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是周一,按照惯例,朱笑和苏世横都要去参加各自学科组的教研会。在数学教研会上,朱笑又听那位班主任抱怨起了洛老师,一问才知道,洛老师竟然连早自习响铃前的时间都要抢,朱笑不禁感叹:“这也太恐怖了吧。”回到办公室,朱笑便把洛老师今早“光辉”事迹分享给了苏世横,苏世横也感到脊背发凉,庆幸道:“还好我和她不在一个年级。”对于这种级别的劳模,他俩都敬而远之,他们深知自己做不到那样勤劳,却也打心底不愿意那样勤劳,尽管月考就在眼前,他们仍然只想把握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和别人争,不招别人怨。
余梅是2班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她自然不缺时间给2班学生复习英语;但她同时又是4班的英语老师,一碗水最好端平,她不想自己教的两个班成绩差距太大。于是中午她找到朱笑,说:“朱哥,4班复习时间不太够噢,需要你‘支援’。”
朱笑答道:“行啊,你自己选吧,想要哪段时间,就拿哪段时间,全给你都没问题。”他是班主任,拥有很多“非课堂”时间,但他更是个真闲人,不像余梅会突然变上进,那些由他支配的时间,他很愿意将其中的大部分都送给科任老师,自己只留小部分就好,甚至一点都不留。
余梅说:“你敢给我还不敢要呢,要是你真把时间全给了我,其他老师不得恨死我啊。”
朱笑笑道:“不会,他们只会说你是劳模。”
“行了行了,我和劳模还差得远,我只有在考试前后才会稍微勤奋一点。”
“稍微?一点?我咋看不出来呢。”
余梅白眼道:“好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些时间,你可是我们班的数学老师,好好干,别让我们班的数学差你们班的差太多啊。”
朱笑笑道:“我本来不是这个意思,但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强接受好了。”
“少来,你就是想要我的时间。”
“一开始确实没有,我听你那么说才突然想到,确实不能让两个班差距太大。”
苏世横原本也不想抢时间,但过了两天,到了星期三,他发现复习时间确实不够,他便去找了谢老师,希望谢老师把晚自习最后一小时班主任值守时间送他一部分。谢老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明白英语作为主科的重要性,于是她把周三、周四、周日三天晚自习的班主任值守时间全部送给了苏世横,可以说慷慨至极了。对此,苏世横十分感动,他以前对谢老师还有一些偏见,因为谢老师是工作狂,而他不喜欢工作狂,就跟他不喜欢劳模一样,但经过这件事,他对谢老师多了几分好感。
当知道苏世横“抢”了谢老师的值守时间,朱笑马上取笑道:“老苏,你这个叛徒,不是说不抢时间吗?真是虚伪,我看啊,你也快成劳模了。”
苏世横并不感觉羞愧,只笑道:“你是班主任,当然不用抢了。我是科任老师,如果不想办法弥补一点,那和你就差太多了。”
余梅也帮衬着苏世横,看着朱笑说:“明明自己也抢了时间,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朱笑假正经道:“我可没有抢哈,是你主动送的。”
“噢?是吗?嗯,确实是我送的,是我强迫你接受的,对吧?”
“对对对,是你强迫的,不然我这等懒人怎么会接受。”
苏世横忍不住笑,也冲朱笑眯眼道:“好啊,原来某人比我先抢时间,也不告诉我,自己偷偷摸摸地上进。”
朱笑笑道:“你别冤枉人,小余都说了是她强迫我的。”
二人都曾说好不抢时间,实际也没有抢,苏世横是自己礼貌求的,朱笑是被余梅主动送的。
月考前一天,教务处在QQ群和微信群里发了监考方案,苏世横一点开,竟发现自己和黎娟监考同一个考室,他欣喜万分,觉得连老天爷都当起了媒人,想方设法地帮他和黎娟拉近距离。朱笑也点开了监考方案,当看到苏世横和黎娟的名字出现在同一格时,他立刻将名单截了图,随即通过微信发给了苏世横,还笑道:“兄弟,天助你也,把握好机会啊。”苏世横回复道:“别乱说,监考是很严肃的事。”他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也特别期待和黎娟一起监考,虽然监考有诸多限制,比如不能聊天,还要分别站在教室前后,但那两天他随时都能看到黎娟,在他看来,那已经算一次约会了。
然而,月考当天,开考前培训会时,黎娟迟迟没有现身。为了让老师们认真监考,教务处没收了所有监考老师的手机,苏世横也不例外,他没了手机,也就没办法联系黎娟,他更不好意思向其他老师打听黎娟的消息,只好耐心等着了。可直到会议结束,黎娟依然不见人影,苏世横只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心想是由于某种原因,黎娟可能直接去了考室,但他心里清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是稍稍安慰下自己,他已经做好失望的准备了。
果然,考室里只有考生,没有黎娟,苏世横失望极了,但开考时间就快到了,他只能迅速收拾好心情。广播突然响起:“请监考员甲组织考生进入考场……”他便走到门口,先招呼外面的学生进教室,再招呼教室里的学生回座位。等三十五名考生全部坐好以后,他又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了考试科目和起止时间,接着他拆开了试卷袋,数了数试卷张数,试卷齐了,只等下一个广播指令了。
一位中年女教师突然走了进来,她给了苏世横一个微笑,并顺手将水杯放在了讲桌上。
苏世横不禁微笑着问:“老师,你是和我一起监考吗?”
那位老师点了点头。
苏世横忍不住又问:“可名单上,好像是黎娟老师和我一起监考吧?”他说得很平缓,尽量不显得太刻意。
那位老师解释道:“小黎今天有点不舒服,让我过来替她。”
“不舒服?她没事吧?”苏世横脱口而出。
那老师上下打量起了苏世横,随后笑了笑说:“没事,她说有点头晕,休息下就好了。”
苏世横现在倒是不失望了,但他又担心起来了。
十分钟后,广播再次响起:“请监考员甲分发试卷……”苏世横不敢再多想,他迅速和那位老师合作,将语文试卷分发到了考生手里。在座的考生有几个是1班的,当苏世横发卷时,他们都热情地向“苏老师”打招呼,苏世横也微笑着回应他们:“加油,考好点。”又过了五分钟,广播第三次响起:“考生开始答题!考生开始答题!”学生便动笔答卷。
就这样,在两天时间里,学生考了语、数、外、政、史、地、生七个科目,而苏世横则全程守着他们。
当最后一堂考试结束时,学生纷纷喊道:“啊,解放了,终于考完了。”其实苏世横更想这么喊,这两天他可算体会到了长时间监考的痛苦,他觉得自己比学生难受多了,学生起码有试卷做,而他,要么是干巴巴地站着,要么就是干巴巴地坐着,什么事也不能干,连手机都没得玩,简直无聊得要死。哎,如果黎娟能来和他一起监考,那他肯定会好受很多,可惜,黎娟不仅第一天没来,第二天也没来。
当天晚上,教务处将学生们的试卷扫描并上传到了校园网,这样一来,老师们就能在自己的电脑上进行网上阅卷了。由于试卷到晚上九点才全部上传完成,下班时间就快到了,教务处便先将阅卷网址发到了两个总群里,让老师们第二天再登陆网址进行阅卷。
苏世横和朱笑对自己班的学生还算有信心,为了学生能考好,他俩在考试之前把教过的内容完完整整、仔仔细细地给学生复习了一遍。他们甚至做了自己很讨厌的事——“抢”时间,真是应了那句话,人总会慢慢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不过,付出总该有回报,他们自认献出了时间和精力,学生就应该不会表现太差。他俩当夜都睡了一个安稳觉,并不担心考试结果,可谁能料到,这竟是他们本月最后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余梅一边批卷一边叹气,她忽然抱怨道:“哎哟,我这怎么都这么差呀,全是空白。”众所周知,英语试卷分A、B卷,A卷是选择题,电脑阅卷;B卷是主观题,人工阅卷。余梅批改的正是B卷,其实她说得夸张了,她只是连续批到了四张白卷,第五张就不是了。章老师附和道:“一样的,余姐,我这里也有好多白卷。”苏世横老早就批到了白卷,但他没有说,他以为只有自己批到了,直到余梅和章老师都说了,他才安心道:“我这也是,挺多的。”
其实,每个人批到的白卷都不多,最多的也只有十张,全年级有两百多个学生,加上B卷难度大,三十个交白卷很正常。只是大家都喜欢把结果说得很坏,这样一来,当结果真的很坏时就能少些失望,而结果好时就能多些喜悦。为了阅卷公平公正,扫描上传的试卷没有任何学生信息,他们虽然发现了那些白卷,但并不能分辨是哪个班、哪个学生的,也就无法预测哪个班考得好、哪个班考得差了。
当天,苏世横没有晚自习,去食堂吃了晚饭后,他便回了家。他等待着阅卷结果,眼看时间慢慢流逝,他变得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坐立不安。他自言自语道:“要是那些白卷全是我班上的,那我的班肯定考砸了,完了完了。”过了一会儿,他又笑着安慰自己:“不会不会,我可是好好给他们复习过的,不会很差,不会。”这种时候是最难受的,很想马上知道结果,却由不得自己。
晚上九点,章老师终于将初一的考试成绩发到了年级群里,苏世横很激动,他本想立刻点开那份压缩文件,却又突然不敢下手。迟疑五分钟后,他鼓足勇气对自己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咬咬牙,点开了文件,从中找到了自己任教的科目和班级。看到数据的那一刻,他傻了,1班平均分最低,比2、3班低了10分,比4班低了5分,这无疑是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久久不能接受这一现实。出成绩之前,他本来做了一点心理准备,知道自己是新教师,带班教学不如余梅和章老师有经验,自己班和其他班肯定会有些差距,但他万万没想到,差距竟有如此之大。他自以为给学生复习得很彻底了,结果他的心难受得更彻底,不是说付出就有回报吗?为什么是这样的回报?难道是因为他付出的太少了吗?
天已经黑了,他的世界也黑了,但街上还有灯光,他的心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