只怪学校对班主任要求太高了,早上七点要查学生到位人数,晚上十点半还要查寝,好不容易逢个周末,培训还占了一天,换谁都会累。朱笑到办公室时,苏世横已经去了学术厅,他只见到了余梅,闲聊几句后,他便备起了今天要上的课。他知道今天有英语组教研会,上完课后,他就一直在办公室等消息,恰好余梅打来了电话,他便小跑到学术厅和苏世横、余梅会合了。
苏世横笑道:“听说你今天九天才来?你这班主任不够称职啊。”
朱笑白眼道:“就会说风凉话,有能耐你来当。”
“不了不了,小弟才疏学浅,不配。”
余梅也诉起了苦,“好了哥哥,别挖苦我们了,我们都活得不成人样了。老朱还好,住得近。我呢,晚上十一点查完寝,开老年车回家还要半小时,洗个脸刷个牙就十二点了,早上六点半又要起来,饭都来不及吃就又要来学校,睡觉的时间太少了。”
苏世横同情起了他们,也同情起了自己,虽然他不是班主任,却也经常代表德育处陪同班主任查寝。他说:“好了好了,我不也一样嘛。去吃饭吧。”
余梅说:“快走快走,早点吃完还能睡个午觉,一点钟又要守午自习。”
朱笑说:“对,抓紧时间,还好下午没课,可以休息一下午。”
然而一进食堂,朱笑的梦就破灭了,他和苏世横的手机同时收到了一条短消息——“请于今天下午两点到行政楼二楼会议室参加新教师学会,勿迟勿缺。”他俩都挺疑惑,“新教师学会”是个什么东西?看这名字,好像是新教师参加的。果然,他们划开手机,发现学校QQ群和微信群都发了这个通知,而且附上了参会人员的名单,有他们俩,有杨立,有向亭亭和向来,也有黎娟和田青,甚至还有林涵和谢老师,却没有余梅。
下午一点五十,苏世横和朱笑十分不情愿地来到了行政楼二楼会议室,他俩下午本打算休息,散散步,有时间再备备课,却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被安排的命运。距离开会时间不到十分钟,会议室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苏世横笑道:“我俩真是积极的乖娃娃。”朱笑说:“下次要懂点事,踩着点来。”过了五分钟,大队人马终于来了,向亭亭和田青挨着苏世横入座,黎娟挨着朱笑入座,他们五个都在后排,其他人都在前排选了位置。
苏世横转身问田青:“青姐,这是个什么会啊?我们要干嘛?”
“不干嘛。”田青很直率,却说得很小声,“你看名字嘛,新教师学会,就是新教师学习的会,想尽办法促进新教师成长,尽管我觉得每次开会都没什么用,还不如自己多备课多听课,那样成长更快。”
朱笑一下子就懂了,“这个会难道又是浪费时间的?和周末培训一样?”
田青轻轻点头,“差不多吧。”
苏世横又问:“为什么小余……噢,余梅老师不用来?”
“她过了三十岁了吧,三十岁以下的老师才参加。”田青解释道。
“那要参加多久啊?一学期?”朱笑追问。
田青冷笑道:“一学期?你想得美。五年。”她摊开手掌以示强调。
朱笑震惊道:“什么?五年?”他看看前方,又悄声说:“我勒个去,五年啊?”
“是啊,开心吗?”田青眨眼道。
朱笑面无表情,咬牙道:“开心!真开心!”
苏世横又问:“那这一学期要开几次会?”
“每周一次,星期一下午。”田青不冷不热地答道。
苏世横也惊讶道:“我的天,意思就是以后每周一我们都要来开这个会?”
“不然呢?”田青也有点怨气。
朱笑说:“我真是服了,好不容易星期一下午没有课,还以为能够休息下,结果……唉,这学校真的……我彻底服了,无话可说了。”
两点整,一个中年男子进了会议室,他戴着眼镜,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和黑皮鞋,体型比较健壮,有啤酒肚。田青立即给苏世横和朱笑介绍,“那位就是负责新教师学会的领导,是教务处的副主任,姓匡。”跟随匡主任进来的,是杨立,他竟然也算准了时间,一秒也不早来,他看见苏世横和朱笑坐在后边,便咧开了嘴,毫不犹豫地往后边去了。
朱笑说:“老杨,你真准时啊。”
“别说我,领导不也很准时嘛。”杨立笑道,“这会是干嘛的?”
苏世横说:“你要有心理准备噢。”
朱笑便把田青的话复述了一遍,给杨立介绍了新教师学会。
杨立顿时失了笑容,气不打一处来,“我靠,这也太折磨人了吧。”
“谁让你没到三十岁,你爸妈早生你两年就好了。”朱笑说。
杨立瞪大了眼睛,愤懑道:“这能怪我爸妈?明明是这学校有毛病,老子都工作五年了,还算新教师?还要开五年会,他妈的。”他声音有点大,周围老师都向他投来了异样的眼光,他却毫无畏惧。
苏世横忙劝道:“小声点,你还得在这呆呢。”
朱笑也说:“就是,有气开完会我们一起撒。”
杨立也暂时冷静下来,“行吧,我看看他能讲出什么来。”
匡主任先介绍了自己,然后介绍了新教师学会的成立历程,接着又滔滔不绝地给与会老师进行起了思想教育,从头到尾,他还真没讲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杨立摇了摇头,叹了叹气,伏在桌上睡起了觉。朱笑也是歪着头,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苏世横右手撑着脸颊,心想:“难道领导都是这样的吗?说一堆思想思想,怎么不好好说如何提高教学能力呢?他是有多担心我们思想出问题啊。”
思想教育结束后,会议终于进入了所谓的正题。匡主任提前安排了几位语文老师,让他们各自准备了十分钟的说课,今天会议的重点就是语文老师上台说课,其他老师再给出评价。一开始苏世横还没觉得奇怪,可当第一个老师说课到一半时,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英语老师,虽然文学功底不错,但要去评价语文老师说的语文课,就像是外行人评价内行人,真的适合吗?朱笑也有这样的疑问,他是数学老师,文科功底一般,哪能去评价语文课呢?专业都不对口。
所幸,在第一个语文老师说完课后,匡主任下发了评课单,并让大家根据单子上的说明进行评课,苏世横和朱笑这才松了一口气。评课单设计得还算合理,分了教材和学情分析、授课内容和方法、语言表达和课件制作等几个项目,苏世横他们只需要在每个项目上打分就好了。之后,剩余语文老师依次上台,一个老师说完课,匡主任就会下发评课单,让大家及时打分评价。
当全部语文老师说完了课,匡主任便想找人发言。苏世横和朱笑立刻低下头,仿佛回到了课堂,变成了老师提问时的胆怯学生,幸亏他们藏在后边,没有入匡主任的眼,逃过了一劫。匡主任左右看看,选了坐在前排的谢老师,谢老师是教生物的,也不是语文老师,但她又不能一言不发,那样显得自己很无能,她便照着评价单、看着打分项目发了言。
等谢老师发完了言,匡主任又做了总结发言,这个会也总算结束了。
朱笑叫醒了还伏在桌上的杨立,“喂,睡神,下班了。”
杨立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结束啦?”
苏世横笑道:“结束啦。你还真能睡,不怕领导发现你吗?”
杨立起了身,“发现又如何,下次我可不来了,这个会一点营养都没有。”
朱笑也起了身,“哎,确实。终于没事了,我回去休息了。”
苏世横说:“羡慕你啊,我还有课。”
杨立说:“老朱去哪休息?”
“当然是回家休息。”朱笑低声道。
“你学坏了啊?啊?堂堂班主任,不好好待在岗位上?”杨立坏笑道。
朱笑笑道:“这不是跟你学的吗?都怪你啊,把我带坏了。”
“别乱说,带是带不坏的,只能说你本性如此。”
“人生艰难,不要拆穿。”
苏世横笑道:“那我先走了,我最后一节课,课都还没备。”
朱笑说:“有啥好备的,拿着书直接讲。”
杨立说:“刚,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