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晗笙前晚从那个刑房被带走之后直到今早才回来,在见不到晗笙的这段时间里,凉潇心底犹如蚁噬一般又慌又乱,一直处于担惊受怕的紧张情绪之中……可是再见到晗笙回来之后,还不等她松上一口气,眼前逐等骇人情景令得她又是潸然泪下。

此时晗笙双手被吊在半空,身子宛如一束凋零落败的柳枝,软软的搭在半空中轻轻摆动,她指尖上那触目惊心的绯红像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入凉潇的骨髓中。

望见一团如雾的黑气笼罩在她苍白的脸上,凉潇知道那是生命即将油尽灯枯的讯息。

霎时,她感觉一双无形的大掌将她死死压住,让她再无翻身之日,直至窒息。

凉潇看着晗笙的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身子一日比一日消瘦,体质一日比一日虚弱,那心痛焦虑的情绪如排山倒海的将她淹没,亦犹如万蚁钻心一般一点点的啃噬着她的心智。

她很担心晗笙,可无奈手脚都被困住,无能为力……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视如珍宝的晗笙被人施刑虐待……自己空有一身的武艺,空有一身的医术,却甚也做不了……

想到这里她又捏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血肉,极力克制着胸腔里翻腾的悲伤和恨意,还有眼眶内翻滚不息的泪花。

房门又“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柳缨雪缓缓踏入,脸上依旧是那抹淡淡的,有着几分得意之色的笑意。

“我师妹怎么了?你把我师妹怎么了??”

适才看见柳缨雪的身影,司寇凉潇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狂怒,向直直柳缨雪咆哮。

可柳缨雪却好似甚也没有听到似的,她看着司寇凉潇那愤怒不堪的神情,嘴角笑意更浓。

“今日,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说罢,她轻轻挥手,一个婢女将一个沉香木制的小盒打开置于凉潇眼前,仅是轻轻一瞥,凉潇顿觉呼吸一滞,头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神智都随着视觉上的刺激而抽离了身体。

那个黑盒里整整齐齐的排放着十片透明的指甲——那是晗笙的指甲,柳缨雪竟命人生生的把它们从晗笙的指尖上抽了出来!她甚至还命人将其清洗干净,以至于这十片指甲现在看起来依然还闪着莹莹亮光。

铁索又开始发出震耳的响声,整个房间亦在开始摇晃,而司寇凉潇的手腕上亦是鲜血淋漓,在伤痕深处依稀可以见到森然的白骨。

看到凉潇这般疯狂的反应,柳缨雪满意的抿唇笑了笑,不容她冷静一二,自顾自的继续吐着于凉潇而言极是可怖的言语。

“司寇凉潇,你师妹魂魄分离,要不了多久,她就要独自一人奔赴黄泉了。”

柳缨雪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司寇凉潇,分毫不留的品味着她脸上那瞬息万变的极苦。

“不过我既然答应过你不会伤她性命,自然就会信守诺言,所以……”

她顿了顿,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你师妹在养伤的这段时日,她该受的刑罚全都由你代劳。”

本沉陷痛心惊恐之中的凉潇听到这话后心下终有了一分最为低末的庆幸之情,晗笙现在可以不用再受折磨了!

柳缨雪笑了笑,挥一挥手,一个婢女便将一根红线从空砖那头递过来,另一个婢女接过后便将之缠绕在了凉潇的指尖上,仅是一瞬间,凉潇就感觉到了红线上那丝微弱而缓慢的震动。

红线那一头系着的,正是晗笙的手腕!柳缨雪正要让她给晗笙把脉!

她感受着这脉搏跳动的微弱气息,心里蓦地一喜,这女人说过,晗笙养伤的这段时间里不会再受酷刑,那她只要让晗笙的伤好得慢一点,就可以……

她极快的在脑海里面搜索着药方,全然不顾柳缨雪在说道些甚。

“呵呵,司寇凉潇,我说我会保你师妹性命就会做到。”

“有你这个疼爱她的师姐在这,她又怎么会轻易死去?”

“司寇凉箫医术之登峰造极我可是早就领教过了,当日我落入你手中时若不是你劳神费时的为我续命,我亦不会有今日……所以,你师妹不管受了多大的伤你都会将之救活吧?”

柳缨雪端坐在一旁,品着香茗,含笑望着司寇凉潇。

“不过……你莫要高兴得太早,我只给你师妹四日,时间一过,她所受刑罚一切用度如常,所以你不要妄想在药方上动手脚……倘若她若是死了,那就怨不得小女子了,要怨就怨你医术不精救不活你师妹……”

她的语调很平缓,却如一把利剑,直直的扎入凉潇心里,亦犹如一盆寒水,当头淋下,浇灭了她仅有的一点希望。

“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怎么做……”

听闻柳缨雪这么说,司寇凉潇脸色又是一变,她咬紧嘴唇恨恨说道:“柳缨雪你莫要欺人太甚!”

柳缨雪也只是淡淡的挑挑眉,打趣道:“催命阎罗竟然知晓甚叫作欺人太甚?当初你折磨小女子的时候怎的没想过欺人太甚这四字?”

看着凉潇那迅速衰败下去的气势,她没有再多加挖苦,只是冷笑着让人将凉潇口述的药方记下,然后她拿着那一纸黑字,细细的琢磨着那些药名,嘴角牵起了一丝玩味。

她虽然不通医术,但是对于某些稀世奇药还是有所耳闻,这个妖女写出的药方果然不同,只怕她上面所记的稀贵药材也只有闻风阁才能找全。

她正在思量之际,竹剑突然上前禀报,说道有许多江湖侠士正聚在闻风阁大厅内,争吵着要阁主将司寇凉潇这妖女交出去让江湖群雄处置。

柳缨雪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此次行动极为隐秘,司寇凉潇被囚禁于此之事也只有阁中几位为高权重的长老和自己的心腹知晓,但为何此事这么快就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阁中果然是有人想反她吗?

“阁主,现在江湖各派都争相向闻风阁要人,咱们是否应当加派人手,以来看守这妖女?”

她在震惊之余又立马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稳重,只是面上淡淡的吩咐道:“不必,平日该是如何便是如何,莫要教人察出端倪。”

说罢,她又轻轻扬眉淡笑,同司寇凉潇玩笑道:“看来想要诛杀催命阎罗的岂止我闻风阁,若是你落在那帮心思肮脏的江湖草莽手中只怕日子会更难过罢……不过你莫要担心,只要你身在闻风阁,便没有人能带走你。”

她伸手拍拍司寇凉潇那苍白憔悴的脸颊,无视她那仿佛要将她凌迟的眼神,提着裙摆翩然离去。

半日后,闻风阁。

此时柳缨雪正疲惫的靠在软塌上,翻动书卷的动作愈来愈慢,眉间的那抹倦意也越来越浓,正待她要悄然睡去之时,竹剑又前来禀报,说是机要阁的冉公子前来拜会。

柳缨雪闻言微微睁开了半闭的双眼,眼底神色一暗。

看见她这般反映,竹剑心里也明了了几分——柳姑娘虽然睿智多谋,但是毕竟年纪尚浅,又是一届女流,阁中许多人于她都是面和心不和,那冉公子就是其中一人,只怕这次将闻风阁机密泄露出去的就是此人!

“阁主,要不要竹剑将他撵走?”竹剑想到这里心里顿时没了好气。

可是柳缨雪此时已起身理好衣裙,淡然说道:“不必,让他进来,你速去准备一些酒水糕点,莫要失了礼仪。”

竹剑退下之后冉公子便从容的走了进来,见了阁主却没有行礼,只是拿着一把折扇悠然的晃着,丝毫没有将柳缨雪看在眼里。

但柳缨雪却也不恼,只是温婉的笑了笑,极是有礼的将他招呼坐下。

“不知冉公子今日造访有何指教?”

柳缨雪一面斟着茶水,一面直截了当的问道。

冉公子轻瞥了一眼递到自己手边的茶水,不但不领情,反而还轻哼一声,打开折扇便开始兴师问罪起来。

“柳阁主真是好大的能耐,不但不拿阁中兄弟性命当回事,还敢蒙骗江湖上各路群雄!!”

柳缨雪却是笑而不语,翘指举着茶杯,闭着双眸默默的嗅着这袅袅的茶香味,良久才缓缓开口。

“司寇凉潇是为闻风阁头号大敌,其人武功绝世,毒计高超,敢问若不如此,冉公子还有何妙计?”

看着柳缨雪那副从容态度,冉公子有些愤然的说道:“但你身为阁主亦不该拿兄弟的生命去冒险!”

能在闻风阁身居要职之人智谋大多高于常人,冉公子亦明白柳缨雪此次是为险中求胜,虽然阁中损兵折将,但确实找不出更好的法子,只不过他冉天翔才高八斗,文武双全,让他屈尊于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之下他又岂能会甘心?

“冉公子真有副侠义心肠呐,缨雪感服。”

冉天翔没料到柳缨雪会是如斯说法,不由得神色一愣,柳缨雪心底不屑的冷笑一二,话锋却又猛地一转。

“至于冉公子口中所说之江湖侠士……你明知我们闻风阁统领江湖二十载,江湖众多自诩武林泰斗之门派对我等早已是面服心不服,可谓虎视眈眈!而司寇凉潇又是人人得而诛之之人,此类心怀不轨之人必定会于此大做文章,令闻风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为免节外生枝,缨雪才特意下令守密捉拿司寇凉潇此事!然而如今却有目光短浅之辈在背地里唇枪舌剑,分明没有将整个闻风阁放在眼中!”

听见柳缨雪这番指桑骂槐的话语,冉天翔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从唇间吐出几字,“你甚意思??”

柳缨雪却是正眼也不看他,嘴角那抹轻蔑的笑意一闪而逝。

“呵呵……莫要为了一己私利而乱了大局。”

“柳缨雪!你不要欺人太甚!”

冉天翔一拍桌角,“啪”的一声合起折扇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你这个阁主是怎么得来,你我皆心知肚明!你莫要以为本公子平日让你三分,你就可以目中无人!”

见冉天翔发火,柳缨雪更是觉得好笑,此人还想来争这阁主之位么?凭他之心胸狭窄,如何来统领一阁?于是她淡淡笑道:“缨雪倒是庆幸闻风阁没有落入夜郎自大之人手中!”

语毕,她依旧不缓不慢的品着自己的香茶,丝毫没留意冉天翔那张被她气得发白的脸,小呷了几口后她才令竹剑送客。

见冉天翔愤愤离去后,柳缨雪才轻吐了一口气,刚送走了那堆腌臜的江湖匹夫,又来了个难缠的姚泯臻,好不容易将他们都唬走之后,又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的小人……折腾一番后她困意全无,只得掏出从司寇凉潇那里搜出来的黑盒子细细把玩。

“阁主,这个黑盒子到底有甚特别之处,让你这般爱不释手?”

竹剑推开门,放下手中的银耳汤,也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黑盒子来。

可缨雪只是轻抿嘴角,笑笑道:“世人都在争夺豆蔻天香,却不知普天之下没人可以得到它,因为它被关在在这六合启之中,即便是姚泯臻……”

说到这里,她无奈的叹叹气,摇头道:“哎,真是可惜,若不是这六合启,我定会将其赠与他……”

看见做甚事都是有条不紊状的阁主竟难得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竹剑也不禁有些好奇:“哦?阁主可是在说这个小盒子?这个小盒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奥秘?”

竹剑接过盒子,可是左看右看都觉得它普通至极,完全没有惊人之处。

柳缨雪放下盒子,但只是将它随意搁置在书桌上的一角,继续说着:“这六合启的八个方角皆可转动,若顺序得当,便会自行开启!此共有一千六百多万排序之法,但只有其中一种能开启它,若是失败了,这盒子会连带里面的神药一起消弭于世……”

竹剑闻言之后也不由得坦然,“司寇宫之人还真是聪慧怪异,居然造了这么一个盒子,不过既然不想让别人得到这丹药,为何又要费尽千辛的将它炼制出来?哼!真是怪异得紧了!阁主打算如何处置这个盒子?”

柳缨雪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闻风阁可谓是天下之聚宝阁,既然六合启无人可启,不如将它当成一件收藏品永存闻风阁吧,如此这般,江湖上亦能少许多腥风血雨了。”

“嘻嘻,真不愧是阁主,做事一向合情合理,全顾着大局着想。”

柳缨雪听见竹剑的调侃也只是微微一笑,挥挥手便让她退下了,竹剑一走,偌大的房间又在顷刻间沉静下来。

这几日柳缨雪一直周旋在各大门派和江湖匹夫之中,丝毫没有闲暇去“探望”司寇凉潇那妖女,今日好不容易有些许闲余,便立刻让竹剑带来着一个小盒子同她一起去看望司寇凉潇。

此时凉潇正于昏睡当中,这几日连绵不断的鞭刑已让她皮开肉裂,伤重出可谓血肉模糊!脸色苍白如死灰,湿漉漉的头发黏糊糊的贴在身上,模样憔悴落败得惨不忍睹。

她早已褪去了昔日妖艳张狂的气势,此时更像一只被弃掉的玩偶,软软的被吊在一旁。

“用烈酒将她泼醒……”

柳缨雪满意的打望了一眼凉潇,便往竹椅上一坐,浅斟着香茶等凉潇苏醒。

烈酒泼在皮肤上,混着淋漓的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烧得凉潇皮肤灼灼的,刺骨的疼。

她倒抽一口凉气,从剧烈的疼痛中醒转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副透着恶意的笑靥。

柳缨雪端坐在椅子上淡笑着望着她,眼底仍是止不住的得意之色。

“妖女,你总算醒了……”

她站起身来,拿着一个小盒子在凉潇面前晃了两下有余,只是瞬间凉潇的脸色由白变青——那个盒子……正是上月的她为了寻找晗笙时,给闻风阁做谢礼的“佣金”!

盒内装有两粒千金难求的药,确切的说是一粒□□,一粒解药,普天之下只有这唯一的两粒。

她当时炼制这粒□□时找了不少人来试药,所以对于药效她再清楚不过了。

这毒虽然不致命,但只要用上一点必定叫人生不如死,中毒之人必要承受万火焚身,万箭穿心,万蚁啃骨之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日夜夜让人受尽折磨,直至那人忍受不住癫狂而死。

若是中毒之人想要活下去,那就要承受比死亡更大的折磨才能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不过通常  无人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即便是挨到了解毒之时,都活活的给痛死了,所以中此毒者,几乎无人生还。

她当初就是秉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念来制成这药的,想不到如今却……上月的她怎么会如此愚蠢??那个敛财抠门的性子怎的如此坏事?若是这月的她,她定是直接花重金另寻宝物,而不是将自己的独门□□拱手送出!

她在深深的自责之余又瞟到了柳缨雪那深不见底的笑容,心脏猛的一个抽搐,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又油然而生。

柳缨雪玩味的轻挑眉头,细声道:“妖女你出手还真是大方,为了寻你师妹,这样的独门剧毒亦拱手让与了我闻风阁……不过妖女你可真是硬气,拇指粗的荆棘鞭打在身上你都不哼一声,不过我今日我厌了,只想看看你这妖女究竟能有多硬气……四日之期,快到了罢……”

话音刚落,她打开小盒子,取了其中一粒出来,拿来一把小刀轻轻切了一点下来,将其舂成粉末,慢倒入一个酒壶中摇匀。

“当年你炼制出这□□时可谓是轰动一时,其毒性之猛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你说我要是将这酒水涂抹在你师妹伤口上,你师妹会……”

可是不等柳缨雪说完,司寇凉潇便苍白着脸,咬牙急急吐出两个字。

“嗯?你说什么?”柳缨雪看着司寇凉潇,脸上笑意更浓了。

凉潇紧紧闭上双眼,死死咬着嘴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说求你……无论你如何惩治我,我只求你放过我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