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嬷嬷早知道夫人怀了身孕,只不过侧妃特地交代了,宁州向来有怀胎前三个月不外传的习俗,因此她只能特别小心的嘱咐丫鬟们,见郎家庄特地请来齐家姑嫂,心里总算放下重担,不然靠她一个人,想要照顾好夫人,还真不是简单的事,这会儿倚在马车里,她放松的靠着大迎枕,身下是安梅几个特意又重做的垫子,两个秋冀阳拨来侍候她的小丫鬟,坐在旁边,已经沉沉入睡。
秋会首待她礼遇,被秋老爷罚的月例,今早出门前他就将她找去。
“章嬷嬷一路辛苦,为小小劳心劳力却被带累。”秋冀阳示意贵喜上前,拿了个荷包递给她。“日后还得麻烦章嬷嬷多照应着小小。”
“会首太客气了。照应好小郡主是老奴份内之事。”章嬷嬷曲膝谢过,伸手推了。
秋冀阳笑着让贵喜交到章嬷嬷手上。“章嬷嬷这是跟我生份了,小小嫁给我,侧妃让你过来照顾她,我们就是一家人,章嬷嬷替小小受了委曲,我自然不能让你受委曲,这荷包章嬷嬷还是收下的好。”
章嬷嬷还要说什么,秋冀阳手一扬道:“我们总不能让侍候的人寒了心吧?”
章嬷嬷想了下便大方的收下荷包,并对秋冀阳笑道:“会首放心,奴婢会好好的传扬出去的。”
章嬷嬷身为陪房嬷嬷,又占奶娘的份,如果连她为夫人受累,秋冀阳和小小都不曾宽慰她一二,那其它侍候的人看在眼里,岂不心寒。
章嬷嬷伸手将收在怀里的荷包掏出来,是梅花样的银粿子,一个六两,一共是六个,这是福安商业协会特意铸来打赏人用的。
她笑着将银粿子收好,将荷包收进怀里去。
后方的马车里,因为齐表嫂陪在小小身边,齐六表姐齐秀便带着两个小丫鬟独坐一辆马车,看着小丫鬟用小炭炉熬着药,马车平稳单调的工作,让两个小丫鬟昏昏欲睡。
“你们经心点。”轻甜的嗓音提醒她们,轻柔的没有半点警告意味,小丫鬟仍是故我,头一点一点的随着车子前进摆动。
齐秀轻叹一声,指尖动了下,两个小丫鬟蓦然惊醒,慌张的互换一眼,又打量车里,只见到那位齐六姑奶奶端正的坐在几桌前,低头看著书,彷佛没有任何事情能打扰她。
“小心些,药炉的火有些旺了。”
头上梳着丫髻,绑着红绒绳的小丫鬟一惊,忙低头查看,果然药炉的火有些太旺,忙着拿铁夹夹出烧得火红的炭,搁到一旁的铜盆里。
偷偷的抬眼看齐六姑奶奶,见她坐姿如松秀面如水,专心一意的看着手上的书,才松了口气,另一个小丫鬟丫髻上别了朵小红花的,却是挑了块炭加进药炉里。
前者探头看了一下,才发现,别小红花丫鬟看顾的药炉,火光微弱,几乎快要熄灭了。
不禁暗吁口气。“我们两个运气真好,及时惊醒过来。”
别小红花的丫鬟点点头,打起了精神不敢再偷懒。
兰香坐在安竹身边打着络子,安竹靠着车壁正闭目养神,梅香坐在车门边,她看看车里,发现几个小丫鬟靠一起,睡得东倒西歪,便挪着身子到兰香身边:“兰香姐姐。”
“什么事?”兰香头也不抬,双手如飞灵活的拉着彩绳穿前结后。
“小郡主是不是恼了我?”梅香低头闷声道。
“怎么会这么想?”兰香抬头瞟她一眼。
梅香见她响应自己,忙靠上前去。“小郡主身边侍候的事,都由安梅她们几个包了,我们两个可是从亲王府陪嫁过来的,可是都被她们排挤在外啊”梅香凑上兰香耳边道:“要是不把她们挤下去,我们一辈子就要被压着没出头的日子了。”
兰香一怔,抬起头看着梅香,梅香的小脸让透过车窗映入的阳光,照得阴暗不明,一时之间兰香看不清楚梅香的表情。
见兰香不说话,梅香以为说动了她,忙低声又道:“大少奶奶的丫鬟,姐姐也看到了,主子不受宠,也不安排着她们的前途,大少奶奶是正室,是嫡妻,犯了错也只是关起来训斥一番罢了,可是她们两个呢?只不过是让二少奶奶吃点苦头,就让杖责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你这些事都是打那听来的啊?”兰香愕然问。
梅香耸耸肩。“我不像姐姐整天巴着安梅几个,其它房的丫鬟嬷嬷们,可爱上我们那儿串门,四太太身边的嬷嬷好为我们抱屈的。”
安竹不动声色的将她们二人的对话,听得明白,四太太身边的嬷嬷,是那一个呢?她记得四爷与颜姑娘走的近,听说四爷不吃甜,但是颜姑娘送去的,四爷全都照单全收,她听到时,还颇纳闷四太太竟然对这位一点都不设防。
没想到四太太身边的嬷嬷都已经让颜姑娘收买了啊
这位嬷嬷撺掇着梅香,要挤下她们四个人,只怕其它小丫鬟里,也早有人被这嬷嬷收服了。
车队就这样走了几天,起早赶晚的,总算快到九峰山,前头引路的侍卫却在这时传讯回来,前方开始在飘雪,秋冀阳与朱平珏商议之后,决定转进冬照城。
冬照城是宁阳侯封地,这座城繁华富丽,是幽州第一大城,因为是宁阳侯封地,原本朱平珏不愿过来。
“不是说郎清双也要跟来吗?怎么没看到他?”
秋冀阳吩咐平喜先行到客栈去,将一切所需先行打点好,才转头对朱平珏说。“他娘才醒来,他想多陪陪她。”
“他的娘亲是金狼族的?”
秋冀阳点点头轻声道:“他爹是狐王。”
朱平珏伸手抚额,好半晌才抬头。“看样子要将他拐过来,为我所用,不是件容易的事。”
秋冀阳眼泛异彩的笑道:“大师兄还没死心?”
“你开什么玩笑,有这样的人材,让我就这样放过,叫我怎么甘心?”
“好了。这事先搁一搁,你先想想,一会儿进了冬照城,宁阳侯那里,我们要不要去拜见?”
“去啊为何不去?”朱平珏笑得眼弯嘴翘。“大张旗鼓正大光明的去,宁阳侯世子不是还特意为掳获美人芳心,意图使你缺席自己的婚礼吗?嘿嘿咱们这会儿就上门去,好好的谢他把痴缠你的美人给解决了。”
秋冀阳想到郎清双他们领走颜荔莲的事。
“我记得宁阳侯最钟爱的不是这个世子。”秋冀阳倒了杯茶给朱平珏,又倒了杯茶给自己。
“嗯,宁阳侯最钟爱的儿子,是继妻所出的嫡子,再来是他最宠爱的小妾生的庶子。”
“为什么?”秋冀阳问。
朱平珏将身后的椅垫迎枕理了理,然后整个人仰躺下去,有些心不在焉的道:“宁阳侯与元配不合,你不知道吧宁阳侯的元配是我祖母表亲,只不过隔得远,少有往来,听说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性子娇纵蛮横。”
秋冀阳漫应一声,问这些只是为了引开朱平珏的思绪。“后来呢?”
“也许是因为她性子要强,怀了孩子也不肯服软,尤其还有个宁阳侯娇宠的小妾也有孕在身,这个世子未足月就让她叫大夫下药,硬给催生出来的。”
秋冀阳闻言大惊,转头瞪着朱平珏。“是真的,所以宁阳侯世子自小身子就弱,他娘更因此落下病根。”
“她……她为何在未足月时,就叫人对自己下药催生?”
“因为要抢在小妾之前产子。”朱平珏笑道,那笑容却是凄迷。“撑不到世子十岁,她就过世了,临终她想着要选继室人选,没想到宁阳侯直接就把他看中的继室人选带到她病榻前。”
秋冀阳不禁为宁阳侯的薄情咋舌。“那可是他结缡十年的妻子,他竟能这般狠心?”
“我在想,宁阳侯府肯定不如表面上和乐吧”朱平珏意有所指的道。
秋冀阳想了想,道:“我记得宁阳侯世子娶的是平遥公主的嫡长孙女?”
“是。你想,是宁阳侯做主与平遥公主结盟,还是世子与妻子娘家结盟?”
秋冀阳以钥匙打开几桌旁的木箱,从中取出一个扁木匣,将木箱上锁后,将木匣放在几桌上,几个翻弄后,就将木匣打开来。
“你还真是小心。”朱平珏翻身坐起,指着扁木匣问:“这玩意儿花了多少银子叫人做出来的?”
“还好,大师兄看看。”秋冀阳从中取出几张写着宁阳侯府详细资料的纸,递给朱平珏看。
“我说嘛你派郎清双他们这样假冒颜家人,怎么宁阳侯世子会随随便便就将人给交出去。”朱平珏随手一摆,拍了几桌道。
“大师兄看出端倪来了?”秋冀阳将那些纸收拢,又摆回扁木匣里,在木匣摆弄几下,顺手放在几桌上,没有立刻收回木箱里。
朱平珏没有回答秋冀阳的话,反问他:“我一直以为颜荔莲的手段不差,不然也不会将你母亲兜得团团转,可是她却拿不下宁阳侯世子。”
“宁阳侯世子是什么人,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你自己说说,你在外头走南闯北的,你见识过的美人儿难道就少了?你觉得颜荔莲那样的女子算拔尖的吗?”
朱平珏想了想,道:“说起来啊我命没宁阳侯世子好,瞧,他身子不好,只能待在冬照城无法远行,可是他身边的美女如云,成天有人陪着饮酒高歌,那像我,苦命的劳禄奔波为皇帝效命,末了还得让御史院那些小鼻子小眼睛的家伙穿小鞋,动不动就弹劾我。”
就在此时远远地传来了几骑撒腿狂奔的马蹄声,赶车的车夫们颇有经验的靠边闪避,护卫们更是提高警戒小心防备着。
梅香好奇的挪到车门边,偷偷的掀起车帘往外看,只见数骑黑衣骑士骠悍的由后飞掠过车队。
“这……这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么纵马狂奔的,也不怕吓到人”梅香被吓了一跳,喃喃抱怨着,就见一名骑士彷佛听见了,转回头看了一眼,梅香一惊手一抖车帘便掉了下来,她伸手轻拍胸口,转回头便望进一双沉静如水无喜无嗔的眸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