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此时, 锦熠正极是气郁的望着晗笙面前摆着数道精致的美味佳肴。

她不由得有些羡慕,只是适才晗笙又取笑于她,碍于情面, 着实难以腆下脸面下筷一二……于是她只得压下心底淡淡难过, 暗自嫌恶的瞥了瞥眼前的馒头清粥, 终忍下厌恶, 将之咽下肚腹。

晗笙见凉潇满脸都是散财割肉之痛, 心里不禁快活了几分,于是她娇声说道:“大师姐,这饕餮斋的饭菜真是美味呵, 可惜笙儿吃了几筷子,又饱了。”

她知道凉潇此时节俭成性, 最见不得人浪费, 故她定要换着花样来整治凉潇, 以出一出这段时间受的哑巴气。

然而她说了这么久,凉潇却是无甚反应, 仅是紧蹙着双眉,似是若有所思,于是她亦不再玩笑,放下筷子,笑问道:“师姐, 可是有甚变故?”

凉潇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温和一笑, 答道:“方才我去那饕餮斋听闻些许江湖传言, 心下有些疑惑罢了。”

听闻凉潇如是说, 晗笙亦不由得起了几分好奇问道:“江湖传言一向不可信,师姐怎的现在亦会为传言疑惑了?”

凉潇见晗笙难得有着几分好脸色, 心底暗暗欢喜,于是她向晗笙那儿挪了些许,说道:“听闻众人说道闻风阁数日前竟易了主,是为冉天翔冉公子暂领阁主之位,那柳缨雪现下不知为何,竟不知去向,且不知为何,闻风阁现在正四下追击柳缨雪呵!”

晗笙听到柳缨雪三字后,面色即刻冷了下来,她没好气道。

“那姓柳的女人原来亦有今日,想必是被仇家整治了一番罢,哼!多行不义必自毙。”

而锦熠却在心底略有担忧,她虽不喜柳缨雪此人作为,不过柳缨雪对她的确有救命恩德,只是凡事皆有命数,她淡淡的将清粥喝下后,便不再思索此事。

柳缨雪此时正策马急奔在衡水城外的郊道上,她现下恨不能一步登天,以能早日赶往衡水城,提醒锦熠千万小心围击之事。

闻风阁眼线遍布天下,为掩人耳目,她适才从暗道脱出闻风阁,便将自己扮作了文弱书生模样——苍白的面容多了两撇胡子,耳洞被鬓边两束长发遮掩而去,再套上一袭宽大布袍,倒还真有几分温文儒雅的斯文气。

她早便料到东窗事发之日,所以早日便有所准备,不待闻风阁众人反应开来,她已然骑上快马一日千里,纵马奔驰在郊道之上。

早在当日回到洛阳之前,她便已吩咐各地分舵定要处处留意司寇凉潇一行人的行踪,再且她离去前特意烧毁了闻风阁众紧要宗卷,以至于闻风阁近日内全然无力换去往日传递消息之法,各地分舵之间联系亦因此有所滞带。

所以每到一处,她皆会安心地去当地分舵手下店铺打望几许,随后从刺绣图案中、书列排序中,锦旗图案上寻出她想要的诸多线索,最后便循着这些线索向下一处奔去。

她这一路行走得极快,几乎可谓是昼夜不停,直奔安阳、邯郸、邢台,仅十数日,她便和凉潇一行人只隔一个城镇了。

翻过山坡,她便远远望见了衡水城,轻轻松了一口气。正心道总算追上锦熠时,却不料马儿竟忽的凄厉嘶叫了一声,她亦感受到莫名重击,就好似有一堵无形的气墙堵在她身前,令她生生的停了脚步。

她勉力勒止了坐骑,握紧手中短笛,警惕的打望着四方动静。

仅是一瞬,原本寻常的乡野郊道居然黄沙盖天,狂风呼啸,一股极大的气劲将柳缨雪逼得几近喘不过气来。

她才将挡在眼前的袖口放下,还未聚起灵觉四处察看,便瞥见镜殊已经立于她两丈之外,断了她的去路。

镜殊仅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儿,柳缨雪便感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杀气,树上受惊的鸟儿亦尖声啼叫着向八方飞去。

镜殊深深的望了她一眼,忽的冷笑出声:“你之心思确实聪慧,不怪那干凡人竟寻不到你半分踪迹,不过百密仍有一疏,本座怎可能不作甚后招便将六合启交与你?”

说罢,镜殊单手极快捏出一个咒符,一个暗青色法印立马显现在柳缨雪心口之处,柳缨雪见此大惊,她万万没有料到镜殊竟早就在她身上下了咒法,若不解了那咒法,即使她逃至天涯海角,镜殊皆尽能轻而易举的寻出她的踪迹。

但是即便如此,柳缨雪面上仍是不惊不亢,依旧无所畏惧的稳稳立于镜殊身前。

斗篷下的那人依旧看不清面容,然而肃穆寒凉的声音已经清清楚楚的传入柳缨雪耳际。

“你竟敢以赝品蒙骗本座,真是好胆气呵!”

柳缨雪闻言神色一紧,立马作好了迎战之意,可是不过瞬间,那个黑色的剪影一晃,便逼近在她三尺之内。

“豆蔻天香呢?”

柳缨雪紧紧的抿住了双唇,藏在宽大袖口下的双手已在开始暗暗结印,为求拖沓足够时刻,她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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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启已毁,豆蔻天香亦随之毁去。”

她之言语上虽是平稳镇定,但她心底已开始隐隐不安,若是还未告知锦熠药人之事,若还未报得父仇,便就这般枉然毙命,那岂不是太过冤枉?所以她心念微动,便随意说道了一二谎言。

她与镜殊师徒数年,料定了镜殊必定不会相信她之所言,于此,兴许能有甚机会罢……

她稳住心神,一点一点的望着镜殊缓缓逼近。

“哼,毁了?”

镜殊又是一笑,只是笑声中满是冷意,她袖袍一挥,劲气即刻向柳缨雪袭去,与此同时,柳缨雪暗自亦结好了符印,一股奇异的力量亦向镜殊击出!

那股泛着亮光的咒法之力击于半空之中时突然向四周迅速延展开来,将镜殊击出的气劲包裹在内,最后轰的一声巨响,在空中轰轰爆开,形成一个巨大的白亮光圈,以二人为中心,向着四下猛然荡开!

光圈所过之处,磐石崩裂,枝木懒腰截断,且还吹下了镜殊的斗篷,那张与锦熠颇为相似的面容立马现于柳缨雪眼前。

柳缨雪霎时大吃一惊,只是现下情势危急,不容的她再有余力作甚猜测,她压下疑惑情绪,立马又严阵以待,双手又暗暗捏着数道咒符。

而镜殊则是微微一愣,继而又玩味道:“你资质的确在凡人之中难得一见,竟得莲华妙法大成!若将你就地格杀,那还真有几分可惜……”

“不过,你以为就凭莲华妙法便能保得性命么?”

柳缨雪自知不是镜殊对手,她亦知晓镜殊绝不会轻易放过她,虽是不甘,但她确实已作好了必死之备。

“师父,您虽传授我这般精妙的方术,但缨雪这一年来亦为您办了不少事,樱雪自认并不亏欠您甚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是您执意要制那药人,我父亲亦不会惨死在武陵山脚下……师父,莫怪徒儿得罪了!”

镜殊闻言不屑道:“此时你竟还与本座谈说师徒之情,着实可笑。”

镜殊话音刚落,柳缨雪便即刻击出咒法,叱喝道。

“如此,那你我之间情分利益两讫不欠,我定要为惨死九泉的父亲报仇雪恨!”

凉潇适才拾起筷子,便听见城外一声巨响。

而锦熠亦紧皱眉头向声响传来方向望去,即便灵觉低末,她亦能察觉出城外似乎有甚变故,于是她立马掠起紫瑛剑,不说道甚言语,她便纵身向城外疾速追去。

晗笙和凉潇见锦熠这般作态,亦感到此事非同小可,两两相觑后,亦御起轻功跟在锦熠身后,向巨响传来之地赶去。

适逢出城,三人便远远望见坡顶上燃起了滚滚浓烟,一波又一波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天际反射出无色亮光,且山坡百丈之内,已然不存活物——

好似有两名道行高深之人正在城外斗法,脚下的土地随着数道震耳欲聋的响声在剧烈颤抖,一时间,竟有天地昏暗,排山倒海之势。

锦熠在浓烟中几转几折,在浓密的火光之中隐隐看见了两个人。

左面那人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书生,他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浓烟熏成了灰黑色,而另一人竟是……

柳缨雪此时被镜殊一掌狠狠击倒在地,她无奈的笑了笑,即便是练成了莲华妙法,她依旧是敌不过镜殊五招。

镜殊行至柳缨雪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脚边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子,然冷冷说道:“别以为你不说出豆蔻天香下落本座就不会杀你。”

她话音刚落,即刻并指一弹凝气成剑,那道剑气便直直向柳缨雪眉心射去!谁知“铮”的一声,不知从何处亦射来一道剑气,两道剑气相击,于半空中便已然相互抵消,消弭无迹。

来者正是锦熠!

锦熠身法灵动轻快,终在镜殊击杀柳缨雪之前及时赶到。

镜殊嘴角轻轻牵动,面上浮起淡淡的不屑笑意。

她抬头饶有趣味的看了看锦熠,此下这番四目相对之景她再是熟悉不过,只是锦熠眼中再无昔日敬畏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和厌恶。

锦熠望见镜殊时,眸底深处不自觉闪过一丝惊讶,但面上神情依旧淡漠严肃,并无半分波澜。

而柳缨雪则俯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锦熠,心底五味情绪陡然泛起,只是锦熠现下正与镜殊对峙相望,一时之间,四下忽的静了下来。

镜殊望了锦熠许久,却一直未作言语,亦不作甚表态,仅是面上带着些许不明意味的笑意,与此同时,凉潇和晗笙亦已然赶到,她们眼见此下情形,不由得大惊,即刻拔出兵刃严阵以待。

此时,镜殊才淡淡的瞥了她们一眼,笑道:“你等真是与本座好缘分,本座难得在人界行走,竟能三番两次与你等相见。”

镜殊余音未消,虚空中又浮出了一个黑洞,一名骑着狻猊的高瘦男子在瞬间便已跪拜在镜殊脚下。

“舒涟,你怎的来了?”

见舒涟忽的闯入战团,镜殊虽神色一怔,却掩饰不住眸底那丝快然之意——看来那群泗酆的余孽已然中计,她亲自来人界诛杀柳缨雪之前,特意将十二宫众守备遣至仙魔境交界之处与仙界大战,就是为了引出那群余孽,那群余孽在她背后的那番作为着实令她烦恼,此次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能作出甚惊人之举。

“禀尊主,十二宫燃起战火,泗酆余孽作乱!。”

镜殊闻言仅是笑了一笑,然又扭头望了众人一眼,说道:“今日姑且留下尔等贱命。”

说罢,她黑袍一抖,四周又卷起狂风,顷刻便消失在虚空之中。

舒涟见镜殊离去后,极为警惕的聚起灵觉仔细搜寻了一番,确定镜殊已然离开人界之后,挽弓射箭,一只下了咒法的金箭立马被射向天际。

他望着金箭冲破屏障,直奔魔界深处,心底不由得无数期望——

金箭出,镜殊至,还望各兄弟将那妖妇引入翁内,杀之而后快!

见金箭完全消失在天际之中后,舒涟才转头望了望凉潇一行人,视线忽的停留在锦熠脸上。

他眼前一亮,继而又皱起眉头寻思了起来,他的嘴唇微动,却不说道甚,仅是眉头一舒,反身跨上狻猊,那神兽嘶吼一声,一跃之下便在众人眼前消失无形。

周围四散的烟火渐渐熄灭,柳缨雪虽扮成了书生模样,但是锦熠适才勉力听闻见镜殊所道些许言语,自是知晓眼前这书生便是柳缨雪。

且她现下这般窘境,竟是因将豆蔻天香私下交还与晗笙的结果。

锦熠微微一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扶起柳缨雪,轻声问道:“柳姑娘伤势如何?”

见锦熠对她难得这般温柔,柳缨雪心头一跳,面上又绕上些许绯红,只是她略略想了一想,还是不动声色的将锦熠扶在她身上的手拂开,别开头道:“伤势无碍,樱雪多谢锦熠姑娘出手相救。”

锦熠闻言淡然道:“柳姑娘不必言谢,若不是你将豆蔻天香还与晗笙,亦不会得来现时处境,惹来杀身之祸。”

而晗笙极是厌恶柳缨雪,一直冷眼在旁观望,听闻锦熠对柳缨雪这般客气,她亦不说道甚,仅是闷闷不乐的哼了一声,极是气郁的靠在了凉潇身旁。

柳缨雪见锦熠对她态度不似此前那般冷漠,不禁有些激动,只是她着实不愿让锦熠感到欠她人情,更不欲当着众人表露出对锦熠的关切之情,于是她站定淡笑道:“那人是害死家父的元凶,樱雪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故,锦熠姑娘不必如此。”

众人皆是知晓柳缨雪素来心高气傲,听她这般说亦不答话,仅有锦熠点头以示回应。

柳缨雪顿了顿,又道出她来此地的用意,“锦熠姑娘,适才那女子,就是魔界尊主,她已派了黄泉寺寺主和闻风阁那冉天翔以来围击你等,她还遣了百计药人给他们以供使唤,缨雪赶至此地便是为了告知你此事,你等定要万般小心。”

众人闻言,皆尽不由得大惊,她们着实料不到镜殊竟这般作为,且柳缨雪居然会如此好心肠,特意从洛阳赶至此处警告她们此事。

若换做以前,柳缨雪这么说,她们定会认为此话必定有诈,可是依现下情势,倒真像有这么一事。

而锦熠更是郁郁,镜殊堕了魔道之后,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当真是不顾往日半分情面了么?

柳缨雪转向晗笙道:“司寇晗笙,小女子心知你对我存有芥蒂……”

自她知晓杀父仇人是为谁人之后,便一直感到有愧于晗笙,正想道出歉意,话才说到一半,  便被晗笙毫不留情的赏了一记白眼,见此,她并未作甚计较,只是淡淡一笑,话锋一转,“东月医仙被魔尊收押在了魔界,半月之前曾见得她一面,现下并无甚大碍,只是被种下噬神蛊,恐怕作了许多身不由己之事。”

凉潇和晗笙得知东月竟被种下噬神蛊之后,不由得大怒,但是东月眼下并无性命之忧,对她二人来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凉潇压下怒意,抱拳对柳缨雪答谢道:“我等正要去那魔界之地,此番还多谢柳姑娘提点了。”

而晗笙依旧面色冰冷,只是柳缨雪给她们卖了这么一个人情,她就算是对柳缨雪有着万分的嫌恶,亦难以表露,只得作沉默不语状,

柳缨雪知晓自己并不受待见,更不愿留在此地自取其辱,所以理了理衣衫后,便对凉潇一行人极是有礼的拜别道:“小女子此次来意便是如此,诸位后会有期。”

却不料她还未踏出一步,锦熠便挡在她身前道:“你受了重伤,又被那人追杀,今后可是有甚打算?既然柳姑娘要寻那人报得父仇,不若随我们一路。”

见锦熠这般关切,柳缨雪不自觉又有几分感动,但她着实不愿徒增烦恼,只得兀自摇头,轻轻推开锦熠的手,自顾自的独自向前行走着。

锦熠见此,顿感些许不忍,柳缨雪曾救过她性命,且此番更是得了她的恩德……她正欲开口挽留之时,却见晗笙将她拦下,并使了个眼色,似乎是不愿她再理会柳缨雪。

锦熠望望柳缨雪颇为消瘦的背影,又看了看晗笙微怒的面容,似在斟酌甚事一般。

最后她轻轻一叹,将晗笙的手拉下,对凉潇她们说道:“你们先回饕餮斋旁的客栈等我罢,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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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前虽是厌恶柳缨雪,但柳缨雪却是因为她们弄得这副田地,故她心中着实有愧。

话音刚落,锦熠便向柳缨雪那儿追上前去。

晗笙见锦熠这般不听劝,不由得顿足怒道:“这个死呆子,当真是还未在那恶毒女子手上吃够亏么?她真是要让那姓柳的女人与我们同行吗?”

“倘若真要与那女人一同上路,我……我……”

晗笙想了许久亦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一咬牙,又是一阵跺脚怒骂。

凉潇见此,无奈的走到晗笙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背心柔声安慰道:“与柳姑娘一路亦未尝不可,单看她适才与那女子斗法便知她现下的方术造诣的确不容小觊,此番救出师叔和众师妹最为紧要,大义之下,不如将私怨暂且搁置一旁。”

“大师姐,你……”

晗笙听凉潇这么说,更是气诧,但是念头一动又觉得凉潇所言有三分道理,而且看在锦熠面上,她亦无法再说道些甚,于是便不再执拗,只是咬牙恨恨道:“那大师姐可要好生看着她了,以免笙儿一时动怒失手毒杀了她!”